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起初還記得道路,但是半個小時候便徒勞放棄了。他腦子裡構造的立體圖已經徹底紊亂,原本清晰無比的路線變得錯綜複雜。在這重重迷宮裡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是有些坐井觀天。
這不知經歷多少代英俊才傑設計出來的道路要是被他走一遍就洞悉脈絡豈非可笑。
到後來他乾脆放棄,老老實實的走在最後面跟着易水的腳步。
夢拓輕車熟路的在迷宮裡穿梭,像是走過不下千百遍一般。胸有成竹的大步前行着。
王洛傑心裡不知道想些什麼,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面。
又這樣走了十幾分鍾,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面積約有一千平方米的空地突兀的出現在幾個人眼前。
王洛傑不由得從後面走到前面,剛纔肚子裡想的事情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癡癡的看着這片場地,嘴巴大張着。
這地方倒像是山腹裡挖出來的一般,除了他們出來這一邊外,其餘三面邊緣全是青褐色的山石。那些裸露的石頭經過千年已經被打磨的非常圓潤,成碗狀倒扣過來把這裡整個罩着。到了穹頂卻是成了一塊平臺,依稀看得清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隸文。原本垂下來應該是放燈油或者火炬的青銅釣臺裡放着一盞大的誇張的照明燈,讓整個場地像正午一樣明亮。
他們腳下的地面也不再是迷宮裡的青石,而是細碎的沙子。他們穿着輕薄的布鞋踩在上面居然有種腳底酥麻的感覺。
圍着中間空地邊緣一圈大約一丈的距離兩邊沙子顏色明顯不同。內圈顏色更加深邃,外緣這一邊堆了好多兵器。
王洛傑從左開始走,第一個就是一把丈長的木架,上面豎插着七把長短粗細材質各不相同的長槍,每一柄長槍都纖塵不染,每一柄都像一位飽經滄桑歷經滄海桑田的智者一般靜默的佇立在這裡。
最邊緣的位置上空着,有人取走了一把。
槍架邊不遠處是刀架,每架雙層,擺着有史以來種類最全的刀種。
環首,唐刀,短刀,九環,大砍刀,馬刀,朴刀,太極,子母,雲頭,斬馬,戒刀,吳鉤,鬼頭,鉤刀,破風,雁翅,腰刀…
這些刀總共佔了五個刀架,每把刀都燦若霜雪,它們塵封於此,像酣睡的野獸。王洛傑從這裡走過都不敢放大呼吸,躡手躡腳經過。
刀架邊是劍,或許是有劍鞘原因,這些君子之物少了鄰居的錚鳴殺伐,卻多了些含蓄內斂。雖沉默卻不敢讓人輕視,兩座劍架佇立,卻隱隱有一統羣雄的風範。
劍架邊是棍。
少林,齊眉,盤花,連珠,水火,梢子各領風騷。渾鐵熟銅或者木質的互不相讓,每一根都像是蘊藏了火藥一樣的威力,無鋒卻讓人不敢小視。
這四大最著名兵器佔了一小半外圍,結合而起的煞氣遮天蔽日,王洛傑行走其間只覺得熱血沸騰。恨不得要瘋狂舞動來發泄,他只覺得每一柄兵器身邊都站着一位世外高人正在揮舞兵器,每一個世外高人都像是要燃燒盡自己的熱血一樣。
王洛傑大汗淋漓,身子興奮的發抖。
惡靈在原地看着他,說道:“嘿,看那個傻子。正對着那些弓傻笑呢。”
夢拓負手笑眯眯的看着王洛傑。
王洛傑走過一個又一個兵器架,弓、鞭、盾、斧、叉…
到後來王洛傑已經只希望快點走完,他實在有些難以忍受了。
終於王洛傑從鐗邊走過,一出那邊居然頓覺輕鬆不少,長出了一口氣,感覺一股濁氣從頭頂飛了出去。整個人一下子神清氣爽。
王洛傑回頭看了看,居然已經走了一半的路。
他繼續饒有興致的圍着外邊走下去,前面竟然是一張石桌,兩個石凳分坐,石桌上一副漢白玉削成的棋盤。
兩旁盅裡是兩種不同顏色刻成的棋子,滿滿一盅。王洛傑素來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剩下路程居然全是一個又一個單獨放着的石桌,上面陳列着王洛傑多半都不認識的樂器。
笛子,簫,壎,笙,琴,箏,琵琶,箜篌,鼓,胡。
王洛傑原本快速掠過的腳步走到一半竟然不自覺的慢了下來,到後來又開始一步一停,他只覺得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讓他整個人都昇華了。
他自知自己五音不全音律不通是個十足的俗人,可走在這裡竟然覺得靈魂深處產生了某種強烈的共鳴。
王洛傑就這樣慢慢的走走停停,一擡頭居然發現夢拓就在眼前看着他。
王洛傑一愣,回頭看看,吃驚道:“我居然走了一圈了?”
