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就是李逵?”
章楶認識李逵,就蘇軾那個得瑟的性格,稍微有點新奇的玩意就要和人分享。當然有時候是教訓,比如說,他吃了噁心的玩意,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但這種教訓僅成爲他勸解別人給人寫信的理由,用朝廷的驛站發朋友圈的樂趣,真沒有幾個比得上蘇軾。
李逵是蘇軾這些年爲數不多可以拿出來炫耀的牌面。
他就像是個老小孩,有塊蔗糖,都要在小夥伴面前得瑟一圈的性格,讓他忍住不說,真的很難。
“老前輩,認識小子?”
李逵無奈,面對章楶這樣的老頭子,輩分高,能力強。而且性格跳脫,壓根就不在乎輩分,他只能順着章楶的性子去做。他甚至不好的猜測,他要是惹惱了章楶,這小老頭會一個個告狀過去,讓李逵頭痛不已。
“哈哈哈……小子,老夫聽說你可有好幾年了,如今才見到,果然不同凡響。”說完,伸出骨瘦嶙峋的爪子,想要拍李逵的肩膀。可是他們之間的身高,卻差的有點大,章楶踮起腳尖,都沒有拍上李逵的肩膀,老頭有點不樂意了,撅起鬍子瞪眼運氣。
李逵是青州大漢,而且還是佼佼者,但章楶是南方人,身高本來就瘦小些,倆人站在一起,有種西瓜和甜瓜的區別。
似乎在對李逵說:“小子,敢對老夫不敬?”
李逵無奈,只好彎下腰,這才讓章楶高興的如願:“好孩子,好孩子!”
說話間,章楶在懷裡掏了起來。良久,也沒有掏出什麼來,這讓章楶臉上有點掛不住,訕然笑道:“來的匆忙,忘了帶見面禮,以後一定補上。
章楶說這話,顯然是把李逵當成晚輩看,根本就沒有將李逵的身份當成是官員。這種做法在相對謹慎的官場並不多見,反正李逵對章楶看的挺順眼,這位比他那個師叔祖要好打交道的多了。
要是能和章楶在西北合作,肯定要比蘇轍要強多了。
蘇轍哪裡知道,李逵早就嫌棄他不要不要的,見到了章楶之後,都想要一腳踢開他。
“老伯是前輩,哪有給晚輩禮物的道理,應該是晚輩孝敬前輩。”李逵客套了一句。
沒想到章楶覺得很有道理,點頭對李逵道:“好呀!”
李逵愣了愣,什麼叫‘好呀’!他真沒有給章楶準備禮物,不過隨後恍然,笑道:“有道是葡萄美酒夜光杯。”
“你要送我夜光杯?”章楶知道李逵很有錢,這都不是秘密,反正蘇軾已經享受了太湖邊上桃花塢的美景和莊園。但這些對章楶吸引力不大,可是夜光杯,似乎很罕見不是?他可以拿來做傳家寶。
李逵有點頭痛,他沒說要送夜光杯,他只是在戰場上繳獲了不少樑乙述的隨身攜帶的享用之物。葡萄酒就是其中之一,當然還有胡姬。
胡姬有異域風情,五官立體,身材凹凸有致,和中原女子迥異。
這種別樣的風情,讓猛虎營的不少將校眼饞,都暗地裡向李逵討要。主要是才兩個胡姬,不好分。李逵原本想要送蘇轍,蘇轍還以爲李逵將他看成是好色之徒,發了好一通脾氣。呂惠卿更是個對自己發狠的人,啥都不追求,就想要當宰相。
任何可能成爲旁人攻訐他的缺點,都讓他給閹了。
眼瞅着要砸手裡,關鍵是兩個胡姬看他的眼神還很不對勁,似乎要空手套白狼,賺他的童子身。
留在手裡是個禍害,送出去,底下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乾脆送給誰也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章楶就是個理想的對象。
李逵硬着頭皮道:“琥珀啖如金,藕臂枕瓊臺。這世上沒有比葡萄酒和胡姬更適合的撘配了,老伯,要是喜歡,今晚就送你府中。”
果然,章楶眼前一亮,開心道:“真噠!”
