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五月已經可以算是盛夏了,尤其是在封閉的車廂裡。
李寒黑色襯衫的後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可他仍沒有將袖子挽上去,他安靜的坐在位置上,閉着眼睛,任陽光灑下,把他的眼睛覆蓋的血紅一片。
他很享受這種病態的快感,熾熱到灼痛能讓他感覺自己還活着。
王洛傑坐在他身邊,他身後是易水四個正在玩牌,他知道易水就緊靠着他,隔着皮革裹着的金屬座椅,他能感受到他那種孤傲的味道。
火車緩緩停下,到了一個大站,應該要停很長一段時間吧。
他突然覺得眼前一暗,似乎有人影來回晃動,他不滿的皺了下眉毛,懶的睜眼,就偏過頭去。
然後,他就聽到王洛傑的驚呼聲,和身後呼啦啦站起來的聲音!
不是春運,也不是學生放假的時候,所以車上只有寥寥的人,所有人都被王洛傑那聲驚呼吸引過來,一個個在過道里伸長着腦袋,大張着腦袋顯得分外滑稽。
李寒覺得臉上一燙,然後一股熱流就順着額頭一直傳到胸口。
李寒睜開眼,眉頭緊皺,眼神陰翳。
他身前站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女生,畫着淡妝,一身既不保守,但又不會讓李寒感到反感的打扮,她手裡還拿着水杯,想必裡面的水已經全部灑到李寒的身上了。
李寒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對着不停道歉的女生,只是嗯了一聲。
他和王洛傑換了個位子,自己靠到窗邊去睡覺了。
半夢半醒之間,他似乎聽到王洛傑已經和她聊的很熟絡了。
李寒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了,不知不覺間曬了一下午太陽,讓他渾身上下都被水浸了一樣。
他還沒擡起頭的時候就聽到王洛傑說道:“哦,李寒有些心裡問題,這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次讓他去醫院他都不去,爭得久了,還會和我們吵起來。唉!所以,你完全不用自責!”
李寒黑着一張臉起來,狠狠瞪了王洛傑一眼。
王洛傑不以爲然,推了推桌子上的泡麪,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在這個時候醒,喏,趁熱!”
李寒搖搖頭,說道:“不想吃,胃疼。”
王洛傑指了指泡麪桶邊的胃藥,說道:“藥有,吃點吧!”
李寒還沒說話,坐在王洛傑對面那個女生已經開口了:“嗯,你吃點吧!不然只會更難受!”
李寒斜着眼睛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坐火車不能吃東西,會壞肚子。”
那個女生笑了笑,說道:“哇,你真有意思,坐車都可以不吃東西啊!”
李寒無語,看看王洛傑。
王洛傑嘿嘿直笑,顯然是和這個女生聊天讓他很開心。
李寒白了他一眼,又趴在桌子上了。
正巧那個女生也做了同樣的動作,於是兩個人就直勾勾的互相注視起來。
李寒胃部傳來一陣絞痛,讓他不由的皺緊了眉頭,一隻手放到肚子上,使勁按着。
王洛傑偏過頭,對身後四人說:“有沒有什麼鬆軟的吃的,李寒胃病發了。”
四個人翻了翻,都沒找到。
然後易水就站起來,說道:“又要到站了,我下車去看看有沒有賣稀飯的!”
火車再次停站的時候,李寒已經疼的臉都綠了,他忍着劇痛和才下課就屁巔屁巔打電話過來的許藝菲聊天,許藝菲顯的很是開心,說又過了一天了。
隔了老遠都能聽到許藝菲在電話那頭興奮的聲音,王洛傑的眉頭不自覺的緊了緊。
關於許藝菲,他內心深處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不是牴觸反感或者別的,就是真實存在的恐懼。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可笑的想法來自哪裡,他還找不到人傾訴,易水根本不通人情世故,和尚從不過問別人的事,惡靈他信不過,龍觀就是一根筋,但是李寒卻像是被許藝菲勾了魂一樣,他本不是這種膚淺的人才是。
許藝菲和李寒聊了半天,才話鋒一轉的說道:“你是不是想我想的很痛苦啊!我都感覺到你忍了半天咯!”
李寒虛弱的笑笑,說道:“是啊!太想你了!”
許藝菲哼了一聲,說道:“那你繼續想吧!讓你痛苦點,我下了晚自習再給你打!”
李寒咬牙說道:“你什麼時候下晚自習?我給你打!”
許藝菲哦了一聲,說道:“那好吧!嗯,我忙完一切要11點,你就那個時候給我打吧!你要是不給我打,你就死定了!”
李寒答應了,嘴角上翹。
“喂!這個位置是我的!”
李寒狐疑的擡頭,看到一個揹着雙肩包,兩條長眉高高蹙起,頗有些不快的瞪着坐在王洛傑對面的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低下頭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後挪到了裡面!那個女生強勢的坐下,一下子佔了一大半地方,更顯得那個女生楚楚可憐。
李寒和王洛傑幾乎是同時不悅的挑了挑眉毛。
易水果真端着一碗稀飯回來了,他雙手捧着那碗小小的稀飯,留神的看着腳下的路。
一直走到李寒他們面前,才明顯鬆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強勢的女生正好伸了個懶腰,於是一碗稀飯就全部扣在了她身上!
“啊!”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易水還記得當時的場景!那個女生“噌”的跳了起來,氣的渾身發抖!
而易水那可以整年沒有變化的臉上已經全部佈滿了陰雲!
