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茲的聲音清爽透澈，令人心中平靜。
聽完他的開場白，倒是讓宗慎有些刮目相看。
護民官並非是迂腐的絕對和平主義者。
和平是戰爭的衍生產物。
說來殘酷，除非是在一個物資無限的世界，否則絕對的和平是無法想象的。
在正常的主物質界裡，戰爭都是和平的前提。
只有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之後，纔有可能會迎來一段寶貴的和平期。
聽起來殘酷，但卻是實情。
當然，和平期有長有短，這點取決於綜合因素。
甚至於強大的威力威懾也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躺着和平的事例不是沒有，只是比較少罷了。
沒人願意去賭小概率，將命運交給別人來處置。
因此，戰爭與攻伐反而成爲了發展民生的一個前提。
這番話讓宗慎頓生好感。
他最擔心的就是遇到那種迂腐的道德標兵型人才。
在這廣袤的異世界中，想要崛起，歸根結底還是要有更靈活的道德底線。
“歡迎你的加入。”
“當前的領地正需要有一位合適的護民官加盟。”
護民官屬於是一種榮譽稱號。
人族王國的歷史上獲此殊榮的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一些的。
而阿爾茲算是護民官當中名望和口碑的傑出者。
他是農奴之子，幼年時其父母所屬的領主遭到暗殺。
領地易主，作爲財產一部分的奴隸自然也不例外。
新的領主性情殘暴，接收了這批戰利品後轉手就將他們賣給了奴隸商人。
淪落奴隸商人手中後的不久，阿爾茲就與自己的父母分離。
在途徑一座小鎮教堂時被一位聖光神甫看中並買走。
成爲一位聖光教會的實習牧師，學習了讀書認字，那年他十二歲。
日子過的還算充實，差點讓阿爾茲都以爲自己迎來了人生曙光。
那位神甫對他一直懷有覬覦之心。
心思敏銳並察覺到這一點的阿爾茲略感不對勁。
但平時卻也少不了與神甫接觸。
雖說入教之後，他就恢復了自由身。
可理論上神甫作爲買主，確實算是他的主人。
有這層關係在，總是令人感到膈應的。
這樣持續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在他即將滿十四歲的某一天。
外貌老態盡顯的神甫突然喚他晚間去後山聆聽教誨。
這個理由阿爾茲作爲見習的神職人員壓根是無法拒絕的。
夜晚的後山風涼夜靜，那裡有一棵大橡樹，約有三分之一的樹身都被雕刻成聖光主宰，算是一個額外的禱告場地。
由於地處偏僻，平日裡鮮少有人過來。
當阿爾茲來到那裡的時候，神甫早已等候多時。
他終於露出了爪牙，想要對阿爾茲圖謀不軌。
神甫用聖光法術控制了阿爾茲，使其動彈不得，失去反抗能力。
就在對方即將要進行侵犯之舉的時候，突然有一道閃光從天而降。
這道閃光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正在步步靠近的神甫。
強大的光流瞬間就將他的血肉氣化，等到光芒消失，原地只留下了一具有些佝僂的骷髏。
救下阿爾茲的是一位聖光神諭者。
神諭者遠比神眷者更稀少，也更爲強大。
論地位僅次於聖子聖女。
這位神諭者更是成名已久，被稱爲光輝的阿力克。
擁有半神級的實力，掌握較爲純粹的聖光力量。
阿力克短暫的現身解除了阿爾茲身上的束縛。
“我隱約看到了你未來的光輝。”
“去吧，離開這裡，到你該去的地方。”
“命運的指引告訴我，你最想去的地方便是你將來命運的所在。”
光輝阿力克沐浴聖光而現，簡短的說完後就迅速消失離去。
他的話讓阿爾茲若有所思。
最想去的地方？
無疑是曾經與父母生活過的那處小領。
身爲農奴後代，日子自然艱苦，但與在家人在一起，還是讓他把那裡當成了故鄉。
得到阿力克的啓示，他立刻選擇動身。
歷經困阻終於回到了那裡，又在後來的三年裡結識了幾個新興的貴族後裔，最終經過一系列的機緣巧合與各種操作，幾個年輕人佔領了那裡。
