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不管他承不承認,那個女子在世人眼裡總是宇文棠風的偏妻,雖是冒名頂替的,卻是實實在在爲他吃了十年的苦,而她葉依靈又是何德何能,輕易就從他心頭得到了旁人夢寐以求的憐愛,受他全心以待!肋
而她的存在意味着另一個癡心女子的奢望將徹底落空。
重仁不會容下歡玲,她也不許!
夫妻是一個圓,多一個便不是完美,少一個便是一種難以彌補的遺憾。
他們這番回來與其說是來解救歡玲,倒不如說是來絕她的癡念。
然而十年爲盼的癡念一斷,依靈不知道那對於歡玲而言,是重生還是徹底的絕望?
她不由的把目光投到了重仁身上!
此刻,他的眼裡全是一個醫者對於一個性命垂危者的關切,不是看她時的那種歡喜與狂熱,只是淡定!
歡玲與他什麼也不是,他的心真的只爲她而敞開,她既感到開心又覺得不安。
她總是在想,她與他的相愛相守是那麼的奇妙,是他先動了情將她來憐愛,要是有朝一日這種憐愛不見了,他看她的眼神也變得這麼的清淡,她又該從哪裡去把那個叫她迷醉的男子尋回來?
她退到了旁邊去,猜測着究竟是怎樣的境遇令牀上這個女子如此的癡迷他!鑊
細細的在一旁端詳,她的夫君出類拔萃,從容淡靜間自有折人心魄的氣質,難怪父親會在與他只有一面之緣的情況下,便輕易將她許了他!
心底溫柔的嘆息着,也幸福着,爲能在茫茫人海中能與他相遇相識相知而感恩!
正是這時候,歡玲幽幽然轉過氣來,在她帶着低吟的嘆息迷濛睜開眼時,瞧見了守邊上的那一張俊逸的臉孔時,眨了好了會兒眼――
那雙屬於盛年女子的玲瓏秋目本黯淡無光,迷濛而無焦點,在認清楚眼前的人之後,呆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泛出了霧氣,脣齒哆嗦的一抖,一個啞若枯樹老鴉的聲音溢了出來:“公子,真……真是你回來了麼?”
那既驚喜又委屈酸澀的嗓音讓人忍不住掬一把同情之淚!
重仁坐在她牀頭,衝她點點頭,淡淡一笑,溫和道:“是我!安心閉眼睡一下吧,我會就帶你出去!沒事了!!”
淡淡的一句話應是她此刻最大的奢望吧!
依靈看到一滴晶淚自她蒼老的眼角滑下,眼裡的慘色被漸漸現出來的狂喜所淹沒!
或者,她會以爲她終於熬出頭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空喜歡了一場,白白耗盡了春華,依舊得不到那人的愛惜,那將是怎樣一種悲傷啊!
依靈看着百味雜陳,不知道該同情她,還是替她心痛!
驅身上前了一步,她輕輕的拍了一下重仁的肩,低低的道:“你抱她出去再說吧!”
這裡是老太爺劃下的禁地,任何人不準踏足,任何人不準求饒,想要把這樣一個人帶出去,也只有他了!
但當她吐出“抱”字的時候,心裡莫名就喀噔了一下。
女兒癡情,誰都不願看到自己的夫君眷憐別人,眼前的這個女子雖然嫁的是宇文棠風,雖她葉依靈嫁的是山間的重仁,說到底,他們是同一個。
她並不願意重仁去碰觸其他女人的身子,可現在,她不能那麼自私!
牀上的人兒聽得她的話,終於把熱切的目光從重仁身上轉了開去,當清麗脫塵的姿態倒映進她眼底之時,依靈看到她本歡喜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是……”
顫抖的脣瓣沒能把“誰”吐出來,已在無形中泄了她心頭的惶然。
“我妻子,依靈,半年前過的門!”
重仁微笑的睇向身邊,一句話淡淡的,又重重的!
不是夫人,而是妻子!
夫人或者可有許多位,妻子只有一個!
夫人是豪門權勢的稱屬,而妻子是最原始也是最真純的愛稱。
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有夫與妻,百首不相離!
歡玲,那個可憐的女人,薄瘦的面頰於瞬間慘白無光。
重仁沒去多看,他沒有多餘的溫柔去待別人,更不打算親自抱了她離開――既給不了心意,又何必故作好人!
身後,阿寬正擰着眉探頭看着,嘴裡輕輕的嘀咕:“好好一個人怎成這樣!”
重仁置若未聞,起身拉了依靈往外去,與阿寬錯身而過時,淡淡的丟下一句道:“阿寬,把歡玲帶回紫歆園!我跟你嫂子去藥房取藥!若有人攔,便說是我吩咐的,老太爺那邊我自會去交代!”
重仁的淡漠令依靈微微皺了一下眉,她忍不住回頭看那個在舊褥中急喘息的女人,不知道是因爲終可離開這裡,還是因爲他的冷淡不曾親自帶她離開而激動着。
出得門來,是一團耀眼的日光,帶着桂花的流香撲面而來。
沉默的緩步走到那一堆長滿清苔的亂石上,那裡還有一灘漸漸幹卻的血跡,在太陽的逼照下凝成深紫。
他望了望那亂石堆砌的假山,縱身而躍,放目所及,看到的地方依舊只是蕪園一團荒敗之色。
“你在看什麼?”依靈忍不住問。
“我在看那歡玲的心思!”
他低低的應了一聲,飛縱下來,淡淡的看着她,道:“女人心,海底針,我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也許,在這樣一個深宅裡,想要保持單純真是有些叫人爲難了!”
天空明透,白雲優哉,重仁亦在淡笑,如茶香般悠遠,令人沉醉,可他的話叫依靈狠狠的悸動了一下!
重仁爲什麼這麼說?他在懷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