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人的黑夜裡,穿着大衣,帶着帽子的高大男人站在曠野的馬路邊,一輛麪包車亮着遠光燈從黑夜中而來,停在了男人旁邊。
車門打開,男人坐了上去。
“九斤哥,您的傷不礙事吧”?
黃九斤取下帽子,說道:“不礙事”。
周同放下了心,說道:“去我們的一個據點聊吧”。
黃九斤搖了搖頭,“就在車裡說吧,待會兒我還要去別的地方”。
周同點了點頭,“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
黃九斤擺了擺手,“別的事情我不關心,我只想知道山民現在怎麼樣了”?
“你知道了”?
周同詫異的看着黃九斤,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該怎麼向黃九斤說。
黃九斤嗯了一聲,“山民還好吧”?
周同眉頭微皺,“我也很長時間沒見到山民哥了,他最近受了不少打擊,不過九斤哥你放心,山民哥一向堅強,沒有什麼打擊能夠打垮他”。
黃九斤默然不語,在周同這些人面前,陸山民再痛苦難受也表現得很堅強,因爲他不想把負面情緒傳遞給他們,但是他比任何人都瞭解陸山民,他有一顆敏感的心,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在他的眼裡,不管陸山民成長到什麼程度,永遠都是那個馬嘴村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男孩兒。
“有孩子的線索嗎”?
周同說道:“我和東海那邊交換了意見,也和戮影那邊溝通過,那晚影子的人確實出現了,但孩子沒有落入他們手中。此外,東海共榮商會的闞吉林也出手了。之前我們一直懷疑他與影子有關係,但通過那晚的情形看,他與影子那夥兒人顯然又不是一夥兒的,他和那個白髮白鬚的老人身份不簡單。”
黃九斤問道:“孩子也不在他們手中”?
周同搖了搖頭,“不在,要是在的話,東海那邊早打起來了,不過即便這樣,老神仙也差點沒攔住劉妮小姐”。
“小妮子”?
周同點了點頭,“劉小姐捱了那白髮老人一掌,傷得不輕”。
汽車裡陡然升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勢,黃九斤虎目圓瞪,“闞吉林”!
在巨大威壓下,周同心髒砰砰狂跳,直到黃九斤身上的氣勢散去才緩緩說道:“不同擔心,劉小姐雖然傷得重,但沒有生命危險”。
黃九斤歉意的朝周同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還有一股勢力”?
周同點頭道,“對,擄走孩子的是另一股毫不知情的勢力,劉小姐與一個自稱左衛的人交過手,正是因爲那人的阻攔,才導致對方潛入醫院偷走了孩子”。
黃九斤問道:“有沒有交手的資料”。
周同點了點頭,從座位下取出一份文件袋遞給了黃九斤,“這是東海寄來的資料,裡面有整個事件詳細的記錄,我複印了一份給了山民哥,這一份是我來之前準備好的”。
黃九斤打開文件封口,取出裡面厚厚一疊資料,面無表情的一頁一頁的翻看。
趁着黃九斤翻開資料的時候,周同說道:“綜合各種信息來看,那晚影子去東海的人是夏冰,據老神仙的描述,此人的實力已不在他之下,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人物”。
黃九斤自然知道此人的厲害,不過他現在不關心這個,當翻到小妮子介紹那一頁,他停了下來,逐字逐句的去看每一個細節。
他發現,那個叫左衛的對小妮子沒有殺心,只是單純的阻攔她趕去靜宜縣。
見黃九斤停在這一頁,周同說道:“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點,在那種情況下,對方沒有理由放過劉小姐,我也想過會不會是納蘭子建的人,但是又覺得不太可能,一方面是納蘭子建已經死了,另一方面即便是沒有死,他也沒有偷走山民哥孩子的理由”。“而且,他也沒有詐死的理由啊,他這一死,直接就導致納蘭家整個落入了影子的手裡,不符合常理啊”。
黃九斤收好資料,他要帶回去仔細的研究。
“孩子還活着,對方的目的很可能是用孩子來牽制我們”。
周同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判斷,所以目前來看還不算最壞,至少孩子還活着”。
黃九斤稍稍鬆了口氣,“東海那邊情況怎麼樣”?