夢拓很滿意他的表情,滿臉自得。
王洛傑深吸一口氣,開始向練武場正中走去,踏上內圈的一剎那,他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然後昂首傲然的大步流星走到正中間。
場內兩人向一邊讓了讓,給他空出了地方。
王洛傑環眼四顧,他覺得這千年古地突然活了過來。那些不朽的鐫刻在英麟長廊上的英雄們突然活了過來,他眼前就有兩個英雄在切磋較量,周遭四五個人在圍繞着叫好。
那邊緣,博弈正酣的二人似比切磋二人更加投入,三五個豪俠在那二人身邊觀戰大氣不敢出生怕干擾到這一局好棋。
一身素白宮裙的絕美國色素手撫琴,二位劍客和着琴聲翩然而舞。
那拉胡的席地而坐,吹笛的盤踞桌上,衆俠不拘小節或坐或站,或單人弄武,或雙人較量,聲勢震天,這偌大練武場人聲鼎沸人間難見如此盛況。
羣俠中二人忽向王洛傑走來,王洛傑定睛一看。居然覺得有些眼熟,左邊黑衣的男人微笑着向同伴說道:“月,你看這小子是不是傻掉了。”
王洛傑晃了晃腦袋,在眨眨眼仔細看了看,這兩個人赫然是夜和月。他四下張望着,剛纔那些俠客居然一個都不見了,王洛傑悵然若失,心中積鬱難平,喃喃道:“剛纔那要是真的,要有多好。”
“喂,你小子有沒有聽我們說話。”夜哭笑不得,這小子也太自我了吧。
夜話雖然有些苛責,眼裡卻滿是笑意。
夢拓帶着其他三個人走了過來,惡靈聳着眉毛看着王洛傑,打趣道:“王洛傑你幹嘛,想家了嗎,幹嘛哭了?”
“什麼?”王洛傑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真的不知道什麼淚流滿面。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沒事兒。”
和尚看着他,突然覺得王洛傑有些霧化了。整個人都有些模糊不清,從原來的棱角分明到現在的渾然如一體。
“既然有閒情,不如共飲一杯吧。”月突然說道。
他緩步走到兵器架邊把手中長鞭置於架上,折步向西,那邊靠近石壁的地方擺着一張圓桌,他輕撩衣袖,在那裡擺弄了一陣子,又走向東邊百米遠的地方,居然開始生火。
夢拓一拍王洛傑肩膀,說道:“我們幾個別傻站着了,過去坐着吧。這次算是託你小子福,月這個人傲的不是一點半點。想喝他的茶,就算是夜都要看他臉色。”
夜聞言笑道:“月這個人頗有些傲嬌,不過相處久了自然會覺得他十分有趣。”
“那還是免了。”王洛傑訕笑道,“惹不起惹不起。那位大爺的脾氣我可捉摸不定。”
他們邊走邊說已經到了圓桌前,六個人分賓主坐好,夜起身整理了下茶具,那邊月看到了,大呼道:“夜,別用你的髒手碰我的茶具!”
夜十分無奈的攤開雙手,一臉無奈。
那邊月已經燒好了水,捧着一隻茶壺慢慢走近,他冷眼看了六人一遍,又端起茶具走了回去。
“估計是嫌棄你弄髒了茶具。”惡靈調侃他。
“不不不,他只是單純的潔癖。”夜忙着解釋。
“不用說了,我們都懂。”惡靈一臉壞笑。
月洗淨端了回來,用手指肚探了下茶壺,眉尖一挑,正正坐好一動不動。
盞茶過後他起身又試了一次,這次滿意的點了下頭。
月顯然有刻苦學過茶禮,不同於市面上見到的庸俗禮節,他的手法更像是一種傳承,每一杯他沏出來的茶都讓人捨不得喝。
每一杯茶水中都浮着一片茶葉,這茶葉也與坊間絕不相同,葉脈青翠,脈絡清晰,像是才採摘下便入茶一般。
月鄭重端起一杯起身獻給王洛傑,王洛傑受寵若驚,不知道該怎麼接,他是真沒想到月會來這麼一出。這位大神不是一直看他們不順眼嗎,還會親自給自己奉茶?
王洛傑趕忙站起來手忙腳亂接過,輕輕抿了一口,只覺脣齒留香,回味無窮,實在是難得的佳品。
他雖不是文雅之人,倒也不是粗鄙之流。
王洛傑只嚐了一口實在是覺得格外清香,他忍不住,一仰脖整杯便如了口。
那沸水烹的茶雖然只有一小盞,溫度卻仍舊很高,王洛傑嘴裡燥熱異常,趕忙吞了下去燙的他原地起跳。熱汗從全身涌了出來,整個人卻一下子清爽不少。
“好茶!”
王洛傑咂咂嘴,不由得要賣弄下,搖頭晃腦的想說兩句文縐縐的話,憋了半天什麼都說不出口。
只好腆着臉笑道:“再給我來一杯怎麼樣?”
“你還要我再給你奉一杯?”月長眉豎起,“自己倒,糟蹋了我的茶。”
夜同樣爲夢拓敬了一杯。
夢拓爲其他三人敬了一杯。
然後四個晚輩向夢拓和夜月各敬了一杯,飲畢後,月淨了手然後清洗茶具去了。夜看着月的背影,說道:“看來,他的傷勢並不嚴重。”
“月受傷了?”王洛傑震驚了,夜和月可是現在麒麟閣的絕對支柱,傷了哪一個對麒麟閣來說都是晴天霹靂。
“不礙事。只是些輕傷,好好靜養下就好了。”
夜靜靜看着王洛傑,後者被他看的心裡直犯嘀咕。
夜說道:“今天夢拓不帶你們來,我和月也打算過些時日去找你們。不過現在就不用多跑一趟了,我們這裡已經算是麒麟閣三輩人了。不過,總還是有些怪是吧,夢拓是麒麟閣第一個以外閣弟子身份當上閣主之位的,而你們血月更是帶藝入門,甚至嚴格意義來講可以算是從有鳳來儀進入麒麟閣的。我知道閣內有諸多關於你們的負面,這只是人之常情我當然希望你們理解。在沒有威脅到你們切身利益之前我和月不會干涉,更多的需要你們自己去解決。”
王洛傑不明白夜爲什麼要說這番話,身處高位的他們爲什麼對血月如此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