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真是太可惜了。”
“這是什麼世道,做賤人哦!”
一羣人圍着一個電線杆子議論紛紛,我和青青對視一眼,疑‘惑’不解地走上前去。
糟糕!電線杆子上是嬰嬰的照片,上面寫着“尋人啓事”四個大字!
“趙嬰嬰,‘女’,16歲,近日在鉅鹿鎮走失,有知其下落者,請撥打電話13951040914,聯繫人趙先生,當面重謝!”
“趙家人在找嬰嬰了,他們怎麼知道嬰嬰還活着呢?唉,我跟你說話呢!”慕青青又開始珠連炮似的發問了。她對於趙木子就是趙鬆學,也是嬰嬰父親的的事並不知情,我一時半會兒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趕緊跳起來,在人羣上空灑下了血白沙,念起了失憶咒,然後喊‘女’人:“快把所有的尋人啓事都撕了!”趙先生?趙木子,趙鬆學?不可能!他是說過他想見嬰嬰這種話,可是他既然通過我和青青讓嬰嬰逃出生天,自然是爲了要和這件事撇開關係,可是爲什麼要以尋人啓事的方式來找嬰嬰呢?難不成是奉“恩師”之命?怕“恩師”起疑?很有可能。
可是,嬰嬰在人羣中那麼打眼,太容易被認出來了,即使她住校以後,只在校園裡走動,也會被同學們看到尋人啓事而認出來,那就大事不妙。
我們逃走的時候,他們只知道我們往哪個方向走,而並不清楚我們會在賀蘭市停頓,要是撕了這些尋人啓事,一定會讓對方知道我們在行動。
我從兜裡掏出了一個隱蔽符,符紙貼在尋人啓事上,尋常人就看不見了。可是,不行,萬一被髮啓事的人發現,一定知道嬰嬰就在此處,至少也能猜出是有人不想讓別人找到她……哎呀,怎麼辦?!
“‘女’人,先停一下!”想到這裡,我立馬制止了慕青青的撕紙行動,“我們不能打草驚蛇。”
這時,路邊有人正在派樓盤廣告紙,我走過去,給了他點錢打發了,把一大疊廣告單放到慕青青手上,“喏,這個貼上去,把尋人啓事全部蓋住!”
慕青青看了那麼大一疊,撇了撇嘴,“蓋上沒問題,只是人家要是把尋人啓事登到報紙上,在電視上播出,你又要怎麼辦呢?”
一針見血!這‘女’人,平時瘋瘋癲癲,遇到事情想得還‘挺’明白。
貼了快一個上午,終於把我們看得到的尋人啓事都蓋上了。我和慕青青隱身來到了學校,嬰嬰正在上課,我扔給嬰嬰一個小紙條,確認她看到了,然後拿出之前撕下的幾張尋人啓事來到‘操’場上。
四下無人,我和慕青青將手中的尋人啓事和一張寫着嬰嬰名字的她的照片點着,灰燼‘混’合了白沙,我一邊‘混’合一邊念起了咒語,然後將‘混’合好的沙灰沿着整個校園的牆根撒了一圈,最後在校‘門’口以剩下的灰畫了一道遺忘咒,大功告成。
只要是有人進出,凡是進學校的人就會忘記外面尋人啓事的事情,凡是從校園裡出來的人就會忘記他們嬰嬰的臉,當然,關於嬰嬰的事情並不會忘記,只是記不清臉而已。
每次我施遺忘咒的時候,都會想有時候記起一個人的名字卻想不起這個人的臉,會不會也是中了哪個招魂師下的遺忘咒。
這樣,就算有人看到了尋人啓事,或者在報紙上、電視上看到,他們也不會把這件事和嬰嬰聯繫起來,更不會把嬰嬰的行蹤透‘露’給那個電話的主人——趙先生。
說到電話的主人,我還是有個疑問,因此必須要確認一下。
“誒!電話借我用一下。”
“又借我電話,我上次那電話芯片不敢再用,還沒有換新的呢,到公共電話打吧。”眼前這位慕大姐一臉不高興。我這纔想起爲了避免警察追蹤,之前那個電話芯片已經毀掉了。
“你是用實名登記的嗎?”
“我傻啊,幹盜墓這一行還敢用實名登記電話號碼?!‘弄’了個假身份證搞的。”
哦,我瞎擔心了,眼前這個可是個慣犯,呵呵。
13951040914,嘿,這傢伙,真是趙鬆學的風格。電話號碼撥好,聽筒那頭傳來“嘟——嘟——”的兩聲,一個人接了電話。我只聽見重重的呼吸聲。
“喂?請問是趙先生嗎?”慕青青尖着嗓子喊道。
“呼——呼——”電話那頭的人沒有吭聲,我和慕青青面面相覷,電話亭瞬間顯得有點兒冷。
我拼命屏住呼吸,用手指指慕青青,再指指電話機,慕青青立刻心領神會,繼續尖着嗓子衝話筒喊着:“那個,趙先生啊,我……”
“嘟——嘟——嘟——嘟……”電話突然掛斷了。
再打!我又拿起聽筒重新撥號。“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是怎麼回事?
