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玉愕然,本地水網遍佈,到處是池沼稻田,村落之間雖有田埂小路,但以舟楫最爲便利。和寧卻說要走陸路,又是趁着天色未明的時候出發――這是一次突擊搜檢。
會去哪裡呢?既然是走路,此刻又已是四更剛過,顯然目標不會太遠,多半就在九江墟周邊幾裡地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去搜檢的翹南村,當時莫魚去搜檢,但是最終卻是一無所獲,他還提過建議……
莫非――
他忽然緊張起來了,難道這翹南村真得有反髡志士在暗中製造火藥,打造兵甲。上次搜尋不得,這次是來個回馬槍麼?
爲什麼又特意叫自己隨隊呢?莫非是因爲上次自己“獻殷勤”,張元老對自己有心要“試用”一番?
真要是在翹南村搜檢出什麼來,自己要以何種態度處置呢?若是搜出某位熟悉的師長,要不要設法營救……
一時間,種種矛盾的思緒涌上了他的心頭。竟有些臉色發白,手足無措起來。
“愣什麼?快換衣服啊。”和寧推了他一把,“又不是要你上陣打仗!怕成這樣。”
張家玉暗暗苦笑:若是上陣打仗,他是一點都不怕,就算可能戰死也不會有半點遲疑。但是眼下這種半黑不白的邊緣人處境對他來說更爲難捱。
隊伍集結完畢,在那位陌生的幹部的命令下,搜索隊悄悄地離開了九江墟,在當地警察的帶領下沿着田埂一路前行。
張家玉一出九江便暈頭轉向,加之天色未明,走在田埂上難辨道路深一腳淺一腳,甚是狼狽。幸虧他往日裡好兵習武,打熬的好身子,緊緊地盯着前面人背後的白色識別條一路疾行。
漸漸地天色微明,張家玉隨着張梟在這裡“巡視”過,對周圍村落多少有些認識,眼瞅着周邊的景物愈來愈熟悉――果然是往翹南村去得!
不用舟楫,輕裝徒步,除了帶隊的幹部和嚮導之外全部是倭人……
這顯見是突襲翹南村。莫非這個村子裡真有什麼反髡義士在製造火藥嗎?那麼上次爲什麼又什麼都沒查出來呢?莫非莫魚亦是反髡同志?
正在胡思亂想間,隊伍已經悄然抵達村口。這裡和本地的其他村落一樣,入村村口都設有門樓,夜間關閉。有鄉勇看守執勤。元老院來了之後,這個制度繼續延續了下去,只不過鄉勇都改叫民兵了。
朱氏族人聽說張縣令這幾天正在風風火火地宣傳婦女保護,審理各種雞毛蒜皮的案子,覺得此人不過如此,淨管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加之前不久又被搜檢過,所以村裡人人大多懈怠。連帶着村口巡更值班的人也都放鬆了警惕,絲毫沒有注意道國民軍的接近。
兩名隊員前鋒撂倒了哨兵,將一干民兵都解除武裝之後,國民軍迅速佔領村內的各處交通要道,將整個村落封得水泄不通,朱氏一族還沒來得及反抗,便在國民軍的刺刀下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朱伯蓮在慌亂中穿上衣服,一開始他還以爲有土匪突襲,看清了國民軍的制服之後,不由得大吃一驚。低聲道:“都走了沒有?”
“早就走了。”
“這就好。”朱伯蓮心中暗道好險!若是他們早來兩天,幾個工匠怕是都走不脫了。現在,工匠們都走了,火藥和相關的器具是早就運走了,硝田雖然還在,但是裡面如今什麼都沒有,想來髡賊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有了這個底氣,他便做出一幅“震驚”“憤怒”的表情,質問道:“諸位總爺!一大清早便來敝宅,不知有何見教?”
帶路的莫魚呵斥道:“朱伯蓮!你放老實點!這是徐科長,專門來辦大案子的!”
朱伯蓮心中一震,擡頭望去,只見這位徐科長三十多歲,面色陰霾慘白,很是瘮人。他壯着膽子作了個揖,道:“敢問大人,小民所犯何事?”
徐科長一言不發,似乎是在說沒必要和他說話。還是莫魚拿出一張搜查令,用蹩腳的普通話說:“近日有人通報,翹南村有生人出沒,疑爲江洋大盜,我領了搜查令特來搜查!”