僅用了數百年時間，那裡就建立起了一座王國巨城。
阿力克的民治策略得到讚揚，他自身也感應聖光的號召，擁有了傳奇等階的實力。
所以眼前的阿力克不僅是一位傑出的內政官，還是一位具有聖光天賦的主教級強者。
雖然他後來宣佈放棄任何宗教信仰，但他所具備的聖光力量卻有增無減。
有人說光輝的阿力克是他的導師，這件事沒人敢說自己清楚真相。
當其他人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阿爾茲也只是面帶微笑的緘口不言。
只有宗慎知道，這個消息是真的。
因爲攻略模塊正將阿爾茲的背景來歷以字幕的形式展現着。
“看來這次確實是撿到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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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茲攻守皆備，作爲非神職人員，不用擔心信仰神降的問題。
同時又能享受到他所掌握的主教級聖光力量所帶來的便利。
聖光力量和所有元素力量差不多，只要有相關的天賦，就算不皈依聖光教會也有機會掌握。
只不過那些信奉聖光主宰的神職人員在攫取聖光力量方面要更加輕鬆許多，還能通過各種祭祀儀式來獲取類似祝福的狀態。
這個道理就像是不信奉水神、火神卻照樣能修習這兩系法術一樣。
宗慎和阿爾茲達成了效忠的儀式，這位來自數千年前開國早期的護民官正式納入領地體系中，受到忠誠度的框限。
阿爾茲恭敬的略微低頭，他站在宗慎的後方，像是一位侍者那樣。
“我能感受到城市的吶喊。”
“它在不久前剛遭遇過戰爭的創傷。”
他驀然說道，坐回原位的宗慎只是輕輕頷首。
旋即拿起半攤開於桌面上的地圖卷交給了阿爾茲，順口解釋道。
“達加利斯尼巨城，位於阿瓦隆王國東部區域。”
“歸屬於克里夫家族。”
“克里夫家族的先祖曾是亞瑟王較爲看中的手下，擁有傑出的施法天賦。”
阿爾茲曾經的家，或者說他曾經建立的巨城也在阿瓦隆王國域內。
在地理位置上更偏北方，甚至毗鄰大陸中心的斯瓦迪亞王國。
而且它與達加利斯尼巨城興建的年代不同。
巨城可不是雨後的春筍，每一座巨城的興建歷史大多都需要千年乃至數千年，所以阿爾茲僅用幾百年時間就建立了一座巨城的功績才值得稱頌。
如今那座巨城依舊沿用當年阿爾茲的命名——
——波爾自由城！
它享有永久的貿易特權，而且還是當年諸王一同簽署並承認的。
時至今日仍在生效。
在不觸及當前那些王族核心利益，波爾自由城享受的協定就不會作廢。
時至今日，自由城的執掌者爲當年阿爾茲夥伴的家族後裔。
跟其他人比起來，阿爾茲算得上孑然一身，以至於終身未婚未育。
直到遭遇意外並被接受領主系統的交換，以失去自由爲代價，暫時封入異次元，等待領主的徵召。
作爲特殊的招募卷，當前出現的阿爾茲也處在全盛狀態，能力沒有遭到半點閹割。
他早已拋開往事，也並不眷戀過往的榮光和地位。
聽到宗慎的話，阿爾茲伸手接過了達加利斯尼的地圖卷，雙手一拉將其展開，認真地審視了起來。
上面有宗慎此前留下的部分信息備註。
包括城內的兵力和人口總數，還有一些簡單的經濟指標。
“有些窮兵黷武了。”
“這個衛戍體系並不好，只會加重發展負擔。”
阿爾茲只是看了一眼就指出了一個問題。
這讓宗慎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跟領主們比起來，達加利斯尼巨城的士兵比例算很低了。
不過領主們的情況不同，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是的，但時代變了。”
“現在早已不是王國初定的大發展時代，紀元更迭在即，戰爭將成爲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主旋律。”
