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在夜幕下安靜寫字的書生,他的表情很親切,他的聲音很柔和,他的頭髮很長,他的裝束很樸素很簡單,他的身上只有一支筆和一個小冊子,沒有匕首沒有刀也沒有劍,所以從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丁點殺氣。
儘管他體內流着皇家的血,但他卻沒有一絲皇叔的驕傲。儘管他是世間絕頂的強者,但他卻沒有哪怕一絲暴戾。
因爲他就是一個書生,在哪也不忘寫字的書生。
然而突然間,他說他要殺人,並且要殺的是世間少有的強者,而且還不止一個。
這或許有些荒唐,但沒有人覺得他荒唐,只覺得恐懼。
恐懼使人憤怒,因爲憤怒能減輕這樣的恐懼,所以一元尊師很憤怒。
當那一句“你欺人太甚”說出口的時候,一元尊師連同他的兩位師弟都已出手。
趙信很強,在傳說中很強,所以對於他們而言,這個強者只應該活在傳說之中,不應該出現在俗世之內。若是出現了,或許可以嘗試挑戰傳說,挑戰神話。傳說是虛幻的,生命是真實的。現在虛幻的傳說要試圖奪走他們的生命,那麼他們在捍衛生命的同時也要捍衛尊嚴。
因爲他們也是強者,天下第一仙宗的三巨頭!
一元尊師雙手並指爲劍,手背朝面,對着額頭,眉心處的太陽綻放出耀眼的金光,那懸浮在空中的金色大符籙頓時朝趙信飛過去,符籙上的圖騰和文字也發出耀眼的光芒,頓時釋放出一股強大的魂力。
“日輝術!”
從金色符籙上釋放出來的魂力在空氣中升溫,逐漸變成了宛如太陽散發出來的光輝,和火焰的顏色比起來,它們是金色,但它們比火焰的溫度更高,宛如金色的火焰。這火焰形成一個半圓形的拱體,彷彿一個金色鍋蓋將趙信給蓋住。
與此同時,三元尊師已藉着飛行魂器的力量飛到半空中,手中拂塵上的須突然增長無數倍,以極快的速度將趙信纏繞住,落在趙信的身上後變成了一縷縷彷彿由精純的魂力組成的發光體。
“坐定術!”
“坐定術”是道德宗有名的束縛術,不但能束縛住人的四肢,那些一縷縷的魂力還能鑽入人的雪山氣海,封鎖住人的經脈和魂力通道,若是被束縛住,那等同於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毫無反擊能力。
像是束縛術在趙信身上產生了效果,趙信依然坐在原地沒有動彈,任由“日輝術”將自己籠罩住,承受着那劇烈的高溫,身上的衣衫都彷彿將要燃燒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充滿寒意的藍色光芒割破日輝,朝裡面的趙信衝去。
發出這道光芒的是二元尊師,此時他眉心上的月亮綻放出藍色的光芒,長長的寶劍就尾隨在那道充滿寒意的藍芒之後。
這一劍,充滿了無盡的殺伐之意。
“冷月劍!”
三位尊師同時出手,束縛、結界、斬殺一氣呵成,配合的滴水不漏。
天狼王在一旁看着,心想自己面對這樣強大的進攻,就算讓他的境界再上升一個檔次,怕也是九死一生。
然而趙信卻沒有動,而是坐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依然是那麼親切。
冷月割破日輝,斬斷束縛,在金芒之中迸發出耀眼的寒光。
藍光瞬間取代了一切,殺戮瞬間取代了一切。
三元尊師只是爲了束縛住趙信,一元尊師只是控制住趙信並消耗他的生命減弱他的防禦,而真正要斬殺趙信的是二元尊師。
三位尊師的魂術都起到了作用,但藍芒消逝後卻沒有看見趙信的身影,彷彿他已被二元尊師一劍斬成齏粉。
但這顯然不可能。因爲每個人都知道,趙信或許能被打敗,但不會如此輕易的被打敗。
所以三位尊師感到了恐懼。
趙信突然不見了,可他們卻感受不到任何一丁點殺意,這讓他們更加恐懼。
一個讓你感受不到殺意,卻還在和你戰鬥的人,你根本無法捕捉到他的位置,也猜不透他下一秒究竟會做什麼。
而偏偏他的下一秒,或許就會奪走你的生命。
夜幕越來越濃厚,彷彿懸浮在天空中的墨汁,突然有那麼三點滴落下來,落在了三位尊師的身上。
三位尊師發現,滴落在他們身上的,不是雨水,不是甘露,而是墨。
真正的墨。
剎那間,三位尊師只覺得全身的魂力都被抽空,全部被那團墨給吸收了進去。下一刻,墨汁開始擴散,在他們身體上蔓延,隱隱有一種要爆炸的跡象。
“不好!”
