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李秉乾才明白,爲什麼李逵一定要帶着活着的嵬名德源。
因爲只有揹着昏迷不醒的嵬名德源,纔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以前每次來,都是守衛要盤查一陣。可此時,竟然因爲一句野利吉安不知真假的話,頓時放鬆了警惕,連人都沒有攔,就讓他們跟着跑進了護國寺之內。
嵬名德源到死也想不到,他的作用,只不過是個李逵用來混入護國寺的道具。
當然,野利吉安作爲國師的弟子,也能帶着李逵等人進入護國寺。但是,國師嵬名德源可不是隻有一個弟子,野利吉安的作用也僅僅是帶着他們進入護國寺,還不足以帶着李逵等人進入護國寺最核心的區域,國師潛修之地的能力。他的權限,最多是帶着李逵等人,去大雄寶殿之內上柱香的權力。至於其他區域,根本就不是外人能進入的。
畢竟,護國寺是皇家寺院,而國師,更是功德司之長,往來護國寺的機密文件對西夏來說太重要了,根本就不允許外人隨意闖入。而且,護國寺不對外開放。平民要燒香拜佛,可進不去護國寺。
想要帶着李逵幾個進入護國寺核心的藏經閣,主持禪房,潛修之處,即便野利吉安有這個想法,他也辦不到。
但一個出氣多,進氣少的嵬名德源卻辦到了。
魯達揹着嵬名德源,一路暢通無阻,直接進入了國師的禪房。
好不容易等到醫師過來,嵬名德源眼瞅着僅剩一口氣吊着了,只要將這口氣卸掉,他老人家就要昇天了。醫師見狀,倒吸一口冷氣,一個勁的搖頭:“神仙難救,神仙難救!”
“能否讓國師醒來,本法師有話要問!”
護國寺內,還輪不到野利吉安說話,開口的這位雖地位不及嵬名德源,但身份奇高,是嵬名德源的師弟,智永法師。在護國寺內,屬於國師之下排名第一的高僧,管理藏經閣。
醫師不敢大包大攬,踟躕道:“小人不敢擔保,儘量……試一試吧!”
“不是儘量,是一定要讓國師醒來。”
醫師嚇得直哆嗦,腦門見汗,他要是救不醒國師,豈不是拿他問罪。這個節骨眼,就連野利安吉都慌了,萬一國師醒來了,指認他這個叛徒,然後李秉乾,李逵,魯達,都得完蛋。他站在國師禪房的牀榻旁,一步也不敢移動。
醫師還在猶豫,擔憂道:“大師,讓國師醒來也許有可能,但是醒來之後,很可能救不回來了,即便這樣,也要施針嗎?”
“救,一定要喚醒國師!”
“師叔,萬一師父醒來之後,出現意外怎麼辦?”
要說最不願意國師嵬名德源醒來的不外乎是野利吉安、李秉乾幾個了,要是讓這貨醒來,他們很可能死定了。
但是野利吉安在面對他師叔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威懾力。野利部落出來的又怎麼樣?又不是野利部落的族長,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老和尚沉聲道:“老衲一力承擔。”
這話說出口,野利吉安也好,醫師也罷,都無話可說。
更不要提李秉乾和李逵、魯達幾個了,他們在護國寺中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李秉乾耷拉着腦袋,卻繃直着後背,顯然已經緊張到了極致,忍不住低聲問李逵:“真的沒問題?”
“肯定沒問題,你要相信我的手段。”
李逵之前的建議就是把國師嵬名德源整到最後有一口氣,然後揹着國師衝進護國寺,尋找國師的兵符。
而且,李逵篤定的認爲,自己下手,嵬名德源想要活過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他的手段,已經很純熟了,從來就沒有失手過。對付嵬名德源他也是手段盡出,捏碎了嵬名德源的喉嚨,然後震斷了筋脈,從進護國的那一刻起,嵬名德源就是個活死人了。
曾經的西夏國師的生命,只能用剎那來計算了,連時辰都不用。
可醫師突然摸出的銀針讓他詫異了一下,問李秉乾:“你們也有用鍼灸?”
“對啊,夏州,銀州等地的百姓都有用鍼灸的習慣。後來遍佈了西夏,除了牧區之外,大部分地方都能見到用鍼灸治病的醫師。怎麼?有問題?”
李秉乾擡頭看向了李逵,他們在角落裡,周圍沒人,要是低聲說話,也沒人會聽到。
突然,李逵的眼珠子瞪大了一圈,驚詫不已:“活見鬼了!”
李秉乾還渾然不解,等到他的視線落在了嵬名德源的身上才發現,李逵拍着胸脯說保證死地透透的國師大人,正在蹬腿。
蹬腿,這是個要死的跡象。
伸手蹬腿,小命要完!
