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人家 92
就在齊達名聲漸顯的同時,張華的在交州的努力也逐漸顯出他的成果來。
交州本來就多銀銅礦脈,之前這些一直把在士家手裡,朝廷除了眼饞之外什麼也做不了。可是現在,這些都到了朝廷手裡。有了錢,做事可就方便多了。
此外,還有齊達的水稻,雖然現在名聲還沒有傳到外邊去,可是交州農人從中間得到了無數好處卻是真的,連帶着張華這個刺史也被人傳頌不已。先前迫於局勢而不得不從他的交州世族還是真心的倒向朝廷這邊,同時爲了得到齊達的水稻良種,一個個爭相向張華示好,試圖通過張華搭上齊達然後獲取種子的秘密。
這個時候,齊達便奇貨可居了。張華把齊達深深藏在院子裡,就是出去也是重重保護。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是同樣住在府衙裡吏舍的屬官小吏們想見齊達一面都不容易,更別提其他外人了。想要見齊達,就非得大出血不可!
那段時日,張華與齊達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天色將晚時候,坐在偏院的小院中,一樣一樣的數那些人又都送來了什麼禮物。然後,好看的、實用的、值錢的就都留下。其餘的就扔給齊又他們去玩。當然,鑑於送禮的都是些世族大戶人家,所以這裡的禮物,都跑不出上面那三種的範疇,於是兩人不得不把那“好看”、“實用”、“值錢”的標準往上提了提。
而就在這樣的活動中,兩人的關係開始拉近。張華再度開始在齊達的偏院裡安下身來。每天晚上,“抵足夜談”已經成了張華必定要用的藉口。
齊達也由開始的警惕,變成了後來的麻木。當然,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張華的君子,或者說,深藏不露?
交州學宮已經重新開了,而且出教的人都是交州本地一些較有名望的士子。不過,因爲士家的死忠派還在,所以齊達仍然不放齊又出去,而是請了先生到刺史府上專門教授齊達與何西,後者是順帶的,不過何西依然很感激。
這日,一份特別的禮物被送到了齊達面前——數升稻穀與一把秧苗。稻穀比起尋常稻穀要細長得多。張華掬起一把送到鼻子前聞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李家的香稻。”張華肯定的說。
在他剛剛來到交趾的時候,就聽說過李家的香稻。據說是早年時候李家的祖先從暹羅帶來的谷種與本地的稻穀一起雜交後培育出來的良種,因爲米粒剔透晶瑩,煮出來的米飯香味撲鼻——據說宅子裡煮飯,整個房子都可以聞得到香味,如果屋子小些,屋外甚至都可以聞得到香味——所謂稱之爲香稻。
香稻素來爲李家專有。就是當年士家當政,也沒能從李家逼迫出每年一百石穀子之外的其他了。而且,也不知道他們家交出糧食時做了什麼手腳,外人愣是無法拿他們交出的那些穀子種出一樣的稻穀。而且,一百顆穀子撒下去,能夠發芽的只有十來顆。所以,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人試圖窺探他李家的香稻了。交州的士人已經默認了香稻是屬於李家獨有的東西。
這個時候獻上香稻,李家的想法可想而知。畢竟,香稻雖然有着種種優點,但卻有一個致命缺點,那就是產量極低。一般的情況下,過去的時候,一畝地一次能種出十到十二石稻穀,具體數字看個人勤勞程度而定。這裡一般一年種兩次,一畝地也就能出到二十石左右的糧食。可是香稻,一年據說只能種一次,而且一畝地最多可以種出十石。
所以,如今齊達的雜交稻出來,一畝地一次差不多可以出到十五到二十石,這還是照看的人不夠細心的緣故。據說齊達自己試驗地裡出產的更高,一畝地可以達到三十石。雖然有着田地的優勢,可是這樣大的差距,也難怪李家的人心動。
齊達對於這裡的局勢並不瞭解。以他的本意,糧種這種東西,自然還是授予大家的好,畢竟,他跑來這裡研究這個,本來就是爲了天下衆生的。藏私實在沒什麼意思。不過,畢竟這裡的局勢還不夠穩定,也許張華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便把目光轉向了張華,“怎麼辦?”
