“張公公。”申時行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心下不快,語氣中也帶了幾分——不要覺得自己是皇上的近侍便目中無人,老夫還是皇上的老師呢。
“不知道首輔大人有何吩咐?”張和不敢怠慢。
“盧子秋說道皇上賜予他一袋皇宮後花園的土,不知道是否有這回事啊?”申時行直奔主題問道。
張和不由一愣,心說這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首輔大人傻了,不過是一袋土,又不是金銀珠寶高官厚祿,至於這麼鄭重其事的去問嗎?
張和的遲疑讓申時行越發的肯定盧子秋根本就是在胡扯,他得意的看了看盧子秋,幾乎忍不住讓人立馬將他拿下了。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另外一個小太監的嗓音:“貴妃娘娘駕到——”剎那間,所有的人又都再次跪倒在地。
緩緩而來的正是鄭貴妃的車駕,重重簾幕朦朧的顯出她模糊的影。
“申大人。”出人意料的是,鄭貴妃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衝着申時行的,“盧子秋馬車之中的那袋土確實是皇上親口囑咐的,更是哀家親手裝填的。您還有疑問嗎?”
質疑貴妃?如果是一名普通的後宮妃嬪倒也罷了,偏偏是目前最受寵的鄭貴妃,申時行就是自視再高也不敢質疑她!否則,她那小枕邊風一吹,自己也要完蛋。
申時行馬上叩首,連道不敢。首輔大人都退卻了,但是不識時務的還是有的,正是御史趙孟堯,只聽他擰着脖子,亢聲道:“太祖皇帝留有遺訓,後宮不得干預朝政,請貴妃娘娘自重。”
鄭貴妃答道:“這位大人,哀家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何曾有半點干預諸位大人判斷的意思?”
確實如此,鄭貴妃來到這裡之後只說了一句話,沒做任何的決斷,說是干預政事是在是牽強了。
但是趙孟堯卻辯道:“皇上對盧子秋的賞賜本應由內務府打理落實,娘娘雖然身爲貴妃也不能越俎代庖。”他的話雖是歪理,但偏偏也真有那麼幾分道理。
盧子秋不願意讓鄭貴妃受到責難,正要出聲辯解,卻聽得鄭貴妃說道:“哀家省親之時遭遇強匪,幸蒙盧大人捨命相救方能保住性命,這應該不是什麼秘密了。”
不錯,這件事卻是鬧得滿城風雨,路人皆知,這也是爲什麼鄭貴妃的屈尊前來雖然讓申時行等人感到訝然卻沒有那麼吃驚的原因。
但是這難道就理由嗎?作爲護衛誓死保護主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當日隨行的護衛除了盧子秋和薛侍衛長其他都戰死了,難道他們就不是貴妃娘娘的救命恩人?而且身爲貴妃卻來相送一個外臣赴任這也是於理不合的。
鄭貴妃繼續說道:“蒙皇上恩准,哀家與盧大人已經結爲異姓姐弟,試問,姐姐爲弟弟準備一些送行的禮物這有什麼不對?又怎能算是干預朝政!”
鄭貴妃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傻了,包括盧子秋自己,因爲他對什麼異姓姐弟的事一點都在不知道,之前在大興山中爲了掩人耳目,兩人確實扮作了姐弟,但那是從權之舉,不能當真的。現在當日的話一語成讖,自己一下子多了一個貴妃姐姐!
申時行等人卻是又驚又怒,這麼一來只要鄭貴妃不失寵,那麼對付盧子秋的難度就大大的增加了。
徐晉榮在驚怒的同時還有撕心裂肺的肉疼,他知道他的家傳之寶祖母綠戒指算是徹底搭進去了,連個水漂都沒有。這個盧子秋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啊!當初自己就怎麼鬼使神差的和他爲敵呢!
處理完這一切已經是將近正午了,盧子秋不敢怠慢,帶着盧喜、範斯異拜辭鄭貴妃、王錫爵、劉毅、顧憲成等人,盧子秋帶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又上路了,而作爲曾經的欽犯,如今的車伕的範斯異,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
申時行**就這樣丟了西瓜撿了芝麻,如果他們拿範斯異說事不僅能夠打倒他盧子秋,而且連劉毅都難逃干係!胡大錦、劉毅等人確實他事先安排好的,爲的就是擔心範斯異出事。
王錫爵自然是從劉毅哪裡得到的消息,至於顧憲成、張和、貴妃娘娘等人卻不在盧子秋的意料之中。
至於出頭鳥順天府丞於一寶雖然沒有被當場拿下,可是相信有王錫爵、顧憲成等人的合力參奏,估計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反正他這個順天府丞是鐵定做不成了。
這個職位雖然不算高卻絕對關鍵,藉機敲掉了這顆釘子,盧子秋鬆了一口氣。但是老天並不打算輕易的放過盧子秋。
“敢問來人可是盧子秋謝兄?”出了城兩三裡地的官道上站着一個相貌平平的男子。是誰如此有心竟然在這荒郊野外等着我盧子秋?
難道是申時行一計不成又生以計,竟然派來的刺客殺手?似乎也沒有幾個殺手如此明目張膽的還要事先通過名姓,驗明正身?“在下魏進忠。”
“噗!”盧子秋差一點噴出來,雖然這個名字可能很多人感到很陌生,但是他另外一個名字卻大大的有名,那就是魏忠賢。
盧子秋連忙收斂神態,“原來是魏兄,久仰久仰。”不管魏忠賢現在混的如何,但是他在後世可大大的出名啊,甚至連太后的牀都睡過,還是不得罪的好。
“進忠仰慕謝兄的膽色,做我輩欲爲而不敢爲之事,我等特在這裡爲兄送上一杯踐行水酒,請兄賞光。”靠,原來是幾個膽小的書生躲在這裡想請自己喝酒啊,也真難爲他們了。
“兄等高義,盧子秋感激涕零。”魏進忠將盧子秋請到路邊的一處涼亭之中,盧子秋才發現這裡已經貓着十多個人,都是一些六七品的編修之類不着邊際的芝麻官兒。
但是盧子秋也不敢小瞧他們,這就是拉幫結派的小團伙啊,說不定以後這些人衆蹦出一兩個飛黃騰達了,那這股勢力就不可小視了。
盧子秋一一上前相見寒暄,無非是些久仰久仰、罵罵申時行,敘敘或同鄉或同年或同識某個人的情誼,最終喝上幾大碗水酒暈暈乎乎的又上路了。
“老爺,這些都是什麼人?爲什麼要等在這裡給老爺踐行啊,平日裡也沒見他們上門啊。”
“這些都是有志之士,或者可以稱爲投機之人。如果不是皇上對我好些,憑着申時行對我的恨,今天這些人中想見到一兩個都難。所以——”盧子秋沒有再說下去,因爲他看到在前路上停着一輛香車。沒來由的,盧子秋的心中一跳,“盧喜,快,調頭,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