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屍首隨處可見,但剛剛在河邊燒水吃喝,便從河中撈出一具屍首來的確是晦氣。衆人趕忙將燒的水倒掉,眼見着只能喝隨身帶的冷水,當時便有人罵出聲來。
“挖個坑,讓他入土爲安吧!”朱平安對於這種事情本沒有太在意,但郭追卻是似乎發現了什麼,一直在那具屍身上搜個不停。這樣一來,便將朱平安等人也吸引了過去。
“發現了什麼?”郭追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但錦衣衛出身的人,對於這些一點倒是有着天生的敏感,朱平安猜測他是發現了什麼端倪。
“行伍中人,弓馬好手。被割破咽喉,一刀致命,行家做的。身上還有散碎銀兩,不像是劫財。”郭追沒有擡頭,一邊翻看,一邊說道。勘驗之仔細讓朱平安頻頻點頭。
“這人是流寇!”郭追指着那具屍身右臂的一個紋身說道:“流賊張獻忠麾下親衛精銳四營,分爲青龍、白虎、玄武、朱雀。此人是朱雀營的!”
這個論斷頓時讓周圍的衆人一陣議論,朱平安也是心頭一震,張獻忠的人怎麼跑到山東來了?
此時,在附近打探的人也跑了回來,說是在前面也發現了屍身,還找到了流落的兵器和箭矢,看情形周圍似乎發生過激戰,他們也驗看過屍身,倒是和郭追發現的這具有些相像。
“朱雀營?”張獻忠麾下的精銳四營分別由四名義子掌管。人數雖然不多,卻俱是其軍中的佼佼者,聽到這個名字。朱平安忽然想起之前在鉅鹿戰後,悄無聲息從軍中溜走的那個人來。
當下,朱平安便將麾下部衆分爲三隊,以左中右三個方位,開始向剛剛前哨發現屍體的方向散開搜索。
向前探查了不過兩三裡的距離,在一處小道中便發現了大量的屍身,其中大部分都是朱雀營流寇的屍體。還有些黑衣人的屍體,顯然是在伏擊這一行人。其中還有一輛殘破的馬車,其中已然空空如也。
“大人,前方五百步開外發現了燈火!”瞎子沈恪氣喘吁吁的前來稟報。
朱平安也不做聲,只是將手一揮。三隊人馬圍成一個半圓,悄無聲息的向着前方閃耀燈火處包抄過去。
……
此時,李如靖的身邊只剩下三名護衛,其餘的皆力戰而亡,倉促之下受襲,又是敵衆我寡,李如靖所部顯然已經沒有了勝算。
好不容易將馬車上的夫婦二人救下來,馬匹也被伏擊者的長槍搠倒,只得一路向着昌邑的方向狂奔。但到了這蘆葦蕩的邊緣附近卻被四面趕上來的追兵團團圍住。
這裡距官道已經有很遠的距離,屬於人跡罕至的荒蕪地帶,那些黑衣人索性點起了火把。慢慢包圍上來。
馬車中的夫婦二人不過三十餘歲的年紀,男子是一名文士,因爲亡命狂奔,頭上的巾襆早已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只是將自己的妻子緊緊的護在懷中,眼前的這兩批人讓他錯愕不已。他實在想不通,自己一個籍籍無名的書生。竟然會有兩批人前仆後繼的前來爭奪。
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越衆而出,手中的鋼刀還在滴着鮮血,用刀鋒指指李如靖身後的夫婦二人,“把人交給我,放你們一條生路!”
李如靖雖是滿身浴血,但生死存亡之際卻激發了他的鬥志,他將刀刃一橫,“想要人可以,先取了我的性命再說!”
黑衣人桀桀一笑,身旁的部衆頓時殺將上來,李如靖的三名手下明知不敵,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迎了上去,其中一個猛地撲向那爲首的黑衣人。
不過兩個照面,李如靖的那名手下便被一刀貫穿了胸膛,但臨死之際,身子卻是忽然向前一挺,伸手欲抓向黑衣人的眼睛,黑衣人將頭一側,李如靖手下沒抓到他的眼睛,卻是將他的頭巾一把給拽了下來。
頭巾和包裹着腦袋的一層布套應聲而落,露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和一條黑黝黝的辮子來。
“韃子!”李如靖目眥欲裂,此時,其他的兩名手下也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那滿人頭目冷冷一笑,“既然已知我的來歷,何苦還要自尋死路!”
李如靖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韃子也早已經盯上了自己身後的這夫婦二人,顯然他們是抱了和自己一樣的目的,千里奔馳,便是爲了將這二人劫到關外。一想到這二人的價值所在,李如靖心中猛然間做出一個決定。
看來今日是難逃一死,但這夫婦二人絕對不可以落到韃子的手上。
想到這裡,李如靖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不自覺的便將手中的鋼刀迴轉過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黑衣人的隊伍卻是一陣慌亂。耳中只聽到弩機機簧發動時的聲響,黑衣人的隊伍頓時倒下一片來。
接着便是一聲熟悉的高喊,“大人,是書生!” Www▪тt kān▪¢O
李如靖的心頭猛地一鬆,雙眼一紅,險些掉下眼淚來。但頃刻間,整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是瞎子!難道說,大人……他也來了?”