“莫所長!前些日子你不是剛剛來搜檢過麼?我這裡連生人都沒有幾個,哪裡來得江洋大盜……”朱伯蓮做出一幅“委屈”“不解”的表情。
莫魚略略尷尬的一笑,這次搜檢他是今天凌晨才知道的,被人叫醒,做好準備,臨到出發前纔有人告訴他目的地。
他扳着臉道:“既然沒有,有什麼好怕的?搜一搜,給你家去去疑也好。”
言罷,也不等朱伯蓮說話,便下令開始搜查。國民軍魚貫而入,將朱宅、祠堂、商鋪等各處封鎖,人員全部清到外面登記合適,翻箱倒櫃,一直折騰到上午十點多才完成了搜檢。
負責抄檢的政保局幹部拿來清單,又在徐桐耳畔輕聲說了幾句。
要說搜到什麼違禁品,那自然是沒有。硬要說有也不過是幾十柄刀劍、長槍、弓箭和十多支鳥銃,少量的火藥。這些東西每個村子都有,元老院也沒說過收繳。
朱伯蓮對徐桐道:“這位大人,弓箭和鳥銃是村中御匪所用,前朝時本鄉盜匪猖獗,不得不備。大人可搜到什麼江洋大盜?”
徐桐甚是冷漠,照舊一言不發,只看着手裡清單,似乎是若有所思。
莫魚道:“雖未搜到大盜,定是他提前收到消息逃了,你們一樣脫不了干係!”
一旁的朱實蓮忍了很久,怒道:“你們欺人太甚!血口噴人、憑空誣陷就是當今朝廷的所爲嗎?”
其他朱氏年輕子弟也躁動起來,場面有些控制不住了,這邊的國民軍立即將米尼步槍朝前一尺,明晃晃的刺刀閃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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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上劍拔弩張,但是隨隊而來的張家玉卻放心了。暗道今日定是撲了個空。以首長們的風格,辦案向來講究證據確鑿,現下一無人證,二無物證,若是起衝突不過徒增傷亡。毫無益處。
眼瞅着“徐科長”並無任何指示,張家玉趕緊過去低聲對莫魚道:“莫所長,這裡既然沒抄出什麼違礙的物件,也無可疑的生人。不如和徐科長說一聲就此結束吧。朱家在本地家大業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要拿人隨時可以。接下來的事情,還是交給首長定奪。”
莫魚此刻也有些尷尬。朱家在本地算是相當“配合工作”的大戶了,眼下這麼毫無證據的來搜檢,頗有故意爲難的意思。他在這裡開展工作,也不想把關係都給鬧僵了。當下朝着徐科長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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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這徐科長面無表情,見莫魚望過來,便微微點了下頭。
徐科長即無指示,這裡又是一無所獲,莫魚當下對朱氏訓誡一番,整隊回營。
一回到九江墟的營地,徐桐便單獨向張梟做了彙報。
張梟聽了徐桐的彙報後,心想果然不能跟這幫人精玩計謀。
“看來,這事還是得各部門協調才能辦下去。”
“我是不贊成對翹南村進行突擊搜檢的。”徐桐的面色蒼白,“雖然可以證明他們確實涉案,也知道他們幹了什麼,但是對整個案件並無多大的突破價值。”
“一無所獲……”張梟有些沮喪。
“一無所獲倒也不見得,至少我們知道了一些比較重要的線索。以後挖根子的時候會有用。”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馬上回廣州去,把這些蒐集到的線索整理一下交給午局過目,儘快在廣州市內務安全會議上提出。”
“也好,我也逛得差不多了,也該回去歇歇了。”張梟伸展了下腰身,忽然問道,“你覺得我身邊的這位張家玉怎麼樣?”
“有過人之處,只是內心糾結。”
張梟一怔,隨後哈哈大笑。心想這徐桐有時候還真是挺有趣的。這兩句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此人在觀人識人上果然有過人之處,難怪是政保局的第一號歸化民幹部。
“那就希望他早日心無旁騖。”
九江的考察結束之後,此行算是告一段落。張梟考慮回去之後便向劉翔提出建設九江開發區的提議,在九江開設一所國民小學,一所農業技術學校,淡水魚繁育基地和廣東蠶桑改良基地也設置在這裡。趙和寧將被派駐九江指導蠶桑改良工作,田涼負責督建學校,陳五仁任九江開發區主任,同時加派一支國民軍駐守,以防可能出現的暴亂。
張梟和李幺兒商量後都認爲九江作爲南海的縣治顯然不妥,九江區位在南海縣最南端,和目前的縣治一樣都不能起到統領全域的作用。按照舊時空的經驗,無論是南海管佛山,還是佛山管南海,最好的縣治區位仍然在佛山,只是現在佛山交給小元老在搞了一個試驗區,張梟再跑過去設縣治就不太合適。但佛山目前仍然是南海下轄的一個區,從廣州的長遠發展考慮,需要廣闊的經濟腹地,只要劉翔還是廣州市長,佛山的定位就只能是一個特殊的試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