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紅蓮袒露心跡之後,一切彷彿都變得那麼的輕鬆與順利,便是楊大春,也終於帶回來了好消息!
“找到了一個黑市的守門人,不過想要進黑市,要麼買,要麼賣,如果是買方,必須接受審查,到時候難免露怯……”
“賣家的話,只要你的貨物夠格,他們倒不會管你是什麼人……”
陳沐想了想,買家是做不成的,但賣家的話,又該賣些什麼好?他手頭有什麼東西擁有足夠讓人不敢來查他的資格?
陳沐本就沒什麼家底,只是稍微一想,便得出了答案,當即朝楊大春道:“事不宜遲,你這就帶我去走一趟吧。”
楊大春知道陳沐從來都是謀而後動,也不含糊,當即點頭應下。
紅蓮自是要跟着,陳沐卻搖頭道:“你在家等我。”
黑市是個極其兇險的去處,楊大春雖然找到了守門人,但難保不是詐,陳沐又豈能再讓紅蓮跟着他冒險。
再說了,既然*是假,兩人暫時分開就不會傷害到身體。
然而紅蓮卻有些氣惱:“早知道就不該與你說實情,如今果如我所料,到底還是不讓我跟着了,你是不是想丟下我?”
楊大春雖然沒見到前兩日陳沐扶牆而出的尷尬場面,但今日見得二人神色,心中也有了三分計較。
紅蓮本是個孤高的女子,如今對陳沐卻俯首帖耳,任誰都看得出其中貓膩了。
更何況,他這個綢緞莊老闆,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早就發現紅蓮的眼睛已經好了。
這才短短三天而已,竟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楊大春也是難免感慨的。
“紅蓮姑娘既然要去,便跟着去吧,有她再,說不定能降低對方的警惕……”
楊大春這麼一說,紅蓮也趁機朝陳沐道:“我的眼睛已經好了,尋常人根本就傷不了我,我纔不要一個人留下來……”
陳沐也只能苦笑着答應下來了。
對方限定了人數,孫幼麟等人即便想跟着,也是沒法子,只能帶着弟兄們在後頭跟着,以備策應。
到了半路,陳沐卻是朝楊大春道:“等我一下,我帶一個人。”
楊大春有些遲疑,不過還是問道:“什麼人?”
“真正的賣家,也是大買家……”楊大春也有些疑惑,不過當他看到陳沐帶來之人,也是有些傻眼。
誰能想到,沈長洲竟然就是陳沐口中的大買賣家!
陳沐也是無奈,他手裡頭也沒什麼能賣的,若說能讓人感興趣的,也就只有手裡那支毛瑟手槍。
但這玩意兒並不是什麼稀罕貨色,而朝廷方面卻有着最先進的各種槍械!
或許不少人認爲,朝廷的武器該是非常陳舊老套的,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朝廷的槍械領先於其他國家,只是不懂用罷了,戰策戰術戰略上吃了虧,士兵素質太低等等。
英吉利人曾送過諾頓菲爾特速射機關槍給李中堂,曾國藩的軍隊用的是前裝線膛步槍,子彈是最先進的米尼彈,12磅的野戰滑膛炮。
而花旗國人南北打仗,他們發明的斯潘塞彈倉步槍,雙方都嫌貴,用不起,但朝廷就買了不少,朝廷甚至還擁有彼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排槍,加特林!
庚子之亂,榮祿手下守備京城以及天津的衛軍,全都是德意志的槍械,裝備的是毛瑟1871和184式,每支衛軍還擁有上百門火炮和兩挺馬克西姆機槍,即便裝備最差的董福祥部,士兵所用也是馬蒂尼亨利步槍,那可是英軍的制式裝備!
所以說,陳沐找沈長洲來充大頭,那是萬分明智的選擇!
沈長洲也果真不客氣,跟着楊大春便往前頭去了,甚至還叮囑陳沐道:“到了那裡,一切交給我,我保證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陳沐本就是想抱他粗腿,又何樂而不爲,自是答應了下來。
陳沐也知道黑市必是藏得極隱秘,可沒想到竟會這般隱秘。
衆人上了船,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小島嶼。
這島嶼遠看像極了舢板,本地人叫做舢板洲,雖然不是很大,但到底是個不錯的去處。
周遭倒也停泊了不少船隻,近了一看,還有不少人走動,在碼頭搬運貨物也極其熱鬧。
讓人吃驚的是,這些人竟然在岸上修築了炮臺,一大隊工人正在敲打石頭,竟是要修建一座高大的燈塔!