數十名黑衣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身後突然射來的弩箭一瞬間便撂倒了十餘個人,回身一看,周圍已經殺出百十條漢子,揮舞着明晃晃的鋼刀殺奔而來。爲首的一個青衣的少年,像一道閃電疾奔而至,也不見他身形如何晃動,但所過之處,前來阻擋的黑衣人無不是咽喉冒血。
而他身後的一人,一手持弓,另一隻手卻迅疾的發射羽箭,毫不停歇,弓弦每響動一次,便有一名黑衣人中箭倒地。
而其餘的人等。卻三五人爲一組,這些彪悍的黑衣人在他們面前竟然毫無抵抗能力。李如靖看着這熟悉的陣型和打法,一時間竟然怔怔的愣在了原地。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黑衣人便全都成了朱平安部下的刀下之鬼,只留下那個爲首的首領,左右兩腿各被沈恪射了一箭,都是正中腿彎處,只能無奈的在地上大叫大嚷,盲目的揮舞着手中的鋼刀。
郭追一個箭步跳過來,一腳將他手中的鋼刀踢飛。接着便是雙手如風,飛快的卸掉了那首領的下巴、雙手的關節。那首領再也動彈不得,偏偏還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怒視着郭追,呼呼直喘。
郭追面無表情的拍拍手。站起身,嘴裡喃喃自語。“居然還是個韃子,看身子骨還算結實,這下有得玩了!”
剛剛露了一手凌厲的手段,加上這一番陰測測的話語,頓時讓周圍的護衛們側目相看,彷彿是受了他身上所散發出了陰冷氣息的影響,一個個都不由自主的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
郭追卻毫不在意,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根牛筋來。也不要任何人幫忙,三兩下便將那韃子首領綁了個結結實實。
“書生!他奶奶的,真的是你!”一旁的瞎子和原輔兵營殘餘剩下的幾名老卒呼啦一下子圍了過來。伸手便將李如靖抱了起來,幾雙大手在李如靖身上摸個不停,“讓老子看看,傷到哪兒沒有!”
李如靖笑着將幾人不懷好意的手打開,眼中卻是留下兩行淚水,“奶奶的。真是禍害遺千年,你們幾個居然還沒死!”
一句話說的一衆老卒和周圍的士卒都是眼圈微紅。
笑鬧之後。李如靖這才發現,朱平安就站在不遠處,笑意融融的看着自己。
“傷可好了?”朱平安淡淡的問道。
李如靖一躬身,“託大人的洪福,已經痊癒了,勞大人惦念了!”
“我欠你一條命!”朱平安緩緩說道。
李如靖一愣,擡起頭,“大人何出此言!我本是輔兵營一員,更是大人麾下所屬。大人曾經教導過,既爲袍澤,即便是身後的兄弟不慎傷到了自己,自己照樣應該將後背毫無保留的交託給兄弟照看保護,這便是袍澤之間的信任!”
朱平安點點頭,“難爲你還記得這些。不過,我的意思你沒聽明白。我欠你一條命,總是要還的,你在別處,老子怎麼還?”
瞎子拍拍李如靖的肩膀,小聲說道:“你的來歷大人早已知曉。大人剛剛所言的意思是說,這次既然見了面,就別再離開了。咱們馬上要去登州,輔兵營重建在即,少了你如何能行!你也不希望成頭在天之靈對你耿耿於懷吧!”
瞎子提起成震,李如靖心頭驀然一酸,鉅鹿戰死的兄弟們的身影不斷的閃現在眼前,但思慮片刻,他還是堅決的搖搖頭。
衝着朱平安躬身施禮,李如靖說道:“大人厚愛,小人本不該拒絕,但……小人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屁苦衷,不就是那誰誰誰的養育之恩嗎?”朱平安沒好氣的揮揮手,強忍着沒將張獻忠的名字說出來。“以殺人爲樂、以攻伐爲趣,跟着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李如靖臉色一白,“大人……!”
朱平安乾脆一揮手,“莫要再講,鉅鹿已經給你逃了一次,今次遇見,你休想再逃脫,瞎子,人我交給你了,怎樣處置老子不管,反正到了登州老子要看到一個全須全尾的書生!”
“好嘞,大人放心,交給小人了!”瞎子一聲招呼。李如靖頓時變了臉色,但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已然是被一衆老卒給絆倒在地,接着便是衆人嘻嘻哈哈的將其給五花大綁起來。
“大人您這是何意?小人何等卑賤身份,何必苦苦相逼!”李如靖想要反抗,但偏偏生不出反抗的念頭,只得任由衆人將自己綁了個結實。
朱平安微微一笑,“老子就是專做拐帶人丁生意的,老子相中的人,哪個能跑的了?老子不管你願不願意,先綁回去再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