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着不動。
他對我招了招手,又說了一次,“過來。”
挪着步子走過去,他坐着,我站着。
“坐下。”他拍拍身邊的位置,這房間裡雖然很大。能坐的地方很多,但是這會兒已經都被氣球覆蓋住了,我不可能私自出手把原本放的好好的氣球拿開,那樣就太不禮貌了,可他讓我坐在他身邊.......我有些遲疑。
“不是有話要講。”
“哦。”管不了那麼多了,先說清楚事情纔是關鍵,我避開腳下的氣球跨過去坐在他身邊。他身上薄荷的味道已經很淡,反而酒氣濃郁,葡萄酒配上淡淡的薄荷香,簡直像是罌粟一樣的惑人。坐下後,我被這味道薰的臉紅心跳,又往後挪了下,可這雙人沙發就這麼大點,身後還有大大的靠墊,就算是我極力的想要拉開距離。可還是逃不過他的味道。
嘴脣開始發乾,我舔了舔脣角,迴歸正題趕緊說:“今天亞?公司的alizhe找我一起吃飯,她之前是我們與亞?合作案的法方負責人。她試探的問了我幾句這次我們來法國的目的,我覺得我她是來探口風的。”
“嗯。”他從手邊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盒子,抽開來裡面整整??的碼放着一排雪茄,拿出一根來點上,他眯起眼睛吸一口,這才又問。“然後呢?”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抽雪茄,從前只是在《教父》電影裡見過。原來真實的樣子是這樣的,真的很有氣勢,很有派頭。
他問然後。我大腦還沉迷在他抽菸的美好樣子上,一時有些遲鈍,“然後.......然後.......。”
“哦!”終於想起來該說什麼了,“我什麼都沒有告訴她!我發誓!”
雪茄煙頭的猩紅一閃,他的嘴角明顯勾了起來。與剛纔的陰沉不同,是真的有了笑意。他這一笑,我反而不知所措起來,沮喪的垂下頭,“我說的是真的,請您相信我好嗎?我真的什麼都沒有說。”
其實我自己都覺得我解釋的很無力,alizhe跟我是好朋友,我們之間的對話外人根本不知道。看白助理剛纔的態度,那是早就在心裡認定了,我就是泄密的人。
“我相信。”他說。
我這才復又擡起頭來。“真的嗎?”
不被人相信的感覺有多糟糕,那麼被人相信的感覺就有多喜悅。
“真的。”他這樣說着,上身往我這邊一靠,身高超過一八五的男人,這樣猛地靠過來,那種侵略感真的超級足,我全身僵住不敢動彈,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臉,感覺着愈加濃郁的味道以及溫度,他的眼睛直直看進我的眼底,“有沒有人說過,你瞪眼睛的時候像只小貓?”
搖頭。完全是身體自己作出的反應,我的思維已經徹底罷工了。
我們的睫毛幾乎碰在一起,他的眼睛好看極了,深深的雙眼皮,深褐色的瞳孔中間是墨一樣的黑。像是個黑洞要將我吸進去,我就這麼盯着他的眼睛,被催眠了一樣。
“笑一下。”
我咧嘴笑。
“皺眉頭。”
我皺眉頭。
“愁眉苦臉。”
我頓時拉下眉角,做悲苦狀。
他這才滿意的坐直了身體,無論是身形還是表情,再沒有了剛纔我初初見到他時的低落、漠然,笑眯眯的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罩在我身上的大片陰影散去,我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腦袋這時才又開始運轉,怎麼想怎麼覺得他剛纔是把我當玩具娃娃玩兒呢。土匠他號。
實在是太丟臉了,怎麼就能讓人當成玩具呢。要不是他還在,我都恨不得敲自己的腦袋。拜託!顧夏,你現在不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了,怎麼還會被一個好看的男人迷的失去心智。
真是呆不下去了。
我站起來準備離開,這樣的時候,還是離他遠一點吧,他太危險,而我,太不爭氣。
沒想到我才擡起身子,還沒有站直他就扯住了我的手腕兒,巧勁兒一拽,我復又重重的坐下了,這一坐不打緊,反作用力讓我的身體歪了下,看見他手上還燃着火的雪茄,我只能往裡縮,想要避開那菸頭。
結論就是,我整個人都縮進他懷裡。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我都不敢想這心跳是來自他,還是來自我本身。
天!
羞惱到了極點,反而會發怒,理直氣壯的說:“都怪你的煙,它差點燙到我。”要不是爲了躲它,也不會成現在這幅樣子。
頭上是他的笑聲,壞壞的,我更是氣的咬牙,連擡頭看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將雪茄放在桌上特製的架子上,而另一隻手卻緊緊摟着我的腰,沒有鬆開。
我不好意思的動了動,示意他鬆手。
“顧夏,我喝醉了。”他突然說。
“呵。”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上一次喝醉的時候,做了場美夢。你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美夢嗎?”