李逵暗暗寬慰自己,順帶着對李秉乾寬解道:“沒事,不過是意外。”
“伸手了!”
李秉乾驚恐地指着牀榻上的嵬名德源,果然,嵬名德源的手也顫動了起來。隨着最粗的一根銀針從耳後刺入嵬名德源的頭顱。突然,如同死人一般的嵬名德源猛地睜開眼,這一幕,讓李逵勃然變色,心中大爲驚恐,難道失手了?
魯達的手甚至已經摸在了兵刃上,準備下一刻就衝殺出去。
護國寺在黑水城內,要是李逵和魯達被圍在了護國寺之中,他們插翅也難以飛出去。畢竟,黑水城幾萬大軍,困住李逵幾個太容易了。這也是爲什麼李秉乾雖有數千精銳,但也不敢對護國寺下手的原因。
想要圍困護國寺,首先要對黑水城下手。
但是五萬大軍的黑水軍,豈是隨便能招惹的?除非用幾倍的兵力動手,要不然根本就無法攻破這座城池。
李秉乾心裡這個恨啊!
他信了李逵的鬼話,這下子,要是嵬名德源醒過來了,得將他剝皮抽筋?
他想急切的撲倒了國師的牀榻邊上,卻被野利吉安搶先了,後者抱着嵬名德源的身體一個勁的搖晃。衆目睽睽之下,野利吉安當然不能下死手,要不然誰都知道是他不想讓國師醒來了。他期待着要是能將嵬名德源搖暈,或許也是不是辦法的辦法。
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怕的,野利吉安淚如雨下,口中一個勁地大喊道:“師父,師父!”
當然,他心裡還有半句話沒有喊出來:“您老快點死吧!”
突然間,他發現手腕一緊,被嵬名德源一把抓住了,掙脫都難以掙脫。這下子,他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是要完蛋的節奏啊!
呼嚕……呼嚕……
嵬名德源喉嚨中費力的發出了些不規則的聲音,護國寺的二號人物,也就是野利吉安的師叔智林將野利吉安想要站起身的後背壓在了牀榻邊上。這一刻,他真以爲自己要完蛋了,要歸天了。心裡將李逵罵了個半死,說好了絕對醒不過來,說好了說不出話來,這不僅醒過來了,還抓着他手腕,要找他報仇的架勢,難道是假的不成?
可智永並沒有將野利吉安的不安和惶恐放在心上,更沒有產生懷疑。而是欺身靠近嵬名德源,用耳朵貼着嵬名德源的嘴脣,仔細辨認想要聽師兄的說話聲。
可惜,無論他如何努力辨認,都無法聽出嵬名德源的說話聲。
至於他的雙眼,此時已經完全失明,腦子也進入了一片混亂之中。他即便再想要努力將謀害他的兇手,他的弟子野利吉安指認出來也難以辦到。可此時此刻,嵬名德源的心裡卻亮堂的如同明鏡似的,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僵持了一會兒,野利吉安驚喜的發現,師傅手上傳來的力量越來越小,他的手腕甚至能夠輕易的掙脫了。
智永根本就沒有想到野利吉安會去謀害國師,畢竟最近幾年,野利吉安是國師最信任的弟子,經常帶在身邊。
他自以爲聰明的認爲,師兄是要交代後事。
而護國寺的主持一職,就是最重要的後事。他還在努力辨認,可惜聽到的都是喉嚨之中散碎的雜音,沒有一個有用的音符。但不妨礙他琢磨,師兄拉着野利吉安的手腕,顯然是對他信賴有加,應該是有意將護國寺的主持交給野利吉安管理。
他沒有想過謀害師兄嵬名德源的兇手之中就有野利吉安,真要是這樣的話,他爲什麼要送師兄回到護國寺?
深感師兄的用心良苦之後,智永悲憫的對嵬名德源道:“師兄且放心,野利吉安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雖說資歷不足以擔任護國寺的主持。可還請師兄放心,護國寺交給他,只要有我在,沒有人敢對他說三道四。”
嵬名德源胸口憋着一口氣,就是不敢吐出去,雙眼之前一片黑暗,根本就看不清周圍的情況。
可他不甘心啊!
野利吉安就是個畜牲,他到如今的樣子,就是野利吉安的一份功勞。
可他越着急,身體卻越失去控制。很快,他胸口的一口氣從鼻尖緩緩地流出,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無力迴天。眼角落下了悔恨的淚水。而智永卻大喊道:“師兄,師兄,你快醒一醒!”
“智永法師,國師他老人家去了!”
“不可能,他剛纔還想說話!”