“比真金還真。”
李逵肯定的點頭道。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章楶能和蘇軾成爲好友,這好奇心能小了?他出身福建章家,出生就是公子哥,什麼稀罕物沒有見過?但胡姬確實在大宋很少見。主要是西域的絲綢之路被西夏給斷了之後,從西域而來的胡人商隊幾乎絕跡。反而在福建,因爲有很多阿拉伯的商人,總會帶來波斯女郎。章楶很想知道,這胡姬和波斯女郎有什麼不同?
“人傑,不得無理!”
“人傑,軍中莫開玩笑!”
章楶出現之後,呂惠卿和蘇轍都站了起來。可是沒想到章楶的興趣完全落在了李逵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和他敘舊的樣子。
呂惠卿就不說了,他和章楶的關係一般。但蘇轍和章楶還是不錯的,沒想到章楶直接對一個小輩如此感興趣。
當然,凡事有因必有果。
蘇轍多少能猜到,章楶對李逵感興趣,多半是因爲之前李逵的高談闊論的原因。有的人,高談闊論不過是吹牛,而有的人,因爲出色的才能,說的話雖不着邊際,但也會有人信服。李逵雖然沒有在蘇轍心目中成爲後者,那是因爲太年輕,沒有經歷過時間的沉澱。
假以時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但李逵畢竟初入官場纔不到一年,如此擡舉李逵,勢必將李逵成爲衆矢之的。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京城,李逵有皇帝支持,又有劉太師,蘇頌等朝堂上的高官護持,必然不用擔心有人嫉妒。但是在西北,這樣真的好嗎?
“吉甫老弟,子由,爲兄來晚了,心中有愧,還請恕罪!”
章楶這才放過了李逵,轉而對蘇轍和呂惠卿客套起來。在官場,排資論輩很重要,呂惠卿比蘇轍早一科,章楶雖然中進士晚,但進入官場比誰都早。誰讓他叔父是當時的宰相章得象呢?
當然,章楶中進士晚,他當年因爲父親章訪入獄,而放棄了科舉,轉而爲父親申冤。這才荒廢了舉業,要不然,就他的才學,在章家和章惇年輕時就是齊名的俊傑,怎麼可能在科舉上落敗?
呂惠卿作爲地主,自然要起身招呼:“質夫兄,你能來,呂某已經感激不盡。如今西北困頓,非質夫兄到來不能力挽狂瀾。此乃國之大幸,百姓之大幸。”
正因爲關係一般,呂惠卿纔會開口就送高帽子。
章楶對此不置可否,反而坐在下首作陪的李逵擠眉弄眼,偷偷道:“你小子不老實,你師祖天天在信裡吹噓你如何老實,沒想到從軍竟然還帶着酒和胡姬。也是少年愛慕,當年老夫剛入官場的時候,也是萬衆矚目一般的存在。”
“老伯,不是我帶來的,是戰場繳獲,底下人爭來爭去,最後因爲東西稀罕,人少,不好分。才送到我這裡的。”李逵雖不是主將,但他在戰場上的作用,比主將都要重要。不管是高俅的部下,還是程知節的部下,都將李逵當成上司來看待。
加上他監軍的身份,分配戰利品的權力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但誰知道,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加上程知節這傢伙懼內,也不敢收胡姬,李逵只好暫時留在身邊。
章楶肯定不信啊!葡萄酒不說了,胡姬?能夠在軍中養着胡姬的人,除了軍中主帥還能是誰?
章楶沒有接到鄜延路的戰報,還以爲鄜延路的西夏軍隊不過是退兵了。既然是退兵,自然主次有序,主帥的貼身侍女怎麼可能落在李逵的手中?
能夠連打仗的時候都帶在身邊,顯然是西夏主帥的心愛之人。
怎麼可能被宋軍俘虜?
想到這裡,章楶的心頭就癢癢起來,他想要拉着李逵迫不及待的詢問,這鄜延路,確切的說是金明寨之戰到底發生了什麼?
