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撤回的報道
那天晚上顧淵沒有失眠,相反睡得特別早。陪池妤在操場跑完步,他回到宿舍早早地洗了個澡,吹乾頭髮就爬到牀上睡了。
半夜突然醒了,也沒做噩夢,就是醒了,心裡很不踏實。
有點口渴,他爬起來,發現牀底下的那箱礦泉水空了,不由地輕嘆了口氣,他低頭看了一眼表,兩點半凌晨,窗外的西山上明月高懸,銀白色的光芒從門縫裡偷跑進來,在地磚上投射成一條路。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悄無聲息地拉開門,來到了走廊上。
宿舍樓正對着山背面,顧淵趴在木欄杆上看着高壓柵欄外那條泥濘不平的山路,雨後的泥土變得軟糯粘膩,清晰地拓印下了牧羊人和他那些寶貝山羊的一個又一個腳印,在不遠處的半山腰上有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一大片突兀的空白。
空白上有一個藍色的鐵皮小屋,門口用一條足有他小臂粗的鐵鏈鎖着,橘色的路燈光照着鐵鏈上已經生了紅色的鏽,有種神秘的味道。
顧淵想起了下午在文學社時陳穎說的那個校園傳說,二十年前上吊的牧羊人,西花園的鬼影。他扭頭看向右手邊的遠角,那裡能隱隱約約的看到西花園的鐵門,也鎖着。
又把目光轉回去看着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四四方方的空白,很扎眼。
“傳說歸傳說,其中自然有胡編亂造的荒誕部分,但是呢,無風不起浪,這些校園傳說啊其實都是有根據的。”
“不困。”顧淵說,“不用管我,我再吹會風就會回去了,要不了多久。”
“校園傳說和發生過的事之間是有聯繫的,儘管很多傳說本身並不可信,但背後也反映着某種歷史的真相。”
這個剛入學時是齊耳短髮的少女,現在頭髮已經這麼長了嗎?
陳歌一直站在走廊上,注視着他進門脫鞋躺在牀上,才微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顧淵不由地眨了眨眼。
顧淵不知道自己在門口站了多久,直到一束手電筒的光照在了自己臉上,他下意識地用手遮擋了一下,卻聽到了一個略帶驚訝的熟悉聲音:
連一個捕風捉影的校園傳說都記得的人,卻說自己對校址搬遷這樣的大事記不清了。他肯定在說謊,不過顧淵沒有戳穿。
“很晚了,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柳卿思歡快地跑了過來,把一本就像是漢堡王的超級牛肉加厚雙層漢堡一樣的本子拍在了顧淵面前,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說:
“很多事情其實都比看上去或者是想的要簡單,只是沒有機會好好說而已。”
“哦?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都過了這麼久了,很多東西我已經記不清了。”陳歌的語氣很平和,好像在迴避什麼,甚至有種故意平靜的做作,“人應該活在當下,不是嗎?”
燈光下,陳歌的臉看起來有點疲憊。
突然一下子就覺得心裡很亂。
“就這樣。”陳歌點了點頭,然後頓了頓,像是對顧淵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了一句。
陳歌的話反而讓顧淵更加確信十年前必定發生了點什麼,而那件事失去了記錄,找不到存在過的證據,甚至連當事人都選擇主動遺忘不願提及。
“睡不着。”
“好了,深夜談心到此結束,快去睡吧。”
“你也覺得有問題吧?”
“那你就應該好好睡覺,不要在走廊上亂跑,增加我的工作量啊。”
“顧淵?怎麼不睡覺?”
他迎着光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意想不到的臉。
“從文學社的記錄上可以看到,十年前校址搬遷之後文學社停辦了兩年的時間,陳老師你是當時文學社的成員之一吧,當時發生了什麼呢?”
“印刷錯誤?”顧淵思前想後,縮着脖子倚在旁邊的牆柱上,“真是個‘正當理由’啊……”
顧淵睡眼惺忪地點了點頭:
“你發現了什麼?”