“你給老孃道歉!”那個女生歇斯底里的咆哮,於是整節車廂的人又看向了這邊。
易水一字一頓,冰冷,森寒道:“你想死嗎?”
他瘦削乾燥的手一下子扼住她的脖頸,漸漸用力!她一下子呼吸困難,臉上現出窒息和驚恐的表情!
“易水!”王洛傑站起來,把手放在他手上!
龍觀,惡靈,和尚分散來站開,擋住了其他人的目光!
李寒一下子遮住現在縮在他對面的那個女孩,小聲道:“別出聲!”
易水眼睛裡沒有半絲同情,王洛傑低聲道:“夠了!別惹麻煩!”
“易水,鬆手!”李寒掙扎着站起來。
“易水!”王洛傑沉聲道。
易水喘着粗氣,那個女生已經開始目光遊離。
易水惡狠狠的盯着那個女生,有如實質的怒火幾乎要把她吞噬!
“易水!”李寒臉都疼白了,“鬆手!”易水緩緩鬆手,那個女生一下子癱倒,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龍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準備想開口諷刺兩句,但看到李寒痛苦扭曲的臉,又忍了下來。
易水鬆開那個女生的手後,馬上就向餐車跑去,不一會兒又端着一碗稀飯回來了。
李寒狼吞虎嚥的吃完,臉色稍稍恢復了一些。
那個女生怔怔的看着易水,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王洛傑一陣頭大,只感覺頭皮發麻!心底又是一陣煩躁。
易水皺了下眉毛,陰森道:“閉嘴!”
那個女生嚇得一哆嗦,馬上識趣的閉嘴。
坐在她裡面,蜷縮在角落裡的女生怯生生的由自己的揹包裡拿出一罐八寶粥,遞給李寒說道:“那個,這個,請你吃。”
李寒饒有興趣的打量起她,笑道:“剛纔是不是嚇壞了!”
她搖搖頭,目光躲閃道:“你們,是黑社會嗎?”
“噗!”李寒一嘴的八寶粥差點噴了出來,“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少看點那些東西,精神毒品啊!”
那個女生跟着傻笑了兩聲。李寒笑問:“你叫什麼名字啊?要到哪去啊?”
那個女生老實的說道:“我叫唐嫺,我要去鄭州看我奶奶。”
李寒突然童心大起,又問道:“你奶奶家住哪兒啊?電話號碼是多少?”
唐霓嫺褳說道:“我奶奶在鄭州郊區藍雲墅二棟,電話是8……”
“打住!”李寒瞪大眼睛,“你是不是傻啊?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
唐嫺小聲的嘀咕了兩句,王洛傑捅了捅李寒,兩個人幾乎同時喊道:“和尚?”
唐嫺摸摸腦袋,說道:“什麼和尚?”
王洛傑一臉壞笑道:“和尚呢!是我們的一個朋友,就是剛纔站在易水旁邊那個。”
“哦。”唐嫺恍然大悟似的點頭,“可是,我沒看到,他剛纔擋到我了。”她指了指李寒,俏皮道。
李寒徹底被挫敗了。
坐在唐嫺身邊那個女生也不哭了,只是趴在桌子上看不到臉。
不一會兒,她站起來,徑直走到易水身邊,示威似的說道:“你死定了!告訴你,我哥哥就在隔壁車廂,他馬上就過來!你倒黴了!”
易水滿臉迷惘的看着她,問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話:“你是誰啊?”
那個女生氣的跺腳,驕橫道:“告訴你!我哥哥在鄭州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火車馬上就到鄭州了!你死定了!”
易水脫口而出道:“哦,我們也到鄭州,讓你哥哥過來吧!不過,你到底是誰啊?”
她氣的幾欲發狂,就在這個時候,車廂裡一下子擠進了十幾個人,本來寬敞的車廂一下子就臃腫了起來。
王洛傑眼神寒了一下,李寒往嘴裡塞了幾顆西藥,站起來把和尚扯過來,指着唐嫺說道:“你照顧下她。”
和尚納悶道:“她是誰啊?”
李寒隨口說了句:“尼姑!”
唐嫺一臉糾結!和尚看了她一眼,禮貌性的點頭致意了一下。
唐嫺卻仔細打量着這個傳說中的神童,這個連自己父親都讚不絕口的天之驕子。
可是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那個李寒好像是那個人吧。
那十幾個人一窩蜂的涌進來,幾個膀大腰圓的就堵在了門口。
窗外天已經半黑,乘警都去準備到站交接了。
一個和那個跋扈女生長的相差十萬八千里,就算是輪迴五百世都不可能是兄妹的矮個子討好般快步走到那個女生面前,張口就要喊,但硬生生的憋了半天,憋了“妹妹”兩個字出來。
那個女生一下子撲到矮子的懷裡,號啕大哭道:“哥哥,我被人欺負了,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那個矮子臉色明顯僵了一下,但馬上做出一副嚴厲的樣子:“是哪個王八犢子敢欺負我妹妹,老子饒不了他!”
那個女生適時的指着易水,惡狠狠道:“就是他!”
龍觀,惡靈一下子站了起來!和尚下意識的護在了唐嫺身前。
他的視線掃視了整個車廂,他總覺得這節車廂氣氛有些詭異,這些乘客的狀態出奇的一致,要麼一起好奇,要麼一起沉默,真是匪夷所思。
李寒,王洛傑雙雙背對着易水後背站定!那個矮子瞳孔一縮,表情由憤怒到驚訝,再到賠笑幾乎是一秒鐘的事情!
他卑躬屈膝道:“是易水嗎?”
王洛傑目光一寒!冷的沒有絲毫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