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神軀炸裂,香火瀰漫而出的這壽山山神,李修遠並沒有斬殺強敵的喜悅。
因爲這兩尊山神並非純粹的惡神,而是忠於大宋國,只是貫徹自己爲國盡忠理念的山神,受朝廷的敕封,職責就是鎮守南北兩面試圖進入京城的鬼神們。
或許對當今的朝廷而言,豎起這兩尊山神神像的目的只是爲了讓自己皇宮,行宮,不受鬼神的打攪,可以放心自在萬壽山和艮嶽山上游玩。
而對這兩尊山神而言,一紙敕封,卻成爲了他們一輩子的任務。
忠心耿耿,無怨無悔。
只是今日朝廷的衰敗,叛亂的生起,讓李修遠不得不派人進京一趟。
而這一來,卻給這兩尊山神帶來了劫難。
他們的劫難不是來自於自己作惡多端,而是來自於朝廷的無能和腐朽。
大廈將傾,縱然是有人想挽大廈之將傾,可也是無力回頭。
所以,錯的不是這兩尊鬼神,是這世道。
李修遠看着還立在地上的那柄巨大的鎮山劍,上面的金印還在閃爍着淡淡的金光,似乎還在提醒着他,這個大宋國的氣運還在,還沒有消亡,還有力量讓這鎮山劍存在於世,不至於消亡。
“恭喜公子,一舉誅滅了這兩尊山神,這兩尊山神不知好歹,敢向人間聖人動手,這次算是遭到了報應。”
持劍鬼王帶着幾分諂笑着飛了過來,心情愉悅。
他被這兩尊山神斬了六百年道行的仇算是報了。
李修遠卻也不語,只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馬東,牛二的魂魄在哪?帶他們二人來見我,眼下兩尊山神不在,你可以踏入京城的地界了。”
“是,是,是,小鬼這就去將他們的魂魄找來。”
持劍鬼王急忙應了聲,當即轉身欲走。
可忽的,他又停下了腳步,有些猶豫道道:“公,公子,您看小鬼之前也受了傷,折損了好幾百年的道行,現在兩尊山神死了,他們殘留的香火還在,可不可以賜給小鬼一點?好讓小鬼恢復一點傷勢,這樣一來也能更好的爲公子效力。”
原來是貪圖兩尊山神留下的香火。
“你折了幾百年的道行了?”李修遠問道。
持劍鬼王說道:“大概六百年左右的道行。”
“那就取回你的六百年道行的香火,多一分不可,香火不是那麼好拿的,拿了香火就要繼承這一段的因果,當初我的師叔拿了郭北城隍的香火,便代替了郭北城隍成了下一任城隍。”李修遠說道。
持劍鬼王立刻道;“小鬼亦是願意繼承這份因果。”
“你麼?這因果背不動,你的毅力不足,而且也作惡不少,以後劫難多着,去陰間辦事,積攢功德才是你要做的。”李修遠道。
持劍鬼王聞言,當即不敢在貪圖這兩尊山神留下的香火了。
“速去速回,儘快帶回馬東和牛二的魂魄,我的神魂出竅不可能一直待下去,天亮之前要回去。”李修遠道。
“是,小鬼遵命。”
持劍鬼王張嘴一吸,將六百年道行的香火吸進腹內,身軀頓時膨脹了一圈,彷彿吃飽了一樣。
雖然這一口香火低得了六百年道行,可是他受了傷,若是算上養傷的時間,六百年道行只能回個三百年道行。
但這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
當即,陰風呼嘯,持劍鬼王很快化作了好幾道陰風四處飄去。
李修遠看着眼前立在面前的那柄巨大的鎮山劍,覺得此物非凡,或許以後有用,便有了取走的想法,便飛了過去,伸手握住欲將其拔出。
然而此劍卻彷彿生根了一樣立在山丘之上紋絲不動。
“此劍果然只有萬壽山神才能施展,旁人是取不走的,上面的金印,敕封,代表着朝廷,我不是朝廷敕封的鬼神,想要取劍是萬萬不可能的。”
李修遠嘗試無果之後便心中大致明白了緣由。
只是此劍是並非實物,只是一股氣息凝聚,沒有回到藏氣的劍身之中去,用不了多久就是會潰散的。
嗡~!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鎮山劍忽的震動了一下,一道劍氣突然從上面飛了出來,斬向了半空之中的一道陰風。
“啊~!”