醫師無奈的從國師的身體上一根根拔下銀針,此時的國師嵬名德源,宛如一根木頭一般,毫無動靜,也沒有了生息。
智永這纔不得不相信嵬名德源的離去。
國師之死,要是在平時,肯定會震動整個西夏朝堂。但是如今西夏和大宋的戰爭一觸即發,發喪是要發,但想要隆重大葬,恐怕難以籌備了。
智永長嘆一口氣,傷感的對野利吉安道:“吉安,你師傅將護國寺交給你,你要記住你是師傅的遺志。不過在此之前,先得給你師傅報仇。你說,你師父到底遇到什麼人伏擊,才遭此厄運?”
“弟子不敢說!”
“你們都出去。”智永篤定野利吉安說出口的一定是驚天之謎,乾脆讓其他人都離開了禪房。讓野利吉安沒有了顧慮。
野利吉安這纔開口道:“我也不清楚,都是一羣黑衣黑甲之人,不過有一個人我記得,是往利哞,他之前和我交好。後來我出家之後就斷了來往。”
“往利哞?是往利部落的人嗎?”智永沉吟道,顯然這個人他認識。
智永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他沉默了好一陣,這纔開口:“如今先準備給你師父安排後事,其他的事等此時瞭解之後才籌謀。”
說完,智永黑着臉從禪房離開。
野利吉安這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裡,心情就像是從天上跌落似的,差點覺得自己要死了。
好在,師叔智永‘幫忙’,還以爲國師想要傳位給自己,這才免去了一場天降橫禍。而智永和尚在嵬名德源死去之後,開始主持寺內的大小事務,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宣佈,國師臨死之前,將護國寺託付給野利吉安。
然後準備守靈和法事,準備火化事宜。
隨着野利吉安稀裡糊塗的當上了護國寺的臨時主持,而李逵和李秉乾終於能夠在護國寺原先國師嵬名德源最私密的地方尋找兵符。
“長什麼樣啊!”
“猛獸老虎,也可能是飛廉,應該是這樣的。樞密院我也不敢去,最高級的兵符肯定是金子做的,,但我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
李秉乾委屈道:“不過兵符因該是白銀的,能夠調動五萬大軍的兵符,在西夏基本上都是白銀的。”
“這裡沒有。”
“櫃子裡都翻開了,也沒有。”
“師兄,我等過來給主持擦拭身體。”
“有勞幾位師弟。”
“不敢不敢!放下吧,我來給師父他老人清理吧!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既然師兄執意,我等在邊上幫忙吧!”
“有勞了!”
在不停的被打斷,然後尋找的過程之中,李逵他們幾個瘋狂的在護國寺方丈的院子裡尋找兵符。可惜,找了一夜,天馬上就要亮了,還是沒有看到兵符。隨着時間的推移,李秉乾幾個越來越慌亂。快脫力的李秉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氣道:“會不會根本就沒有兵符?”
“不可能,一定有兵符。”
“可是禪房裡沒有,會在哪兒呢?”
李逵低頭看着地面上的大塊石板,用手指指節敲擊了一陣,自言自語道:“會在石板之下嗎?”
李秉乾已經是心力憔悴,但還算是不得不強撐着道:“找吧!”
敲擊。
小心翼翼的翻找,最後連牆壁都找了,還是沒有發現兵符的痕跡。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大地的時候,李逵撐了個懶腰,突然他還以爲自己眼花了,有種有人俯瞰着他頭頂看的古怪。他仰頭看向了屋頂的房樑,似乎真有一個佛龕。拉過野利吉安問:“那是什麼?”
“這是我大夏的習慣,在禪房中高處建個佛龕,供奉光明。”野利吉安又累又餓,他還不敢叫人送吃的來,深怕被人指責德行有虧。
整個禪房之中該找的都找遍了,要是不在禪房之中,就要找出院子。真要是這樣,護國寺的和尚們就該要懷疑了。
李逵對魯達道:“上去看看!”
魯達委屈地嘟噥道:“大人,我不會爬樹。”
好吧,廊柱之下的柱子很高,就和爬樹一個道理。至於野利吉安和李秉乾,李逵覺得跟難以指望,只好自己親自動手。
當他爬上房樑的時候,他發現了有一部分房樑似乎經常有走動痕跡,心頭頓時一喜,伸手捏住佛像,到處摸暗門。忽然,發現底座鬆動,伸手一探,手中多了個沉香木的匣子,頗爲精緻。下了房樑,幾個人湊近,打開匣子之後,一枚銀色的老虎模樣的造像出現在盒子裡,拿出來,發現只有一半還有卡扣,野利吉安頓時欣喜起來:“沒錯,就是它!有了它,我們就能調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