電視上果然出現了尋找嬰嬰的啓事,哼哼,只可惜他們將一無所獲。無論是趙木子也好,或者真是那“恩師”也好,一時半會兒他們是找不到嬰嬰的了。
夜晚又要降臨,今晚,我有一件大事要辦。
慕青青一早就睡了,這幾天折騰得她夠嗆。我認真洗淨身體,穿戴上家傳的招魂師長袍,將法器裝好戴在身上,盤‘腿’入定進入了離魂狀態。
此刻,我的魂體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之上,腳下,是賀蘭市的萬家燈火,只有來福小區的西北樓黑燈瞎火,其他三棟樓的燈火也稀稀拉拉。白天的搬家‘潮’我和慕青青無緣得見,如此看來,來福小區幾近一座空域,西北樓更是一家也沒有留,搬得一個人也不剩。
白天守衛在小區四周的警察漸漸散去,只留下一輛警車還停在小區‘門’口,沒有了趙木子的指揮,這些警察似乎鬆散了許多。
夕陽最後一絲光沉入了地底,遠遠地,一團黑霧飄‘蕩’過來,很快來到了來福小區的上空,這一團濃重的鬼氣如我所料潛入了‘陰’西北,101。
“老鬼,我們又見面了。”當我出現在那老鬼面前,他絲毫不顯得吃驚。
“我知道你一定會再來,不過沒想到那麼快。”
這時,我點燃了魂燈擺在他面前,然後拿出了文房四寶和桃木盒,輕輕而規整地放在桌子上。
陶藝工作臺前,我和他相對而坐,當魂燈點燃的時候,他明顯大吃了一驚,朝後退縮了一下,不過很快剋制住了。在他身後,那幾百個魂器裡的冤魂們顯然受不了這麼強烈的刺‘激’,紛紛在魂器中‘激’‘蕩’了起來,‘弄’得魂器在木架子上顫抖起來,木架子一陣‘亂’響。
老鬼雙手大張,寬大的衣袖暫時遮住了魂燈的光線,木架子上的魂魄們這才安靜了下來。
“點燃魂燈,擺上文房四寶,就是要‘交’易。這個屋子裡,外面的魂進不來,裡面的魂出不去,既然你在這屋裡點燈,就是要和這屋裡的人‘交’易了。”老鬼淡淡地說。
“是的。”我看着他渾濁的眼睛,淡定的說。
“可是,招魂師只招魂來‘交’易,沒有‘逼’迫鬼‘交’易的。這裡能和你‘交’易的,只有我,不過很可惜,我並不想和你‘交’易。”老鬼也用他渾濁的眼睛看着我,絲毫沒有情緒地說。
“可是,如果我給你這個呢?”我一直放在桌子下的手伸了出來,把一個小紙包放在了桌子上。
他的眼神緩緩地移動到那小紙包上,渾濁的眼珠中微微透‘露’出一絲疑‘惑’,鼻翼微張,突然猛吸一口氣,散‘亂’的鬚髮頃刻間向後飛舞起來,遮住了他頭頂的角。
“你從哪裡得到它的?!”他的眼神毫不掩飾地暴‘露’出懼怕、欣喜、疑‘惑’、渴望種種複雜的情緒,鼻子貪婪地呼吸着小紙包散發出來的微弱氣息,雙手不由自主地放下來,慢慢地伸向他們的目標。
後面架子上的魂魄們又‘騷’動起來,這一次,他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手從寬袍大袖中暴‘露’出來,如果那還能稱得上是一雙“手”的話——充滿疤痕和膿包的皮膚是青灰‘色’的,就像發了黴的豆汁兒流着膿水,指甲縫裡是一層暗紅‘色’的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暗紅‘色’的必然是凝固的血,至於是誰的血,恐怕只有這手的主人才知道。指尖,是厚厚的指甲,已經和手指成了同樣的顏‘色’。這樣的一雙手,我寧可稱其爲“爪”。
“茲茲——”就在老鬼的爪子快要碰到那紙包的時候,像被灼傷一樣,他把手很快地縮了回去,臉上的表情馬上轉爲極其懼怕,他捂着雙手,又驚又懼地看着那魂燈,很快眼神中充滿了幽怨和憤恨:“這麼多代了,這魂燈果然越來越厲害。”
他知道魂燈?!
他繼而用眼神望着眼前的小紙包,鼻翼再次因爲貪婪的呼吸而一張一弛。“蝕骨,你從哪裡來的?!”他再一次問我。
“這你不需要知道。”我絲毫不放鬆,“你只需要說,跟不跟我‘交’易。”
老鬼貪婪地呼吸着蝕骨散發出來的氣息,猶豫了片刻,再次把手臂張開,遮擋了魂燈的光,後面的魂器們都安靜了下來。“你想要什麼?”
“後面的魂,還有,誰負責‘交’易,‘交’易給誰,你都要告訴我!”
