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風見寧小丹並不理自己,很是不滿,敲着桌子問道:“喂,我說你到底和不和解呢?給個準話吧?”
寧小丹仍不理他,看着了塵,聽他答案。
“阿彌陀佛……”了塵答道:“貧僧不過給了那孩子一些酒,讓他喝了,然後讓其偷偷溜回將軍房中,假裝醉於他牀下,第二日凌晨裝作初醒而已!”
“原來這樣,”寧小丹笑道:“這法子還真是不錯!只是溜回去費了些力氣吧?”
“阿彌陀佛,也並未花多大力氣!”了塵答道:“只是貧僧假裝走錯路,闖入裡院,引開注意力而已!”
“還有這一節?”寧小丹聽得不由歉意又生,埋怨道:“和尚你也不叫醒我們幫忙,累你一個人辛苦!”
說完,她又擔心地上下打量了塵,關心問道:“你不曾被那些官兵打罵吧?”
“阿彌陀佛……”了塵笑道:“貧僧乃出家之人,他們還是敬重的,雖有責罵,卻是不曾打,那孩子又聰明機靈,一會兒便混了進去!”
“那就好!”寧小丹放下心來,很是高興。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別的話,柳如風幾次想插話,寧小丹都不理他。
直到吃完飯去到渡口,然後上船,柳如風都沒有找到機會與寧小丹說話,不過見她也沒有攆自己走,便定下心來,不再糾纏她,只管小心侍候。
漸漸地,船行多日,寧小丹便不再擺臉色,恢復如初,柳如風一顆心這才放下來,不久又恢復本性,常常與寧小丹嘻笑怒罵起來。大約船上旅途寂寞無聊的緣故,這些小打小鬧反倒讓人覺得旅途多出些樂趣來。
只是他們搭乘的船自從出了淮陰,越往北邊走,天氣也一天冷似一天起來。
不管前世今生,寧小丹都是慣在南方過冬的,又加上本就不習慣行船,天寒地凍的氣候讓她很是支持不住,身子漸漸虛弱起來。
先是小感冒,拖了幾天沒好,腸胃也漸漸不好。吃不了多少東西,最後小感冒便轉成風寒,見風便咳。
偏偏她又記掛着早日到達京城尋找朱復。所以了塵和柳如風幾次勸她靠岸下船找地方休息幾天,她就是不肯,固執地拖着。
不想這一次她的固執差點要了她的命。
在船出濟寧,去往臨清的途中,寧小丹終於病倒了。風寒日益加重,咳嗽也愈加厲害,痰裡竟咳出血來。
寧小丹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病情的嚴重,她雖沒敢告訴了塵和柳如風,心裡卻很是害怕,打算着到臨清時一定找個客棧養兩天再走。
救朱復雖要緊。可她的小命也得先保住啊!不然一切等於白搭。
但就在那天晚上,她卻差點兒沒命捱到臨清。
那天的天氣愈加惡劣,晚飯她吃得很少。幾乎全都倒給了呆瓜,了塵看她臉色愈來愈難看,便嘆道:“阿彌陀佛,施主實該多在濟寧住兩天再行船的!”
寧小丹心裡也很後悔,但事已如此。她只能勉強笑着安慰:“不要緊,這天氣冷。胃口也不太好了,少吃一頓又有什麼要緊?”
柳如風白她一眼道:“你豈只少吃一頓,這一陣也沒見你胃口好過,白天夜裡也咳得兇,吵得人心煩!大師在濟寧給你抓的藥也有一頓沒一頓地吃,你就折騰自己吧,我看朱兄沒救着,你自己倒死在他前頭了!”
“好你個柳如風,你就咒我死吧!”寧小丹聽到提到死,很是不高興,咳了幾聲,瞪他道:“我死了你可沒什麼好處,看你帶誰回去見你那教主去!”
柳如風不屑撇嘴道:“你不死也沒答應跟我去見教主呢!”
說完,他一口吞掉手裡的半個冷饅頭,迅速將手藏回袖裡,縮了縮脖子,看了看艙外,埋怨道:“這鬼天氣,真是冷得要命!我也不知怎麼就答應跟你去京城了,真是鬼牽了一樣!”
艙外的天空並未完全黑下來,卻是陰沉着一張臉,它籠罩下的大地卻是先黑暗下來,顯得很是冷酷無情。
風呼呼地吹,河邊岸上偶爾出現的一棵樹在風中不知所措地東倒西歪着,變得猶如燭焰般脆弱。
越往北走,離京城越近,柳如風就覺得自己越來越煩躁。
他想,自己怎麼就跟來了呢?
因爲想很好地完成教主交給的任務?還是因爲沒有完成任務不甘心?又或是因爲寧小丹罵自己沒良心那些話?
到底是什麼原因他要跟過來?去到那個闊別已久的地方去?
他竟忘了,當初自己逃離那裡時,想好了從此不再踏進京城一步的!
