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伯是個做事靠得住的,日子先生挑選的良辰吉日也非常好,今日清風和煦,陽光正好。
然而吉時將到,卻沒有太多人來捧場,虧得宋真姝以及普魯士敦和巴蒂斯特夫婦等人的到來,讓陳沐心中稍安了些。
只是這種心緒剛剛平穩,氣氛剛剛升騰起來,便被一陣陣獸吼給打破了!
嶺南地區也有十萬大山,猛獸毒蟲更是不缺,但廣東地區,尤其是沿海地區,因爲開了口岸,拉動了經濟,發達程度要遠勝內陸,礦產和其他產業都需要伐木等作業,所以猛獸也就漸漸少見了。
尤其是城鎮居民,更是沒有太多機會見識和接觸野獸,然而今日,他們算是開了眼界。
華麗的馬車在前面開道,後頭馬車上放着的全是鐵籠子,用黑色幕布遮蓋,但卻能從底部看到各類猛獸的腳爪!
若是得見全貌,倒也不至於如此懼怕,最多隻是吃驚,可什麼也見不着,便只見得腳爪,留下太多的想象空間,反倒讓人害怕起來。
馬車停在陳家宅子前頭,身材高大的藍爵士弗朗索瓦,一身華服,從車上緩緩走了下來。
多日不見,他的氣質更加的耀眼,彷彿帶着光環一般,眸光犀利,讓人無法直視。
今日是陳沐新居落成的大喜之日,又是陳沐召攏同道中人的好日子,弗朗索瓦又豈能不來“湊湊熱鬧”!
陳沐非但三番兩次壞了他的好事,最近一次還帶着大批民衆和苦主,到領事館去追討他的哥哥蒙莫龍西,最終迫不得已,交出了兩個替死鬼,這兩個人還被憤怒的民衆當街打死,事情纔算是化解,這簡直就是恥辱!
弗朗索瓦今日若不來找回些便宜,往後他也就不消再混下去了。
當然了,他總不能像哥哥那般無法無天,也總不能僱傭一大幫子殺手刺客,將整個宴會都給屠殺乾淨。
他是個文明人,文明人想要報復對手,就該有文明人的方式方法,而且必須光明正大!
於是他組建了一個馬戲團。
早初的馬戲團可不是以馴獸爲主,而是以獵奇爲最主要的內容,馬戲團裡都是各種各樣的怪胎,有三隻眼的巨人,有住在玻璃瓶裡的袖珍女人,也有三條腿的畸形兒,侏儒之類的更是常見。
最早的馬戲團,都是這樣的風格,展示的並非稀罕的野獸,而是稀罕的人類。
不過隨着掠奪航線的開啓,這些海軍帝國開始前往世界各地新大陸去探險和掠奪,他們見到奇珍異獸就帶回國內,向民衆展示,以彪炳自己的功績,講述和宣傳自己的傳奇。
有些人會將這些野獸豢養在家中,向賓客炫耀,也有人展示結束之後,就宰殺了這些野獸。
這其中也有人將野獸售賣給其他人,不少野獸流落民間,馬戲團接收這些野獸,拖着大篷車,向更加偏遠的地方,以展示這些野獸來謀取利益。
於是,馬戲團也就漸漸由展示畸形人,轉變爲展示野獸,並催生了馴獸師,而早初的馴獸師,也是從世界各地掠奪回來的土著人。
這些土著人帶着濃烈的野蠻和原始氣息,可比那些“多手多腳”的畸形人,要更具危險性,也更加的刺激,更能吸引人。
尤其是他們與野獸的互動,馴獸過程中的驚險刺激,也吸引了大量的觀衆。
馬戲團見得有利可圖,便向航海的探險家們*野獸,越是稀奇的野獸,價錢也就越高。
於是海外探險者們除了土地和人口和金銀財富之外,最後是連野獸都不放過的。
弗朗索瓦的艦隊橫行四海,在新大陸也不知掠奪了多少野獸,他手底下更是組建了專業的馴獸師團隊。
不過今日他帶過來的,可不是完全被馴服的野獸,而是獸性未磨的真正野獸!
幕布一塊塊接連被掀開,鐵籠子裡的野獸見得陽光,受到刺激,咆哮聲不絕於耳,困獸猶鬥,撞擊得鐵籠子都搖搖欲裂,彷彿下一刻就會衝突而出!
比半人還高的純白老虎,滿是腱子肉的矯捷黑豹,比大腿還粗的蟒蛇,甚至還有披着鐵甲的鱷魚,巨大的鷹隼等等,這些猛獸的到來,頓時引發了恐慌!
來參加陳沐宴席的,大部分都是當日修建宅子來幫忙的鄉里鄉親,他們哪裡見過這些東西,當即便從座位上逃了開來!
陳沐雖然見識多一些,但也沒看過馬戲團的表演,或許能泰然自若的,也就只有普魯士敦和巴蒂斯特夫婦,以及宋真姝了。
陳沐心裡也是怕的,因爲弗朗索瓦已經讓馴獸師打開了鐵籠!
他們用鐵鏈鎖住這些野獸,便牽着往前走了過來。
“陳,我親愛的朋友,聽說你今天要開宴會,我特意挑選了一些好玩的東西來助興,你不會不歡迎吧?”
