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帥,真的把楊沅領回家來了。
雖然歡喜鎮上現在住房異常緊張,但是隻要有錢,還是一樣可以住的非常舒適。
金玉貞他們租住的這處院落雖然不算大,卻是鎮上非常好的一套磚瓦房,這是“鎮長”吳老二他們家的房子。
吳老二收了錢,就興高采烈搬山上去了。
“小楊學士,勞煩您這麼晚了還要辛苦過來。”
金玉貞沒有迎到院裡,就在門口翩躚行禮,柔柔地說道。
楊沅道:“不辛苦,不辛苦,本也沒有這麼早睡。”
金玉貞妙目一閃,飛快地瞟了王帥一眼,拳頭頓時就硬了
這個傻子一臉興高采烈的模樣是怎麼一回事兒?
天色很晚了啊好嗎?
已經快三更天了啊!
你的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要和別的男人在房中長談啊混蛋!
金玉貞快要忍不住發作了,但是王帥沒給她這個機會。
“楊學士,你請進,門口不宜長談!”
王帥一把將楊沅推進了屋,然後“砰!”地一聲,房門關上了。
外邊傳出王帥的聲音:“學士放心,王某會守在院門外的,如果有什麼異常情況,我就大聲咳嗽啊。”
然後,王帥就跑到院外去了。
楊沅:……
爲什麼有種被人拉了皮條的感覺?
燈下看美人兒,愈增三分顏色。
一個近乎滿分的大美人兒,因爲生氣而微微顰着眉,頰上泛起紅暈,燈下看去,又該是怎樣的光景?
楊沅看着她此時的模樣,忽然就彷彿回到了當初被李太公把自己和她強關在一起的那一夜。
那一晚,她可是已經決定屈服了呢……
金玉貞顯然也想起了曾經的那麼一刻,微微露出一抹羞澀,臉上的怒氣便不見了。
她微微斂了眉,柔聲道:“楊學士請坐。”
說罷,金玉貞便款步而行,先往座位處走去。
一襲月白色的裙服輕輕擺盪着,宛如水上風中的一朵幽蓮。
楊沅在客座上坐了下來。
金玉貞向他讓了茶,自己也呷了一口,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寒暄幾句後,金玉貞就講到了正題。
她就當初由老鐵山獅子口乘船離開,先回高麗,接着再往大宋的事情經過,向楊沅一一做了彙報。
因爲金玉貞、肥玉葉、花音和小奈她們及時趕到了臨安,阻止了宋老爹他們冒險北上。
家裡人知道他無恙,便也安下心來。
聽到這些,楊沅也就安下心來。
雖然在讓肥玉葉她們儘快歸國的時候,他就清楚消息一旦帶到,也就安撫了家裡人,但還是要親耳聽到方纔放心。
接着,金玉貞又對他講起了大宋朝廷擬訂的“援助策略”,以及日本國武家大臣平清盛的積極介入,還有高麗金家和王家的聯手合作。
楊沅聽的頻頻點頭。
每一個環節做的都很好,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大宋朝廷的積極態度。
即便主和派仍然佔據着朝堂上的上風,但是大宋這條巨船,終究還是在他的努力下,緩緩改變了航向。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開始。
這些大事交代清楚以後,金玉貞便提到了盈歌和阿蠻。
“她們要去慶州等我一起走?”
楊沅挑了挑眉,笑道:“也好。對了,夫人在歡喜鎮大概能待多久?”
金玉貞輕輕瞟了楊沅一眼,那種成熟嫵媚的婦人風情,在燈光下格外灼灼耀眼。
“各個部落送來的貨物很雜,而且他們遠近不一,到來的時間也不定。
奴家想過了,最快的話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完成。
而要逐批運回鈍恩城裝船,也需要時間。
所以全部下來,大概得有五十多天的功夫吧。”
楊沅安慰道:“北方各部落也是剛剛開始交易,難免手忙腳亂。
等拿下上京城,我會叫人組建一家大貨棧,常年從各部落收納各種物資。
你們下次再來時,就無需分別與各個部落打交道了。
這家貨棧可以分門別類地把貨物都歸納好,再與你們交接就輕鬆多了。”
說到這裡,楊沅話風一轉,又道:“五十多天的話,對我來說,應該夠用了。
不過,以防萬一吧,你還是先在這裡設個點兒,留兩個你信得過的人。
鈍恩城那邊也要給我留條船,不需要太大,只要能駛到高麗就行。”
金玉貞又瞟了楊沅一眼,說道:“妾身自然是要在這裡等着楊學士的。
不親自把學士伱安全地帶回去,盈歌會不會殺了我,妾身不清楚。
不過那個叫作姬香的日本女人,一定會殺到慶州,取我性命的。”
楊沅打個哈哈道:“金夫人你說笑了,姬香怎麼會這麼不講道理。”
金玉貞撇嘴道:“大概她在楊學士面前就很講道理,可是對妾身……哼!”