“所以?當然是這個記者啦,關於這件事,他一共寫了四篇報道,是所有相關記者中最多的,但很奇怪的是,我在林揚時報的網站上只找到了四篇報道中的三篇,剩下的那篇是在二零零六年的六月十七日出版的早報上,但是後來那份報紙被撤回了。原因是‘印刷錯誤’。”
“那可不行,學校有規定,如果有學生在晚上出了意外,值班老師是要承擔責任的。”陳歌關掉了手電,走到顧淵旁邊,順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出去,最終視線落在那座被生鏽鐵鏈鎖住的小屋上,瞳孔中不由地掠過一抹驚訝之色,咧嘴輕笑:
“你對我們那時候還真是很關心啊。”陳歌看了他一眼,瞳孔裡滿是意味深長,“其實也沒什麼,社聯有規定,如果找不到新社員,社團人數不足六人就會被取消使用活動室的資格,而那兩年文學社始終沒有招到新生,所以就停辦了。”
他默默看着路燈下那片荒地上積滿了雨水的淺坑。
陳歌。
陳穎和江璐的話迴盪在他的腦海裡。
“怎麼?”
“我翻閱了02-08年之間所有的本地報紙,按照建築、教育、經濟、商業、體育、刑事將它們進行分類篩選,再進一步挑選出其中與南華高中校址搬遷一事有關的文章,最終找到了共一十七篇新聞報道,最早的一篇出現在03年的春天《林揚時報》上,記者張雲,最後一篇出現在06年的秋天,也是《林揚時報》,作者,同樣是張雲。”
“就這樣?”
傳說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實的?
說完他拍了拍顧淵的肩膀。
顧淵盯着他看了幾秒,抿着嘴點了點頭。
“你不也是嗎?明天第一節課就是語文吧?”
“你不會是被那個鬼影傳說給嚇到睡不着了吧?”
心臟霎時間慢了一拍,然後他纔想起來,宿舍除了宿管之外每天都會有一位值班老師住在這裡,一樓的大廳裡就貼着排班表,昨天早上出門的時候他還掃了一眼,上面的的確確是有陳歌的名字,只不過沒想到這麼巧,竟然是今天。
“當然不是,會被那種事情嚇到的只有卿思。”顧淵否認,“等等,老師你也聽過那個鬼影的校園傳說。”
第二天早上,坐在食堂的一角,背後有初夏的陽光,溫度雖然不高,可是也暖洋洋的,曬得人脊背發燙,顧淵託着腮,面無表情地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等着池妤。
突然看到一個迎面走過來的女孩,穿着有淡粉色花邊的白色運動服,長髮披肩,容貌清麗,姿態自信昂揚,步伐輕快,就像是一道光照進來,旁若無人。
知道的太多並不一定是件好事,有些事之所以被人淡忘,正是因爲它們給人留下的是痛苦和恐懼,真相可能是殘酷的,可能是不美好的,查出來也許對所有人都不是好事。
“十年前……陳老師,十年前校址搬遷的時候,有發生過什麼讓你印象深刻的事嗎?”
“看,我昨天忙了一晚上,終於被我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哈哈,是聽過,當時剛搬過來的時候就有人在傳了,到現在都十年了吧,沒想到還在你們之間流傳。”陳歌笑了笑,“一個簡簡單單的故事竟然有這麼強的生命力,恐怕當時編出來的那個傢伙怎麼也不會想到吧。”
顧淵腦子裡的引擎嗡嗡地轉,但還是沒理解到其中的奧義:
“所以呢?”
“你小子,倒是關心起我來了。”
“嗯……但還是什麼都說明不了。”顧淵輕輕地點了點頭,“能找到這個記者嗎?”
“很難,他七年前就已經不再當記者了,博客也已經有兩年多沒有更新了,沒人知道他在哪兒。不過,我們可以試着找找那份報道,雖然說當天就被撤回了,但出版的那天早上應該已經賣出去了一部分,也許有機會能找到。誒,你是在等池妤嗎?”
“對,我在等她。”
“可是……”卿思微蹙眉看了看錶,“現在已經快六點半了誒,一會兒就要開始早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