老鬼眼睛死死地盯着小紙包,夢囈似的對我說:“趙木子負責‘交’易,不過我已經兩天不見他了。至於他和誰‘交’易,我不能說。”
“爲什麼?”
“說了,我會死。”他一字一頓地說,瞳孔猛然收縮,眼神‘露’出極度地恐懼。
“鬼怎麼還會死?”
“你是招魂師,你如何不知道鬼怎麼死?”他輕笑道,眼神終於又看着我。
沒有錯,鬼的魂魄一旦被打散,再也無法合攏的時候,或者走上奈何橋,對於鬼物來說,都是一種死,一種消亡,在他們的語言裡,這就是“死”。
“你難道不想投胎嗎?”
“不想。我還有些事沒有完成。況且,我說的死,是另一種。”
“你告訴我,沒有人會知道。”我輕輕地拿起小紙包把玩起來,空氣中蝕骨的氣味更加濃烈,這種氣味會讓他慢慢失去理智。誰知道他猛然搖搖頭,向後一靠:
“我無法告訴你,因爲我已經被封印了一個死咒在體內,只要我說出半個字,馬上魂飛魄散,魂魄再也無法聚攏。”
既然如此,我只得放棄這個問題的‘逼’問。“那我一定要帶走這魂魄。”
此時的他死死地盯着小紙包,又擡起眼睛看着我,突然,他的鼻翼不再聳動,而眼神中突然‘射’出一道凌厲的寒光,冷笑一聲道:“我不能和你‘交’易,這蝕骨你拿回去吧。”
我看到他的喉嚨下意識地吞嚥了一下,這是一個信號。我若無其事地說:“爲什麼,可以告訴我理由嗎?要知道,多少邪鬼爲了得到這個蝕骨大費周章,而我又是冒了多大的風險纔得到這蝕骨,如果是你們自己去找,恐怕這輩子都不得一見。所以,如果你不想要這蝕骨,倒是讓我好奇了。”
一邊說着,我慢慢地剝掉了第一層符紙,蝕骨的氣息彷彿更濃烈了。他的爪子緊緊地握住,指甲深深地刺進了膿包裡,膿水直滴下來,啪啪地落在地上,散發出一股惡臭。
我知道,他努力地剋制着自己對蝕骨的**,早就已經沒有呼吸,只是蝕骨的氣味不斷地鑽進他的鼻腔,口腔,直接撓瘙着他的心。
“如果我想要壯大自己,我每日經手的鬼魂,這身後數千冤鬼,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據爲己有,還用跟你‘交’易?”他拼命地抵抗着‘誘’‘惑’,聲音越來越有氣無力。
“啊哈哈哈,蝕骨的力量豈能是這些虛弱的魂魄所能比擬的,你別硬撐了。只要你告訴我如何解除這屋子中的隔離鬼陣,我就把它給你,對我來說,這蝕骨留着也沒有用,如果能拿它救這麼多人,的確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你能救它們,也算是積德了。”
他轉過頭看看那架子上的魂器,魂器裡的魂魄們彷彿能夠聽懂我的話似的,此刻即使沒有了魂燈的照‘射’,也開始‘騷’動起來。
他轉過頭再看看小紙包,又看看我,渾身突然癱軟了下來。“好吧,我等了這麼多年,也等夠了。我本是武則天出家爲道時的護國法師,可說是你的前輩了。當時武昭儀出家修道,日日受鬼魂折磨,我便修煉了這盞魂燈,讓她夜夜點燈入眠,讓百鬼不得侵入。”
原來如此,這魂燈法力如此驚人,果然是出自高人之手,唐代的器物,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淵源。
“這燈經過這麼多代,竟然爲你所得,也算是得其所,看來經過世代招魂師的修煉,此燈法力大增,連我都無法招架。”他似乎有些欣慰地看了看燈,又看了看我,繼續說下去。
“誰知那武媚娘報復心極盛,有了這魂燈護體還不夠,一定要我將那些鬼魂斬盡殺絕,我早就知道那些魂魄乃是她迫害而死,不少妃嬪死得極其悽慘,定然是化身厲鬼,本就要找她討命,我雖然同情她們的遭遇,但是迫於無奈,作爲皇家御用的法師,只好以恪盡職守爲本分,施法將她們趕去奈何橋投胎,算是對得起她們了,也不會因此而背叛主子。”他頓了一頓,眼神中流‘露’出恐怖的神‘色’。
“不想這些妃嬪厲鬼死不甘心,自知都不是我的對手,於是便想了一個主意,竟然互相吞噬,壯大成一個極其凶煞的惡靈。我被‘蒙’在鼓裡,竟然被她困在了奈何橋邊,直到天亮時分,她才放我離開,並且對我說:‘你的‘肉’身我已經藏匿起來,放心,我自有辦法保證你‘肉’身不腐,待武媚娘死後,我自然會還給你,念你善心,我也不除了你,以後你便自身自滅吧。如果你不想看那賤人死,自己去投胎了便是。”說完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