周同嘆了口氣,“曾家徹底與我們決裂了,曾雅倩把孩子丟失的責任全賴在了山民哥頭上。胡惟庸徹底掌控了集團,陳坤也徹底成了影子的傀儡,兄弟們沒有了曾家的庇護,現在處境更是艱難,完全暴露在了陽光之下,包括海家的陳然和盛天等人,處境也相當的艱難。”
黃九斤眉頭緊皺,“他們會不會扛不住把手上的股份讓出來”。
周同堅定的說道:“九斤哥,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他們哪怕是死也不會背叛山民哥。另外,阮姐爲了防止出現意外,把她手上和兄弟們手上的大部分股份質押給了葉家的葉氏集團”。
“葉氏集團”?
周同點了點頭,“對,就是葉梓萱的父親葉以琛,他的岳父就是天京的朱老爺子,只要老爺子還活着,沒人敢打他的主意”。
黃九斤臉色發黑,“資料上說事發前阮玉找過葉家,但是葉以琛沒有援手”。
周同點頭說道:“對,因爲這個事兒,兄弟們內部還出現了分歧,阮姐力排衆議,還是堅持把股份質押給了葉家”。
黃九斤喃喃道:“阮玉也不容易”。
周同點了點頭,“東海,阮姐的壓力是最大的”。
黃九斤將文件袋放進大衣裡面,重新戴好了帽子。
周同見黃九斤要走,說道:“九斤哥,你以後出行不用這麼小心,公安局已經撤銷了你的案子”。
黃九斤楞了一下,“撤銷了”?
周同點了點頭,“山民哥已經與朱老爺子搭上線了,老爺子相信吳德的死跟你沒關係”。
“朱老爺子出面”?黃九斤疑惑的看着周同。
周同說道:“按照山民哥的說法,老爺子是坐看風雲變化,算不上出面,但在一些小事上能夠暗中幫我們一把”。
“這已經足夠了”。黃九斤難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至少山民有了自己的籌碼,能夠平等的跟某些人談判了”。
“還有、、”周同欲言又止,接着還是說道:“九斤哥,你不打算見見山民哥嗎”?
黃九斤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恢復了之前的面無表情。“你都知道了”?
周同點了點頭,“呂振池、田嶽、吳民生並沒有死,他們之前被納蘭子建擄走,山民哥在東北的時候與他們見過一面”。
黃九斤哦了一聲,良久之後說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以後再說吧”。說着,一把拉開車下了車。
“九斤哥”!周同從車裡探出頭來,說道:“之前你在雲水澗遇到危險,山民哥像瘋了一樣趕過去,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的着急”。
黃九斤背對着周同,邁出去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知道了”。
左丘心頭髮悶,陸山民的話如一記重錘砸在了心臟之上。
獲取一個人的信任需要很長時間和無數事件積累,失去一個人的信任,只需要一瞬間、一件事。
左丘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菸,想到了七年前民生西路那間出租屋裡的隆中對。
曾經那個懵懂淳樸的山野少年,再也不是任人擺佈的提線木偶了。
這是好事,他終於成長了,也是壞事,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的關係了。
左丘無奈的苦笑道:“那就談談合作吧,你現在有資格同等的跟我談條件”。
陸山民淡淡的看着左丘,“我可以去衝鋒陷陣打頭陣爲你們創造機會,也可以將收集到關於影子的信息和數據與你分享,但是,怎麼打是我的事,不允許你再幹涉”。
左丘一臉的爲難,“山民,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干涉,那是因爲我想幫你”。
“幫我”?陸山民呵呵一笑,“唐飛、肖兵、祈漢的死確實與你無關,但你敢說黃金剛、黃梅的死與你毫無關係”?
左丘無奈苦笑,“如果可以,我希望誰都不死”。
“你明知道他們可能會死,卻放之任之,沒有做任何提前預防的措施,這與害死他們有什麼區別”。
陸山民輕笑一聲,“還有兩個孩子,你敢說你一點責任都沒有”?
左丘被問得啞口無言,低下了頭,沒錯,人不是他直接害死的,但作爲幕後的總策劃,每一個人的死他都有推脫不掉的責任。
“我答應你,你之後的事,我不再幹涉”。
陸山民微微仰起頭,俯視着低着頭的左丘。“第二,你們這邊的所有信息要與我共享,不得有任何隱瞞”。
左丘點了點頭,“好,這個我可以做主”。
“第三,你不可以再欺騙我”。
左丘夾着煙的手猛的抖了一下,擡起頭,眼中滿是無奈和痛苦。“山民,在你看來,我是一個一直在玩弄你命運的人嗎”?
“你是什麼樣的人不重要。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這一次我放過你。”
陸山民緩緩站起身,俯視着左丘,冷冷的說道:“這一次,你用光了七年的情分,下一次,再有我身邊的任何人因你而受到傷害,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