一聲慘叫響起,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座車架從京城的方向飛來,有四隻小鬼擡起,在車上擺放着一尊金色的如來佛神像。
不過現在,其中的一隻小鬼已經被鎮山劍的劍氣斬成了兩截,直接當場死去。
轎子不穩,險些有打翻的跡象。
然而上面的金色如來佛的神像卻是金光一冒,一個似僧非僧,似道非道的法師慈眉善目的坐在上面,雙手合十對着李修遠施了一禮。
“拜見人間聖人。”
法師笑着對着他施了一禮:“之前我見此地有神光冒出,故此好奇前來一看,卻見人間聖人在此誅殺壽山,艮嶽二神,聖人的威嚴豈是兩尊山神能冒犯的,兩尊山神被誅殺也是理所應當的。”
“金身法相?擡一尊三寸金身來見我,法師的很謹慎啊。”李修遠目光閃爍平靜的說道。
三寸金身擺在家裡的供桌上都嫌小,此刻由四尊小鬼擡過來,無不是證明着這法師對自己的忌憚。
這種脩金身法相的人是最難殺,也是最好殺的。
最難殺的原因是一尊金身法相不滅,就不會死,但是相應的因爲所有的道行都在金身法相上,一旦廟宇拆毀,神像毀壞,道行瞬間跌落。
那個華姑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的九丈千手觀音像,六丈送子觀音像,先後被斬,雖不死,但道行卻只怕是已經跌落到了連鬼王都不如的地步,不可能還有當初那敢放言誅滅天上雷公的豪氣。
“聖人的威嚴不敢冒犯,怎麼敢真身前來,怕有傷祥和之氣。”法師說道。
李修遠道:“我不認識法師你,不知法師在那座仙山福地修行,又在那座道觀,寺院落腳?”
這個法師非道,非僧,亦非神。
不是正兒八經的修道,參佛之人,而通常這種修行路子不嚴瑾的人,大多數跟腳不正。
更被說金身法相是一種很偏門的修行之法,所習之人,非善既惡。
“我是京城皇宮之中的護國法師,在京城之外的慈航大殿修行,法號慈航普度。”這法師笑着施禮道。
慈航普度?
李修遠眼皮一跳,下意識的就擡起了斬仙大刀。
可是轉而他卻又立刻放了下來。
眼前的慈航普度不過是一尊三寸金身罷了,斬了無意,而且還會對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影響,因爲他畢竟是當朝的法師,萬一搬弄是非,利用朝廷的力量對付自己,自己豈不是有大麻煩了麼?
“原來法師的法號叫慈航普度,既有慈悲之心,普度蒼生之意,爲何學的是金身法相之法?此法勞民傷財,非正道之法。”李修遠道。
慈航普度笑道:“世上無善亦無惡,有法亦有心,心之所在,法之所向。我有普度蒼生之念,不管正道之法,還是歪道之法,皆是善法,如人間聖人斬仙法一般,此法若落在惡人手中,則蒼生遭劫,衆神遇難,可在人間聖人之手,卻能斬除邪魅,肅清寰宇,這難道不是代表着人間聖人的決心麼?”
“法師高論。”李修遠點了點頭。
能成爲護國法師的妖精,的確是有着非凡的見解,不是等閒的妖邪那般。
“今日我前來拜見人間聖人,只是爲了結一善緣,南方李樑金叛亂,聖人慾起兵平亂,這是蒼生之福,然朝野之上多有桎梏,勾心鬥角屢屢不絕,恐對人間聖人的平亂有所影響,我雖是方外之人,但亦有救國救命之心。”
“法師想助我?”李修遠有些驚疑道。
“自然,蒼生受苦,我身爲護國法師豈能坐視不管,還請聖人儘管平亂,朝堂之上我會幫襯一二,只要聖人的捷報傳到京城,我就爲您向陛下請功,揚州刺史這位子還空着呢,到時候還請人間聖人屈之。”
慈航普度說道。
揚州刺史?
這慈航普度還真的敢開口啊。
揚州刺史,統領揚州的文治武備,可以說真正的一方權臣。
只是這算什麼.......拉攏,討好?
李修遠目光閃爍,有點不理解這個慈航普度的想法。
“既然法師有心幫忙,那我在這裡先謝過了。”不管如何,他還是回了一禮,頗爲客氣道。
雖然不知道慈航普度是善是惡,還是打什麼算盤,李修遠這揚州刺史的位置還必須得拿着。
秀才的身份太低,自己的制約太大,不利於行事。
“這怎麼能算是幫忙呢,這只是我爲國爲民所盡的一點綿薄之力罷了,其他的地方還得多仰仗您這尊人間聖人啊。”慈航普度客客氣氣的說道。
交談了一番,之後至始至終慈航普度都是慈眉善目,和顏悅色的樣子,根本就沒有一絲妖邪的樣子。
這種悲天憫人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
至少李修遠是看不到破綻。
彼此攀談一會兒之後,這慈航普度便辭別了,由三隻小鬼擡着那三寸金身,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李林甫說過,大奸似忠,大忠似奸,大善似惡,大惡似善,忠奸善惡不能憑我內心的印象判斷,得以事判定。”李修遠目送這慈航普度離去,心中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