不過沈長洲似乎並不出奇,這還未登岸,便有人打出旗號來,楊大春也是打了旗號迴應,這才得以順利登岸。
到了岸上,一名黑鬍子紅頭巾的壯漢,赤着腳,便過來詢問,楊大春似乎與他對了切口暗語,這才由此人引着踏上了這島。
陳沐早已讓紅蓮改了男裝打扮,又戴了面紗,倒也不會惹來什麼麻煩。
雖說這島上總有人暗中窺視,虎視眈眈,不過陳沐早已習慣了這種江湖氛圍,倒也不太擔心,何況還有楊大春在身邊。
讓陳沐感到詫異的是,沈長洲作爲一名官員,竟也泰然自若,便如同行走在自家後院一般。
島上處處是低矮的建築,最爲顯眼的,便是一座尖頂的白色樓房,那是西式騎樓風格。
到了門前,沈長洲便朝陳沐與紅蓮道:“你們在外頭等着,我先跟楊老闆進去打個頭陣。”
陳沐也不多說,與紅蓮走到樓房旁邊的椰子樹下,就坐在石凳上歇息。
這騎樓前頭倒是站了不少荷槍實彈的槍手,眸光冰冷麻木,權當陳沐二人如無物。
不少人來來往往,露出貪婪的眸光,上下打量陳沐二人,就如同黑暗之中的獵手,在尋找獵物的致命破綻。
不過陳沐是何等人也,鈺龍堂的大佬,也是見過世面,歷經過生死的,手裡的人命也不少,稍稍泄出些殺氣來,這些人也就不敢再靠近了。
如此坐了半個時辰,那黑鬍子紅頭巾的壯漢再度走了出來,朝陳沐道:“二位,裡面有請。”
陳沐沒有羅嗦,抱了抱拳,便帶着紅蓮走進了騎樓裡頭。
這才一進門,也是被嚇了一跳。
從外頭看,這騎樓倒也不算闊氣,甚至有些粗糙簡樸,可裡面的裝潢卻是金碧輝煌,如同小型的皇宮一般!
巨大的水晶吊燈懸在頭頂上,就好像隨時擦着頭皮一般,這騎樓畢竟是小了些,裡頭的東西雖然都名貴,甚至價值連城,但就好像一個三歲孩童穿金戴銀幾十斤一般,給人一種極其不協調的觀感。
沈長洲正坐在圓桌旁邊,主人位是個絡腮鬍洋人,即便坐着,也能明顯看出,他的個頭和體型,都比沈長洲要高大一倍!
“甘內迪先生,這位就是陳沐,希望你能回答他的一個問題。”
沈長洲的英語竟如此純正流利,雖然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張之洞是開明的北洋大臣,強將手下無弱兵,沈長洲作爲提調,自是不會差的。
這個充滿了古板的官僚,到了洋人面前,竟也變成了謙謙有禮的紳士,而且還看不出半點裝腔作勢的扭捏和造作!
看這樣子,他應該是與這個名喚甘內迪的人都說好了條件,既然只有一個問題的機會,陳沐也就不必繞彎子了。
他走到桌邊來,見得沈長洲已經將那支考爾特手槍放在了桌面上,便指着那手槍,朝甘內迪問道:“我想知道這手槍的幕後買主。”
陳沐雖然也聽得懂英語,但他主修到底是古典拉丁語和法蘭西語,所以英語蹩腳得很,而且帶着濃重的法語口音。
這甘內迪也不愧是個做生意的,只是這麼一句,便聽了出來,用流利的法語說道:“沒想到陳先生能說如此流利的法語,真是讓人吃驚。”
“謝謝。”陳沐點頭道謝。
甘內迪又說道:“不過你這個問題實在是佔了我的便宜啊,沈先生要我回答的,是槍手,你卻要幕後買主的信息,兩位先生可真是聰明人。”
陳沐可不想聽他假意奉承,當即掐斷了話頭。
“甘內迪先生纔是聰明人。”
甘內迪訝異了一聲:“哦?這又是爲什麼?”
陳沐指了指沈長洲道:“能與聰明人做成生意,而且雙贏,那麼甘內迪先生必然也是聰明人。”
甘內迪微微一愕,而後哈哈大笑道:“你們清國人居然也有幽默感,這太讓人感到意外了。”
這句話頗有些歧視之意,陳沐只是冷着臉,並沒有接腔,甘內迪也有些自討沒趣,只好朝陳沐回答道。
“過來我這裡買槍的,是一羣日本國人,他們的經理人名叫三島洋芥,在廣州城裡經營商行,我能告訴你的就只有這些了。”
“日本人?”陳沐也是一頭霧水,心說自己什麼時候惹過日本人?難道說這些人都是職業殺手,只是受人僱傭罷了?
無論如何,既然已經知道了,只要找到這個三島洋芥,距離事情的真相也就不遠了。
“謝謝甘內迪先生了。”陳沐點頭致意,沈長洲也接話道:“你們先出去等等我,我還有些事情要談。”
陳沐對他們的生意並不感興趣,自是與紅蓮走了出去,如今他也只是盼着早點回去,發動兄弟們將這個三島洋芥給挖出來。
因爲他知道,像甘內迪這樣的黑市生意人,心思比黑市還要黑,情報交給陳沐的同時,必然會給三島洋芥示警,若回去晚了,這日本人怕是要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