呂惠卿有點無奈,章楶的性格,向來不拉幫結派,只和自己合得來的朋友交往。加上他從來不摻和黨爭之事,在神宗和元祐時期,顯得格格不入。要不是資歷原因,他也不會陰差陽錯的被呂大防和範純仁等朝中重臣推薦去了西北。
從來沒有軍旅生涯的章楶,自從來到了西北,就開啓了他一流帥才的能力,也是個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尤其是章楶似乎和李逵聊的熱絡,但章楶有自己的想法。
堂上,一個是保守派的中堅蘇轍,一個是變法派的死硬,還是被拋棄的死硬派呂惠卿,這倆人聚在一起,談論戰爭,對西夏的戰略,怎麼可能,別傻了,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結果。章楶可不想浪費自己的唾沫星子,反而李逵這傢伙引起了他的好奇。
被蘇軾吹噓到天花亂墜,就章楶對自己的老朋友的瞭解,這個被吹噓的人大概率不是什麼人才,但絕對是個有趣的人。
而章楶就喜歡和有趣的人打交道。
呂惠卿無奈之下,只能打斷章楶對李逵的好奇之心,開口道:“質夫兄,如今我延安府很多堡壘寨子都在西夏人的手中,我軍兵力不足,無力收復。質夫兄前來,不知帶兵多少?”
“三萬人馬。”章楶淡淡道。
只不過,讓他幫着延安府去收服堡壘和寨子,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還要看劉延年的意思。章楶也不想拍着胸脯替劉延年做主。只是看了一眼李逵,然後問呂惠卿:“吉甫老弟,聽人傑的意思,金明寨西夏退兵是另有玄機,可否告知爲兄。”
“應該的,應該的。”呂惠卿心頭咯噔一下,他倒不是爲了麻煩,或者是因爲忘記而沒有將金明寨大勝的消息告訴環慶路。主要是另有原因,鄜延路是勝了西夏大軍,但問題是鄜延路的軍隊不多。按理說,鄜延路大勝之後,就應該幫着環慶路去打退西路的西夏大軍。
可這件事,被呂惠卿拖了下來。
鄜延路傷亡也不小,能夠出兵的兵力不多。加上,呂惠卿私心作祟,鄜延路纔是他的地盤,環慶路軍隊比鄜延路更多,還有劉延年的援軍,去不去作用不大。於是,他故意將金明寨的大勝並沒有和環慶路通報,只是上報了朝廷。
這也是章楶不知情的原因,路上還遇到了個不靠譜的陳琦,讓這位古道柔腸的老人,空擔心了一場。
呂惠卿耷拉着眼皮子,自顧自的說着:“金明寨大戰,我鄜延路雖說大勝西夏大軍,但是傷亡慘重,尤其是野戰擊潰党項大軍的京營,傷亡達到了一半左右。士卒雖有報國之心,無奈其力不殆,慚愧,慚愧!”
“野戰擊潰西夏大軍?”章楶沒有糾結呂惠卿的小心思,反而興奮地起身道:“誰指揮的此戰?不對,張輿此人守成有餘,開拓不足;其他鄜延路的將領也難有野戰之力的,吉甫老弟,不知可否爲爲兄引薦此戰主帥一二。”
呂惠卿好不容易打斷了章楶和李逵的悄悄話,回頭來,轉悠了一圈之後,發現自己的存在感真的很低。
當然,他也理解章楶的態度。此人出自章家,在大宋的官場,誰的面子都不用給,這是章氏超一流世家的底氣。加上,章楶這些年的心血都在西北,對於能統軍之人,自然會特別在意。
蘇轍開口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
從章楶的眼神中,蘇轍沒來由的頗爲屈辱。心說:我雖然不擅長邢軍打仗,也沒有運籌帷幄的手段。但分析歷史戰略還是非常擅長的,《六國論》瞭解一下。
可惜,他也知道,多說無益。只好指着李逵道:“他是此戰監軍,同時也代主將程知節指揮了此戰,以七千人拒四萬多西夏大軍,正面擊潰,並斬殺鐵鷂子大將訛其滿。俘虜斬首近三萬党項軍,質夫兄有要問的,大可以問。”
“小友!”
章楶目光炙熱的看向了李逵。
呂惠卿和蘇轍同時認可,這份戰績肯定沒有大問題。
可是李逵卻有種被一頭老狼給盯上的感覺,心裡心虛不已。要是山林裡的野獸,他倒是不怕,就怕對方是長輩,還是個很不正經的長輩。
果然,章楶拉着李逵的手,相見恨晚道:“小友,你送老夫的禮物,老夫很滿意。來而不往非禮也,老夫和你換。老夫在京城的宅子裡有兩個波斯女郎,絕不讓小友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