“他想見你,你就抽個空和他說兩句話吧。”張華淡淡的一笑,“不過,我聽說外人拿了他們李家的香稻也是種不出來的,不如看看我們‘神農’手腳怎樣,能不能破了這個限制?”神農是齊達的種子在合浦附近鄉鎮傳開後,當地士人給他取的雅號。
“這個和雜交水稻?”齊達若有所思。他弄出來的雜交水稻雖然產量上去了,可是味道口感,不得不說,比起以前的實在有些差。如果可以的話,他自然是想自己的水稻口感更好一些的。而且,聽張華說,這香稻,原本也是早年時候由別的地方的稻穀與這本地的**而成,可是居然能留種這麼多年而不變異,確實值得研究一下。
眼看着齊達又開始陷入自己的思維裡,張華無語的伸手在他肩上敲了一記,“不是現在就要去吧,好歹陪我說兩句話。”
齊達摸摸鼻子,“那,等等,我先把這個禾苗放進水裡養着先。”其實以現在的天氣,就算是扔在外面院子裡放一夜也沒事,不過齊達看樣子真是對這個上心了,所以要養起來。
“對了,你剛剛說什麼呢?”
張華側開頭對着天空翻了個白眼,無奈的道:“達子,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剛剛還在說的話,就是來了株禾苗,這就拋到腦後面去了?”
齊達臉頰微粉,“我只是,只是隨口問問。”主要是平常問張華問的太順溜了,所以在半走神狀態下就順便問出來了,“只是,一下子習慣了,沒改過來。”頓了下,“對不起。”手在衣裾上捱了幾下,齊達低着頭轉過身,“抱歉,我以後不會了。”
張華看着齊達紅紅的耳根,聽着身邊齊達軟軟的道歉,實在禁不住誘惑的伸出手,輕輕撫上了齊達軟軟的耳郭,在爲手底下柔軟美好的觸感激動的那一瞬,對上了齊達擡起來的驚詫的雙眼。
張華一下子嚇住了。
他是知道齊達對於身體上碰觸的心結的,而且也一直小心翼翼的繞着這個雷區,堅持步步爲營的原則,一步一步的向齊達靠近。而齊達,好不容易纔習慣了他的存在與接近。如今,眼看着勝利在望,庾隱留在齊達心頭的暗刺很快就可以拔除的時候,自己居然犯下了這樣的大錯!
明明庾隱的前車之鑑就在那裡,自己居然還會愚蠢的踏上去!現在怎麼辦——
不得不說,官場還是挺鍛鍊人的,雖然心底驚惶失措得幾欲拔腿就逃,張華面上卻一點看不出來,起碼,一眼之內還是看不出來的。面上保持着一個僵硬的笑容,張華儘量以一種比較平穩的聲調說道:“達子,你——你的耳朵有點熱。”話音剛落,張華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這是怎麼回事啊!
“哦,”齊達顯然也沒好到哪裡去,“沒關係,我洗個冷水臉就好了。”說完這句話,齊達就背轉身蹬蹬蹬的往院子後面走去了。果真打水洗臉去了!
張華捂着臉,我不是想說那句話的啊!
不過,想到剛纔齊達說的“習慣”,張華又禁不住傻呵呵的笑起來,這是一個好習慣!他會繼續努力爲齊達培養這個習慣的。
雖然說了要齊達見李府的人,可是到了那天,齊達不過是一個幌子。到了一起,打過了招呼,齊達自去一邊做他的事情去了——照料李府送來的那幾株香稻。
真正對話的,其實還是張華與李府的三公子,也就是上次那個抱着一棵樹就當是美人兒的那個傻公子。
李三公子自然是不傻的,不然也不會被派到這裡來了。所以,當天下午走的時候,他就已經和張華達成了共識,笑容滿面的走了。
送走了李三公子,張華就找到齊達,讓他準備大量種子。因爲他決定,下一季的時候,讓全州的人都來試種齊達的雜交水稻種子。
齊達不解,不過他對於張華的要求向來沒有異議的,所以馬上就投入到了種子的準備工作中。畢竟,大量種子的準備,不是那麼容易的。
當年秋,交州刺史下令全州上下九郡皆種新稻(就是齊達研究的水稻,因爲名字要留給皇帝來定,所以暫時稱新稻)。
種子一批一批的發出去的時候,齊達這邊,關於香稻與雜交稻的秧苗正好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