一元尊師大喝一聲,連忙收回空中的金色符籙。那金色符籙很大,如同一件袈裟般將他包住,那原本在身體上蔓延的墨汁頓時滲透在符籙上。
“快過來!”
一元尊師又高喝一聲,二元尊師和三元尊師連忙也鑽進他的符籙,待所有的墨汁都被符籙吸取之後,符籙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炸成粉末。
三位尊師一陣心悸,若不是將墨汁吸入這金色符籙,以金色符籙的摧毀爲代價,那現在炸成粉末的就是他們的身體了。他們這才知道,趙信那支筆不單單是用來寫字的,還可以用來殺人。
那隻看似無害的筆,卻是最厲害的殺人利器。就如同趙信的人一樣,看似是一個無害的書生,但比所有慣於殺伐之人都要危險。
二元尊師和三元尊師並肩站着,中間拉開一點點距離,一元尊師一躍而起,雙腳分別踏在兩位師弟的肩上,手中結印。他身着道袍,手中結的印卻是佛宗的佛陀印!
下一刻,一股遠古厚重的氣息瀰漫整個戰場,三人背後出現了一尊巨大的佛陀。
這佛陀出現沒多久便慢慢淡化,由化成了一尊身着道袍的仙人!
變化之間,一股巨大的威能從他們背後升起,宛如整個天地都因爲他們三人而發生了變化。
“佛本是道!”
趙信雙眼微微一亮,道:“老和尚居然連這個都傳授給你們了,不愧爲一宗之主,有些風度。”
“不過這佛本是道畢竟是老和尚的自創魂術,他能講出其中的道理,你們卻是講不出來。我是個愛寫文章愛講道理的人,你們的道理若講不通,又如何戰勝得了我?”
趙信突然從夜幕中出現,毫筆一揮,墨汁盡灑,虛空寫下了“萬法皆空”四個大字。
這四個大字一閃即逝,戰場上頓時涌起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
這股力量像風暴,像巨浪,像天火,席捲一切,帶走一切,無論是佛是道,所有的力量都在瞬間化爲烏有。
萬法皆空!
當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下來,只有一陣夜風輕輕的拂過。
拂過三位尊師的衣角,拂過小皇叔的長髮。
那支毛筆上,一滴墨汁滴落。
三位尊師木然的看着小皇叔,木然的看着拿滴落下的墨汁,瞬間彷彿蒼老了無數歲。
趙信也看着他們,道:“你們的壽元已經到了,若是現在回去,倒也能苟延殘喘數天。不過以老和尚的本事倒是能給你們續命,只不過一次爲你們三位續命,他的命就沒有了。老和尚是個極其珍惜生命的人,連卜卦之術都不常用,想必是不活捨命救你們。而你們三個修爲已廢,想必也不會讓他捨命來救。”
聽完趙信說完這句話,脾氣最爲火爆的一元尊師臉上也沒有了憤怒的神色,有的只是平靜。
彷彿剎那之間,他們看透了世間的一切,無慾無求,沒有了任何的情緒。
一元尊師朝兩位師弟看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趙信臉上,嘆道:“小皇叔果然名不虛傳。”
趙信微微點頭,道:“過獎。”
一元尊師道:“敢問小皇叔是何等境界?”
趙信搖搖頭,道:“這個你不必知道。我這樣的境界,若是不真正到達領悟,知道了也無用,只會讓你帶着更多的遺憾離去。”
“可我這樣離去,又何曾沒有遺憾?”一元尊師嘆息道。
“這是命。”
說完這句簡短的話,趙信輕輕閉上了眼睛。
那縷夜風再次拂過三位尊師的衣角。三位尊師神情木然,眼神呆滯,就此盤坐在了戈壁之上,夜幕之下,永遠也不能再動分毫。
趙信睜開眼睛,不再朝他們望去,而是面朝六尾和天狼王,道:“爲何不和他們一起上?分開打,你們更不是對手。”
六尾淡淡的說道:“我早就想與你一戰,又何須旁人相助。”
聽到這話,趙信輕輕一嘆:“何必。”
聽到這話,天狼王自然明白了六尾的意思,揮爪朝趙信撲去。
趙信提起筆,在眼前的虛空中寫出幾道筆畫。
天狼王還未近趙信的身,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飛到天上去,如同一顆流星,在夜幕下劃過。
“我原本只想在夜幕下寫字,最終卻在夜幕下殺人,我終究還是太年輕,在陵墓養性數年,說話和做事都慢了很多,但殺人的想法和動作卻還是這麼快,快的連我自己都害怕,這真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