“就如你所言，新的文明正在孕育，在此之前，血與火的養料也是必不可少的。”
時局不同，許多事情就無法同日而語。
面對紀元更迭的到來，窮兵黷武纔是正確的。
這番解釋讓阿爾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成長的時代算是當代人族王國走向鼎盛的時候。
而現在大陸諸國都算得上日暮西山。
兩個時代節點確實完全不同。
不過很快，阿爾茲又搖了搖頭。
“只可惜他們並不是紀元的主角。”
“即使窮兵黷武也很難改變最終的命運。”
此話明指宗慎的征伐。
“是的，不過征服雖然是未來的主旋律，還往後總歸是要過上安定生活的。”
“我的核心領地需要你。”
“那裡已經有了龐大的人口，所有人都有遮風擋雨的住所，也能吃飽穿暖，但仍有許多地方需要完善。”
“將任命你爲核心領地的內政副官。”
宗慎直接做出決定。
馬莉爾依舊是主官，先不論兩者能力的差距，這都不是重點。
內政副官算是二把手，只要宗慎願意開放權限，那就不會影響阿爾茲發揮本領。
從攻略模塊提供的過往經歷來看，阿爾茲並不是那種熱衷權柄的傢伙。
他對權力的追逐完全是爲了更好的發揮護民官的能力。
要不然他就不會把波爾自由城讓給當年的夥伴了。
以阿爾茲護民官的聲譽，便是當年的國王也要給幾分面子。
索要一兩處巨城封地都不算什麼過分的要求。
時至今日，仍有關於阿爾茲事蹟的流傳，只是流傳度遠不如當年了。
“謹遵您的一切安排。”
阿爾茲對於職務之類的並無要求。
他清楚領主的存在，也知道什麼是紀元更迭。
當今無盡大陸正面臨新的轉折點，能跟隨一位強大的領主也不失爲是個好的開端。
畢竟對於阿爾茲而言，當前就是他的新生。
冷靜而知禮，是宗慎對他第一印象。
阿爾茲的眼神堅毅，很難從中看到情緒波動。
但無論是他留下的事蹟，還是護民官的本色，都代表着阿爾茲有一顆相對守序善良的內心。
這說明他能很好的控制不必要的共情。
要知道護民不代表聖母。
很多時候聖母的決策看似對廣大民衆友好，實際執行後只會造成副作用。
策略定製少不了大局觀，共情太強並不是什麼好事，容易得小失大。
因爲任何感情都源於細微的點滴。
故而宗慎一眼就能看出阿爾茲絕對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聖母。
他的仁慈是睿智的。
輕輕頷首，算是迴應，正當宗慎準備順帶看看這傢伙的屬性時，阿爾茲突然再次開口。
“大人，波爾自由城的近況如何？”
這個問題讓宗慎轉過頭去。
終於在阿爾茲的目光中看到了些許情緒的波動。
那流轉的波光證明了他心中仍記掛着那座由他一手締造的城市。
談及這個問題，宗慎眯起了眼睛。
就在剛纔他已經查詢過波爾自由城的簡單資料和現狀了。
那裡依然是阿瓦隆王國北部地區重要的貿易城市。
規模很大，而且貿易水平也確實很發達。
然而那裡的發展絕對不是阿爾茲預想的那樣。
說出現狀恐怕會打擊到對方。
不過稍加思索後，宗慎還是決定坦誠相告。
“波爾自由城發展的很好，已經屹立數千年不倒。”
“是阿瓦隆，乃至整個大陸人族王國裡都頗有名氣的貿易巨城。”
“但…”
“那裡大多數居民過的並不好。”
“商貿創造了大量財富，也導致了階級迅速分化。”
“有部分家族把持了大部分的財富流出。”
“我猜這應該並不符合你當初建城的目標。”
宗慎說的比較含蓄，他點到爲止，相信只要寥寥幾句，對方就能知道這背後意味着什麼。
說到這裡，阿爾茲瞬間就明白了。
他眉頭緊蹙，嘴脣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可是醞釀了片刻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再好的政策也抵不過人心。”宗慎這個時候才說道。
護民官締造的城市，也是會變質的。
好與壞的未來變化沒誰敢保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