怎麼就跟過來了呢?大約是時間太久了,所以把以前的羞辱和傷痛以及恐懼忘得差不多了吧?其實似乎也不太久,幾年而已,回想那些日子,卻好似隔世一般……
“我又沒有求你!”寧小丹瞪向偏着頭看外面的柳如風,喘了口氣,不滿說道:“你現在就下船回金陵吧,沒人攔你!
“你這是量着我了!”柳如風回過頭看向她,冷哼道:“這前不挨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船也不靠岸,我當然回不去!”
這個小女人,病得臉色都蠟黃了,還這麼精神!也不知她那小小的身軀怎麼就容得下那麼強的鬥志,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是啊!他現在回金陵也還來得及,可他不能回去!這麼個小女人都做得到,他堂堂男子漢還怕什麼?
過去的已經過去!這小女人說得對,錯的人並不是他,老天有眼,壞人遭了報應,早已灰飛煙滅,自己沒有錯,爲什麼不能挺着胸脯踏上故土?爲什麼應該由他來漂泊異鄉?
他本就應該回來的,他其實早就應該回來了!
他正想着,寧小丹又大聲咳嗽起來,咳得小臉上滿是不正常的紅暈。
柳如風不再想自己的事,站起來說道:“我去廚房讓他們再煎副藥過來!”
寧小丹卻捶着胸口叫住他:“別去!這船上炭珍貴,煎一副藥就要一兩銀子,天天煎哪有那麼多錢?咳嗽而已,又死不了人!你忘了我是會制起死回生藥丸的,就算死了吃一顆就活過來了!”
其實並不是寧小丹心疼錢,而是了塵開的藥方對她的病並沒多大效果。
當然也不是了塵的醫術不高,寧小丹相信了塵還真是有些真本事的,因爲這一路行來,她親眼看見了塵在船上出手救過不少病人,人家一副藥就除病,偏偏她怎麼也不見好。
起初不僅是了塵,就是她也不知怎麼回事,後來她總算想明白了,她的病起於內部,大抵是勞累奔波,加上水土不服的緣故,偏偏她的血液特殊,對外部藥物起自然的抵銷作用,所以吃下去並不起效果。
因此若要想病好,只有等自己好好休息,自然調理才能好了,並不是外部藥物能幫得到忙的。
想通此點後,她不由苦笑,心想這特殊的血液又多出一樁罪出來!
於是她便漸漸減了了塵開的藥方,但還得顧忌維護了塵的自尊,瞞着他自己血液的特殊,便只推說自己怕藥苦,又嫌煎藥銀子貴。
“你這女人真是要錢不要命,”柳如風瞪她一眼,說道:“今天煎藥的一兩銀子本爺替你出了!”說完,便向船上的廚房那邊走去。
呆瓜與柳如風越來越熟,這一陣子寧小丹因爲生病,常沒精神和時間與他說話玩,倒讓他黏着柳如風的時間多起來。
他是個吃飯快的,早就吃完不耐煩地坐着,此刻見柳如風去船尾那邊,他便也嘻笑着跟過去了。
“你煎來我也不喝的!”寧小丹衝柳如風喊道:“那藥苦死人,喝下去苦膽也得給吐出來,我就是不喝!”
柳如風卻是不理她,自顧走了。
“阿彌陀佛!”了塵有些內疚地嘆氣說道:“終是貧僧的醫術淺了一些……那藥雖對施主來說見效慢了一些,可如今也沒別的法子,就試着再吃一吃吧!京城地傑人靈,等到了那裡就能尋醫林高手好好看一看了!”
“和尚你說的哪裡話?”寧小丹忙臉上擠出個笑容,安慰道:“你的醫術沒問題,是我自己不喜歡吃藥,人又討厭,所以老天處罰我好得慢呢!況且藥醫有緣人,有時藥對了,人不對,時候不對,也不見得馬上就能好的!”
“阿彌陀佛……”了塵擡頭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收拾碗筷起身走了。
房裡就剩寧小丹一個人了,她不再壓制自己的咳意,捂着胸口恣意地咳了一陣,一股腥甜涌上喉頭,她忙吐在帕裡。
痰裡果然又有些許血絲!
“唉……”她嘆了口氣,將手帕藏進袖裡。
自己不是要死了吧?寧小丹害怕地想。
她現在後悔極了!她原以爲因爲自己血液特殊的緣故,會百病不生的,不想天下還真沒有不生病的人!
但後悔也沒有用,他們搭乘的這商船須到臨清才能靠岸。
寧小丹苦笑了一下,扶着牆站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回自己的艙房睡下。
儘管她花錢多要了牀棉被鋪在下面,了塵和柳如風兩人合用一牀棉被,節約了一條出來給她蓋上,但寧小丹還是覺得晚上睡着冷。
爲了防止火災,船上又一律禁止搭乘的客人私自用火,熱水也不多,寧小丹嘆了口氣,手腳冰涼地蜷縮在被窩裡,閉上眼心想:要是自己一覺醒來就到臨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