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朝霞滿布。
朱雀大街寬闊的街面上,上萬民衆匍匐跪倒叩首高呼……
“靺鞨人交出幕後真兇”“殺了靺鞨人!”“還我大唐朗朗青天”……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寬達幾丈可容數輛馬車並行驅馳的朱雀大街,今日一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一望無邊足以令密集恐懼患者小腿肚發抖。
金吾衛、京兆府巡班衙役如臨大敵鎮守現場,按照劃定的區域,衙役和金吾衛各自負責定點區塊,手心冒汗地死死盯着責任區域。
平日裡見着官差繞道走的民衆們,此刻無視明晃晃的刀兵,羣情激奮高聲大呼,呼聲匯成海嘯排山倒海直衝大明宮。
與李泰和程咬金一樣緊急入宮的文武百官們,面對這些平日裡正眼都不瞧一眼的百姓,此刻無不心驚肉跳。
若論封建統治者最恐懼的事項,民變絕對能夠排列前三。
在大唐帝國的心臟長安,上萬民衆公然匯聚在朱雀大街請願高呼,此舉歷朝歷代有史記載以來絕無僅有。
程咬金號稱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透過馬車簾子看到民衆呼天搶地的模樣,慣能作妖的老貨亦是不停擦着額角冷汗,手有些發抖道:“秦王,這……是不是玩過了火?
瞅着這無邊無際的人頭匯在一起,俺老程就想起了二十年前四處烽火的場景。
那年月百姓就是這樣聚在一起四處盲流,要麼聚衆成團吃大戶,要麼扯起大旗造朝廷的反,要麼聚衆成匪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現在這上萬人聚在朱雀大道,離着大明宮不過兩裡地,一旦發生意外事情超出掌控,到那時陛下也保不得你。
爲了一個小小的高句麗,這麼做值得嗎?”
李泰卻是含笑看着車外的大唐百姓,淡然道:“程公啊,小民易虐上天難欺。
今天民衆之所以反應如此激烈,即便有咱們暗自操弄的原因,可大唐百姓心中若是沒有對朝廷的信任,以及身爲唐人深深的驕傲,又怎會因爲一個靺鞨人未遂的殺戮而憤怒至此?
事情雖然是咱們挑起,不過百姓的憤怒卻是無比真實,若非如此,京兆府何德何能,能夠一夜之間召集上萬百姓於大明宮外請命。”
程咬金沉默了,李泰的話也喚醒了他作爲唐人一員的自豪,看着人羣的目光少了一絲恐懼多了三分愛護。
李泰放下車簾正色道:“治天下便是治民生,欲治民生必得民心!
自古以來,多少王朝高舉愛民如子與民同休的旗幟,可一旦民衆萬衆一心喊出自己的意志,朝廷就會葉公好龍。
不論民衆的出發點是好還是壞,一概打壓應對。
咱們大唐可不能學那些不爭氣的東西,大唐包容萬方亙古未有,父皇是身兼漢人皇帝和草原天可汗的第一人。
民意滔滔如長江大河,在父皇和我看來其無鋒刃亦可殺伐,咱們以民意爲刀,就能做成朝廷大軍辦不成的事!”
程咬金長嘆道:“服了,俺老程這回真服了。
好一個以民意爲刀征伐異族,秦王你敢想,陛下也當真敢同意。
咱們這羣屍山血海爬出的老臣,見之卻是心驚膽裂畏之如虎。
就這份眼界和心胸,太子敗於你手實在不冤。”
“哈哈哈程公不必如此自謙,有的事開了頭就好。
只要百姓的民意之刀刀口向外,咱們朝廷就不能辜負了這把神兵利刃。”
程咬金不解道:“話雖不錯,可咱們此前的計劃沒有靺鞨人當街行兇這一出。
若是昨晚靺鞨人沒有拔刀行兇,這上萬的百姓便是強徵也拉不來,咱們又當如何?”
李泰道:“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靺鞨人不當街殺人,咱們可以找人上他們駐地挑釁嘛。
即便他們在駐地能夠按捺,可難保出門遊逛時會強買強賣,上平康坊耍子興許會仗着使節身份白嫖,甚至多喝了酒開始膨脹,然後毆打京兆府巡班衙役或者金吾衛也未可知。
唔,或許咱們的侍者在使節駐地失蹤也很合理。
呵呵,總之一句話,靺鞨人道德如此低下,做出任何天怒人怨之事皆有可能。
夜市拔刀殺人事件,看似偶然實則必然,程公又何必大驚小怪?”
程咬金目瞪口呆半晌無言,良久才道:“這……這他孃的不是挖黑坑、打悶棍、下套子嗎?
這可是瓦崗的拿手好戲,秦王你竟然如此嫺熟,這還是一國之儲君所爲?”
李泰歷色道:“但凡爲了大唐利益,對付異族哪裡需要講究什麼手段?