忽然,她覺得自己這口吻有些告狀撒嬌的意思,不由嫩臉兒一紅,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身子。
她的心理變化,反應在她的肢體和神情上,便讓房中忽然有了一絲不可名狀的曖昧氣息。
那具成熟豐盈的胴體,似乎正有雌性的暗香隱隱地散發出來。
楊沅頓時有所察覺,這樣的夜晚,燈下的美人兒,又有曾經的故事,確實容易催生綺思雜念。
楊沅急忙咳嗽一聲,說道:“夫人在歡喜鎮期間,可以讓王帥公子和當地人打好關係。
這樣待我上京事了,想要脫身遠遁的時候,咱們再離開就容易多了。”
金玉貞搖頭道:“等貨物開始起運,他就要先回鈍恩城那邊去主持大局了。”
楊沅皺眉道:“這樣的話……夫人你又不想拋頭露面……”
“這些事,就不勞楊學士你操心了。”
金夫人白了楊沅一眼:“學士要玉葉姑娘主持宋國大局,要姬香姑娘負責日本那邊。
一個沒見學士你有多少叮囑,一個學士你甚至都沒見到人,何以唯獨對玉貞這麼不放心?”
金夫人有些不高興了:“是覺得人家不如他們嗎?”
“呃……,那倒是沒有,這不是因爲夫人你身在虎穴,處境格外兇險嘛。”
金夫人深深地望了楊沅一眼,忽地嫣然一笑,聲音便旖旎起來:“原來楊學士是在擔心人家的安危。”
楊沅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楊某要順利離開金國,還要倚仗夫人多多。
咱們倆,現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夫人你若是出了事,楊某不也跑不掉嘛。”
金玉貞輕輕皺了皺鼻子,切,男人!
她本來沒想挑逗楊沅,只是忽然想起那個熱情洋溢推自己老婆和人接觸的混蛋,不挑逗楊沅一下,她都覺得對不起那個男人的苦心。
卻不想,這位小楊學士居然慫了,不敢接她的招。
其實,由於從小受到的教育和理念上的束縛,如果楊沅真的敢接招,那慫的就是她了。
結果楊沅先軟了,倒讓金玉貞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二人就楊沅功成身退,撤離金國的細要,又仔細推演了一番,楊沅便起身告辭了。
一想到蹲守在院門外的王帥,他就如坐鍼氈。
看到楊沅起身告辭,金玉貞竟爾生起一種戀戀不捨的感覺。
雖然兩人並未未及於亂,甚至沒有什麼太過分的言辭,可那種淺嘗輒止的曖昧,就像一種叫人上癮的毒。
情竇初生的年紀,便奉家族之命完了婚,從不曾體驗過愛情滋味兒的金玉貞,有些着迷於那種叫人回味無窮的感覺了。
“啊?楊學士,你這麼快就談好啦?”
當楊沅走出去的時候,正在院門口鬼頭鬼腦四處張望的王帥,驚訝地問道。
“嗯,已經談妥了,有勞王公子在外守候了。”
“應該的,應該的,這是學士在給我們王家和金家機會嘛。”
王帥搓了搓手,點頭哈腰地道:“那我送學士你回去吧。”
楊沅忙推辭道:“不必了,天色太晚了,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你們兩位也早點歇息。”
看見王帥那副德性,金玉貞又氣不打一處來了。
她又不想在楊沅面前顯露出彪悍的一幕,便強忍怒氣,向楊沅柔聲告一聲罪,便先回房間去了。
王帥見楊沅不用他送,遺憾地目送楊沅遠去,這才關好院門,去了金玉貞的房間。
桌上,茶水猶溫。
繞過屏風再往臥室裡探頭一瞧,錦衾未亂。
王帥臉上遺憾的神色就更濃重了。
他再偷眼瞧瞧自己夫人,金玉貞正折腰坐在梳妝檯前,慵懶地卸着妝。
一條纖纖細腰,下邊是一個極誇張的弧線。
“啪!”