好不容易讓這些鄉親聚集起來,好生招待,如今卻把客人嚇跑了大半,陳沐心裡又豈能好受。
他可不想跟弗朗索瓦來假惺惺這一套,蒙莫龍西殺了紅姑,那是大仇,殺死兄長的兇手,維京碎骨者,如今就站在弗朗索瓦的身後。
他與弗朗索瓦的仇怨已經化解不開,又何必與他扮演表面客氣的這一套!
“我是個誠實的人,這裡確實不歡迎藍爵士,還請閣下馬上離開,不要惹起客人們的憎惡!”
所謂來者是客,今日又是慶祝的宴會,陳沐如此堅決地逐客,也稱不上有禮,但對象是弗朗索瓦,也就不需要禮貌了。
弗朗索瓦也是呵呵一笑:“都說你們清國人好面子,便是敵人到了家裡,也會好好招待,給他吃頓飽飯,再殊死搏鬥,陳,你不按常理出牌哦。”
陳沐可不想與他羅嗦:“你不是我的客人,我也不會在你面前表演,請閣下帶着這些骯髒的東西,離開我的領地,否則就是外交事件了!”
弗朗索瓦哈哈大笑起來:“陳,你居然連外交事件這樣的詞彙都用上了,看來你跟在伊莎貝拉小姐屁股後面,倒是學了不少本事,人也變聰明瞭。”
“不過嘛,我既然來了,這些禮物,還是要給你看一看的!”
如此說着,弗朗索瓦擡手一揮,馴獸師們竟是鬆開了手裡的鐵鏈子!
“吼!”
一頭雄獅率先發出了刺耳的咆哮聲,身爲百獸之王,這頭雄獅似乎已經餓了好幾天,肚子癟下去,肋骨嶙峋,雙眸充滿了殺氣!
鐵鏈子咔噠咔噠在地上拖着,就彷彿勾魂索命的黑白無常,從人間路過一般!
“轟踏!”
一聲巨響,席面被撞翻,雄獅嗅了嗅地上的雞鴨,一口便咬碎,不過它似乎並不喜歡熟食。
老虎和豹子等等兇猛野獸,也都撞入席間,將桌子條凳全都撞翻,酒菜撒了一地,客人倉惶逃竄,便是宋真姝也是花容失色!
這可不是尋常馬戲團裡的野獸,而是獸性未除的真正野獸啊!
這些野獸對熟食並不感興趣,便也就將眸光轉向了活人!
馴獸師們也不知做了什麼手腳,可能是利用氣味,亦或者別的手段,震懾了這些野獸,使得野獸不敢靠近弗朗索瓦這邊。
於是,陳沐等人,便成爲了這羣飢餓野獸的獵捕目標!
因爲是宴會,陳沐等人都盛裝出席,也並未攜帶武器,如今這等場面,孫幼麟等人也是趕忙奔回屋裡,將兵刃都取了出來。
孫幼麟將長短刀交給了陳沐,緊皺眉頭道:“陳少,這態勢可不妙啊……”
他們對付活人還成,這些野獸可不一定能打得過!
陳沐隔着這羣野獸,看着弗朗索瓦,只是冷聲道:“閣下這麼做,可不好收場了。”
弗朗索瓦哈哈大笑起來:“你們隨便玩吧,若是你們的官府追究起來,本爵士只能說帶着馬戲團巡演,半途被你們的鑼鼓聲給驚擾了,野獸受到驚嚇,撞破了鐵籠,造成的損失,自然由你們自己承擔,我相信官府一定會公平判決的。”
陳沐也沒指望弗朗索瓦會收手,此時聽到弗朗索瓦的理由,陳沐也終於是明白,弗朗索瓦早已做足了準備,這一套說辭在官府那幫人看來,簡直就是“無懈可擊”的!
正說話間,一隻食蟻獸從桌底下鑽了出來,竟然是衝向了巴蒂斯特夫人!
“啊!”巴蒂斯特夫人和宋真姝同時發出驚呼聲,嚇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孫幼麟眼明手快,一刀扎向食蟻獸,可食蟻獸的皮甲很是光滑,刀頭竟是偏向了一邊,將它的前爪給釘在了地上!
食蟻獸雖然不如獅子老虎,但也是帶着劇毒的,痛得在地上翻滾不停,很快就掙脫了開來,衝向了人羣!
普魯士敦年邁了,走動起來也緩慢,心頭更是大駭,朝弗朗索瓦喊道:“年輕人,你太過分了!”
弗朗索瓦也故作吃驚:“神甫您怎麼也會在這裡,這可是清國人的宴會,您是大帝國的樞機,怎麼會在這裡!”
“哦,我的天,快把這些受驚的野獸制服,別讓誤傷了神甫!”
弗朗索瓦的表演也是花假得很,或者可以說,他根本就是故意爲之,拙劣的表演,帶着濃濃的嘲諷,根本就是來報復的!
食蟻獸的突襲,食蟻獸的受傷,都刺激着其他猛獸,彷彿猛獸之間達成了某種戰略上的統一,這些野獸終於結束了試探的階段,開始向活人展開攻勢了!
“吼!”
那頭雄獅咆哮起來,拖着沉重的鐵鏈子,便衝向了陳沐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