我果斷搖頭,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想知道。我現在想的,就是他快點放開我,讓我離開這裡。我承認陸暻?年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富有、睿智、沉穩,甚至還有這個年紀這個身份的男人都很難擁有的樣貌、身材。
但那又怎麼樣呢?我可以崇拜他,可以爲他一時的所作所爲沉迷,但這樣的關係也只僅限於此,在靠近,我就會排斥。
就算我再怎麼不想回憶,再怎麼勸着自己積極向上,但有些傷害是刻在骨子上的,根本忘不了。婚姻的失敗令我對愛情沒有最初的期望與信仰,而江哲年其後種種的行爲甚至讓我對人性,對這個社會都產生了懷疑。
“三叔.......”我叫他,用這個幾乎有些荒誕的稱呼。也許這個稱呼什麼真實的意義都沒有,我跟陸暻年沒有血緣關係,沒有任何的利益鏈接。但有些東西卻是真真實實,比如陸駒與顧佳芸之間的夫妻關係,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長輩,是需要恪守分寸的長輩。
“噓!”他的手指按在我的嘴脣上,腦袋靠上我的肩膀,低低淺淺地呢喃,“別吵醒我的夢。”
他的手指上還有剛纔雪茄留下的味道,有點像巧克力。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聞到這樣的味道,聽到他這樣弱勢的甚至帶着渴求的話,竟然就真的不動了。
我想也許今晚,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總裁大人,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個傷心人罷了。
不知道他的美夢裡都有誰,我想應該跟今晚他花了這麼多心思討好的人有關吧,這樣粉嫩的佈置,應該會是個女人吧。
陸暻年的私人生活可謂神秘,無論是am集團內部的員工還是無孔不入的狗仔隊都無法探究到他的感情生活。只能找到多年前他親自填寫的個人檔案,婚姻狀況一欄裡,龍飛鳳舞的寫着:已婚。
我就這麼僵直的坐着,不遠處的壁爐裡,乾柴燃燒發出啪啪的聲音,配上此時此刻的情景,一切似乎都顯得溫馨又浪漫。
只是誰又能知道,坐在這裡看似親密相擁的兩個人,都藏着怎樣的心傷。
我在濃濃的酒氣與他的心跳聲中睡過去。
朦朦朧朧間,有溫軟的東西貼上我的脣,帶着酒香,我有些貪婪的吸吮了下,想要獲得香醇的陳釀。這種感覺太好,我有些孜孜不倦。
酒令人沉醉,而那溫柔的觸感,很美好。
再睜開眼睛,已經是天光大亮,我睡在自己的酒店房間裡。坐起身來,四周的一切都很熟悉,除了身上被除去外衣的羊絨衫與平日裡習慣穿着的睡衣不同,一切都似乎與過去的每一個夜晚一樣。
我苦苦笑一聲,昨晚的一切被喝醉了的陸暻年稱爲‘夢’,其實這個字對我來說更加貼切些吧,與我那樣親密的陸暻年,完全不真實的場景,其實對我來說,更像是一場虛幻。
爬起來接起響個不停的電話,被告知陸暻年與白助理早已經外出,走之前叮囑,讓前臺到時間了叫我起來用餐。我拿法語跟對方說了感謝,掛了電話卻有些懊惱,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睡懶覺呢,耽誤了正事可怎麼好?白助理怎麼今天沒有打電話叫我呢?!
而我刻意的避免去想,昨晚我是怎麼從陸暻年的房間回來的,又是怎麼躺在自己牀上的。
既然他們都走了,我也就沒必要那麼急,轉身又躺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時差的緣故,我在法國的日子特別嗜睡,不僅隨時隨地都能睡着,而且睡的格外的沉。簡直是那種被賣了都不知道的睡法,對此,我十分無奈。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晚飯是跟陸暻年他們一起吃的,中餐!
中國人開的飯館別管是檔次高低,似乎都很熱鬧,吵吵雜雜的環境讓白助理數次皺眉詢問有沒有包廂,餐廳老闆攤手錶示沒有。
我今天有些沉默,低着頭猛吃不出聲。
時不時的偷偷看陸暻年一眼,他是那種無論在怎麼樣的環境之下,都能自帶氣場的人。就算是在這樣的環境裡,他身邊的空氣似乎還是凝結的,他跟在頂級的米其林餐廳一樣動作優雅的用餐,那些呼呼喝喝的人,到他身邊自動消聲,而忙碌上菜的服務員,也會避開從他身邊上桌,而是從我跟白助理中間給桌上上菜。
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真的生來就是貴族。
他今天話也不多,不過他這樣的態度倒是讓我放心,要是他今天突然與我親近起來,我想我反倒會害怕。
待人處事其實感覺很重要,他讓我覺得他並沒有把昨晚的事情當回事,他刻意忘了昨晚的失態,我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我們就這樣心照不宣,忘了昨晚也不錯。
白助理席間說:“定了後天離開的機票,明天有一天時間給您。”
“不需要了。”他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慢慢的說。
白助理難得用一種勸說的口氣跟陸暻年說話,“陸總,要不然你再去哄哄她?”
誰?我心中疑問,但頭卻垂的更低。
“你要把臉埋在飯碗裡嗎?”
我沒想到陸暻年會突然問起我,一口飯嗆住就要咳嗽,白助理一杯茶遞到我嘴邊,我接過就往下灌,這才免了一場大幹戈。
“真是白癡!”白助理對我無語。
我也覺得不好意思啊,只能轉移話題,“後天就回去,合同怎麼辦?”
“已經辦好了。”
“啊?”
我驚訝的看着陸暻年,這也太快了吧,而且什麼叫‘辦好了’?
“你明天想去哪裡玩兒?”他看着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