金玉貞忽然把拔下的步搖扔到了鏡子上,瞪眼看着鏡子裡從屏風邊探出來的腦袋,嬌叱道:“看什麼呢你?”
王帥嚇了一跳,急忙賠笑道:“啊,沒什麼,我就是想問問……你們,談的順利嗎?”
“當然很順利!”
金玉貞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兒:“你快滾去睡吧,我要歇息了。”
“哦!你們……真的很順利嗎?”王帥一臉遺憾地追問。
金玉貞忽然惱羞成怒地跳了起來,披散着一頭秀髮,胡亂抓起梳妝檯上的首飾,就一件件地往王帥身上丟去。
由於她剛解了胸圍子,這一扔東西,頓時便是一陣叫人眼花繚亂的跌宕。
“老孃不但和楊學士談的很順利,還睡的很順利呢。他比你強一百倍啊混蛋,你知道嗎?”
“不可能!”
王帥抱着腦袋,倔強地抗議:“你就不要騙我了玉貞,被褥都沒亂呢。”
“老孃是趴在桌子上的不行嗎?啊,我要殺了你這個混蛋!”
金玉貞把一盒水粉丟了出去。
“噗!”
水粉散開,一團香馥的白霧。
王帥就在那“炸”開的一團霧氣中,“嗖”地一下不見了。
他溜的比一個苦練多年的忍者還要麻利。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金夫人咆哮起來:“很希望你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睡嗎?就爲了抓我把柄,叫我以後不能管着你?”
眼見人已跑沒影了,金玉貞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頭髮更亂了。
“阿一西……”
奇怪,這回罵的輕了呢。
甚至……語氣裡有一種無奈的自嘲。
……
“老師就要去上京了,等上京安全了,就會接你們去。”
楊沅在臨行之前,召集了他的女弟子們,繼續給她們打雞血,鼓勵她們繼續不拿報酬地給他打白工。
這一針雞血,就能頂用好久的。
“你們都很厲害,都很有能力。我會向大王和世子建議,等咱們建立新的大金以後,要給予你們女官的職務。”
楊沅知道,此去上京,一旦事了,他就要走了。
雖然他還會經過歡喜嶺,卻是不可能再在人前露面。
因此,這一別,就是永遠。
所以,雖然黑心地讓她們做了童工,還是免費的那種。但是臨別之際,他還是留下了一段肺腑之言。
人孰無情,相處這麼久,楊沅還是很疼惜這些孩子的,希望自己這番話,有機會改變她們的思想,從而改變她們的人生。
女真北國,本來就比宋國那邊更容易讓她們個性獨立,她們只是需要一個點化她們的導師而已。
“很多人連字都不認識,卻能做大官。
你們這麼厲害,你們的將來,爲什麼就一定相夫教子,只是圍着竈臺打轉呢?
你們也該有你們人生的風采。
老師在大宋是有妻有妾的,但老師的妻妾就沒有一個整天待在家裡無所事事的。
男人滯留在北國,如果只是一個整天守在內宅的女子,她會怎麼樣?
她的天塌了,她會整天悲悲切切,以淚洗面。
但是老師的女人就不會這樣。老師希望,你們的人生,也能夠多姿多采,你們有那個能力!”
遠處,完顏弘康、上官駱、李佑、孔彥舟等人已經整裝待發了。
看着站在山坡石頭上,一手叉腰,一手揮舞着,對着身前一羣小女生慷慨激昂的楊沅,完顏弘康疑惑地皺了皺眉。
他悄悄湊到上官駱身邊,小聲請教道:“他在說什麼呢?如果想鼓舞軍心士氣,他應該對着咱們說吧。”
上官駱自以爲是最懂世子的人,他彎下腰,拈了一朵花,微笑地答道:“尋風兄,這你就不懂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現在這些小女子,可都是小王爺的糧草官啊。”
完顏弘康恍然大悟,點點頭道:“原來他是怕餓到啊!”
大石上,楊沅開始做陳詞總結了:“世上最美:一是女子,一是詩詞。
可再美的花,也可以零落成泥。再甜的果,也可以腐敗潰爛。
我希望你們,是不敗的鮮花,是永遠的甜果,要永遠爲自己而美麗啊姑娘們!”
“老師……”
小女娃兒們眼淚汪汪的。
她們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但這絲毫也不妨礙她們感動到流淚。
楊沅走了,揮一揮衣袖,便尥着蹶子奔了上京。
只留下哭的稀里嘩啦的一堆小女孩兒,就像那滿山坡的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