還有啊,我現在是秦王,離儲君可還遠着呢,可不敢亂說。”
“你就德行吧,不過咱們這麼操弄外事,煌煌大唐豈非成了大秦一般的虎狼之邦?
今後異族還有誰敢相信大唐的仁義?”程咬金仍覺不妥。
李泰冷哼道:“魏公嘗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異族信奉的是拳頭之下出真理。
父皇的天可汗是刀槍打來,守信用講規矩,可換不來異族一聲‘天可汗’!”
程咬金這才目露兇光道:“這話俺老程愛聽!
哈哈哈,妙極!
秦王你要玩一把大的,不管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俺老程這一把跟你到底。
不過咱們熟歸熟賬目必須要分明,俺老程忙前忙後,來日征討高句麗、靺鞨,你得讓俺統領一支大軍!”
李泰點頭道:“程公放心,咱們大唐以武立國、以文安邦,如今大唐境內雖然四海昇平,但大唐周遭卻是暗流涌動形勢不容樂觀。
東突厥雖滅根基仍在,西突厥時時挑釁威脅大唐西域安危,薛延陀人心不足欲要重建草原帝國。
南方吐蕃野心勃勃,其主松贊干布雄才大略,大相祿東贊腹有韜略足智多謀,高原勁旅悍不畏死劫掠成性。
在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內,吐蕃堪稱大唐一等一的勁敵。
這還不算高句麗虎視遼東,契丹、奚族、靺鞨人潛伏爪牙韜光養晦!
還有西域以西大食瘋狂崛起,占城以南萬里沃土空遺土著之手……”
說到此處,他抓住程咬金肩膀語重心長道:“程公,在我看來將來的大唐問題不在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而是百年之內刀兵不息征戰不休。
爲了大唐江山千秋萬代計,我絕不能容忍異族虎視中土遺禍千年!
但問程公一句,有生之年,程公可願隨我征戰八荒馬革裹屍?”
程咬金呆了,李泰的志向竟然遠超陛下,欲將日月所照江河所及之地盡數平滅納入唐土!
這是何等狂妄而高遠的志氣,若真能如此,大唐軍貴高門將迎來千年不遇之盛世。
“皇天可鑑,后土爲證!
程知節願誓死追隨陛下和秦王殿下,爲我大唐開疆拓土誓死不還,惟願馬革裹屍絕不纏綿病榻之間!”
“哈哈哈哈……
好!
程公、英公、衛公果不愧我大唐之干城,有諸公襄助,泰何愁不能奮父皇之勇烈,掃清六合混一乾坤!”
至此,李泰就戰略規劃與山東集團達成一致,這是比聯姻更加穩固的利益捆綁。
接下來能不能一步步兌現承諾,就看李泰的手段和能力,以民意爲刀揮砍高句麗便是第一步。
……
大理寺,軟禁多日的高句麗副使泉文生,終於等來了許久未見的大理寺卿孫伏伽。
孫伏伽面沉如水道:“副使,聽說你這些天吵嚷着要見本官和陛下,現在機會來了,隨老夫來吧,陛下在含元殿等你。”
泉文生譏諷地笑道:“好一個天朝大唐,外藩使節出使上國竟以牢囚待之。
這都多少時日了,大皇帝總算想起了外臣。”
孫伏伽冷笑道:“在長安公然刺殺大唐親王,你還能夠活到今日,你得感謝陛下仁慈。”
泉文生道:“哦,大皇帝今天決定收起仁慈了嗎?”
“哼,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高句麗副使,請吧!”
……
鴻臚寺,高句麗正使高玉琪正冠着禮,率領奚族莫賀弗安、契丹耶律隆興,還有等候小弟勿吉回術一夜未歸,心頭不安的靺鞨少族長勿吉長興,一道跟隨鴻臚寺卿前往大明宮含元殿。
一行人來到大明宮時,朱雀大街山崩海嘯般傳來“交出靺鞨幕後真兇”“殺人者死!”的高呼。
民變!
高玉琪一行腦子裡第一時間浮現這個荒謬的念頭,聽這聲音浪潮的規模,如何也不會少於一萬人。
這怎麼可能?
民變對一個政權的恐怖殺傷力,高玉琪等人身爲貴族無不知曉其中利害。
朱雀大街上萬民衆的呼喝,在這一行使節聽來,無異於阿修羅血殺現身佛國天堂。
這可是天下第一強國大唐的首都長安,在長安的朱雀大街上,離着皇宮不到兩裡地處,竟會出現上萬民衆聚衆請願,這是要變天的前奏!
此時衆人應大唐皇帝召喚入宮,衆人可不認爲兩件事毫無關聯。
被民衆點名聲討的靺鞨人勿吉長興臉色煞白,箇中利害他一個小小的靺鞨可吃不消。
鴻門宴!
所有人不約而同升起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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