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身上的傷還沒痊癒, 過些日子再說吧。”明彥只是淡淡的道。
明顥分明看到皇叔的眼裡滑過了一絲光彩,只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皇叔是在怪子涵麼?其實這件事情與他無關,既然有人早就盯上了朕, 就算沒有這次狩獵他們也會找到其他機會下手的。”
“那也不行。皇上既然知道自己被盯上, 就更不能出宮了。”
“那我們微服出去嘛……和那次一樣……”
明顥又開始用撒嬌攻勢, 拽着明彥的衣袖扯啊扯的。明彥終於臉色一沉, 訓斥道:“皇上年紀也不小了, 不應該事事都要皇叔來替你考慮。該怎麼做才合適皇上心中真的不明白?”
知道皇叔是真的不高興了,明顥立刻閉上嘴不敢再多說,只得又轉身乖乖躺回自己牀上去挺屍。他如今有傷在身, 可以光明正大的什麼都不用幹,當了好些天米蟲, 居然又犯賤的開始懷念之前每天被排得滿滿的繁忙日子了。
“禮部侍郎胡大人求見——”
“宣!”
每日來見明彥的人來得最多的就是胡霜池, 二人一直在討論和親的細節。明彥對胡霜池似是頗爲信賴, 多少人馬多少黃金,怎樣的路線, 啓程的日子,等等,幾乎都是按照胡霜池的要求來,說是討論根本是任着胡霜池在一手操辦,胡霜池自己都覺得這人是在敷衍自己, 但是明彥對每一個細節又都會過問, 包括公主身邊的貼身侍衛的名字都要求知道。胡霜池心想公主畢竟也是這人的妹妹, 想了解得詳細一些並不爲過, 也就不厭其煩的都一一稟報。
“你再親自帶上兩千黑羅剎騎兵負責保護公主, 本王不想再看到任何刺客出現。”
“是!”
“若再出半點差錯,本王也會要了你的人頭!”
“是, 下官一定不負王爺重望!”
自從上次獵場風雲之後,胡霜池對於明彥的冷酷也算有了一次切實的體驗,那日負責保護小皇帝的神武軍果然全部都因失職之罪被砍了頭。胡霜池不禁想着自己如果真出了什麼差錯或是被這人發現了什麼,他會不會也對自己這般無情。
應該是會的,這人對他最喜愛的人都可以不聞不問的交給別人來任意處置,又何況是對自己這樣一個什麼都不算的人……
胡霜池不知道,除了那個小皇帝,還有誰是可以走進這個冰美人心中的人,如果有,自己一定會嫉妒無比吧,若這人是自己,那又該有多好!想到這裡,胡霜池不禁無奈,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自己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陷進去了。
明明一開始只是好奇,好奇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可以讓自己的父親如此在意,恨之入骨的同時卻又心心念念。當自己見到這人以後,這份好奇就變成了欣賞,欣賞這人的英明果決,欣賞他的知人善任,再到後來與這人幾番攀談後,欣賞又變成了仰慕,仰慕對方胸懷天下的凜然大義,仰慕他不怒而威的王者氣度……
至於仰慕如何變成了愛慕,大概是那日飛鸞閣之事,見到了這人落下的癡情淚,自己終於徹底淪陷,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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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淵兒,快看誰來看你了!”
秦夫人忽然興沖沖的拉着一個穿着風衣帶着兜帽的人走進秦淵房中,正趴在牀上百無聊賴的秦淵霎時一陣緊張激動,直愣愣的看着那人款步走到自己跟前來,緩緩拉下了兜帽。
“晚星?”
雖然已經盡力壓制,雲夜海還是聽了出對方語氣中的失落,“你以爲是攝政王?”
“……你坐吧!”
秦淵沒有直接回答,臉上的傷感神情卻是再明顯不過,雲夜海也只得無語的笑了笑,坐到了牀邊。
“那你們倆慢慢聊!”
秦夫人知道兒子這幾日一直精神不佳,早就等着有個人來開導開導他了,她以爲雲夜海會是最好的人選。
等看着秦夫人出去了,雲夜海才滿心疼惜的道:“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傷得很重?”
“再重也只是身體上的傷。”秦淵冷冷迴應着,身上的傷又哪裡比得上心上的傷來得深刻。
“看來你對攝政王真的很癡心!”雲夜海嘆息道,知道對方還在怪自己上次陷害他的事情。
“再癡心也經不起小人的挑撥離間。”
“……”
對於秦淵的冷淡,雲夜海也覺得很受傷,對方並不知道,自己上次因爲故意透露了受人指使的事情,被責罰服下毒蠱受盡三日生不如死的折磨。只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只會惹來這人的憐惜,也惹得自己更加無法死心罷了,雲夜海告誡着自己,不要再奢望一份不可能得到的感情,自己要做的只是儘量保他周全罷了。
“子涵,我不能久留,我來是有話跟你說!”
“關於胡霜池?”秦淵搶先一步道。
“你知道了?”
“你還想說什麼?說自己是被逼的?”
“他沒有逼我,他找上我的時候已經對我的事都瞭如指掌。他說只要我替他辦事,他就會替我報殺父之仇。”
“所以你就不惜出賣自己的國家?”
“是這個國家先出賣了我父親!”一提到自己的家人,雲夜海仍有些激動。
“那你現在爲何又跑來告訴我這些?”
“我來只是想讓你提防着胡霜池一些,不過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你都知道了。”
秦淵微微一怔,沒料到雲夜海對自己竟是如此癡情,好半晌纔有些愧疚的道:“我……不值得你爲我做這麼多!”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來決定。”雲夜海說着咬住了自己的下脣,一如過去那般固執得得讓人心疼。
兩人於是又沉默了片刻,雲夜海忽然起身道:“我得走了!”
“晚星!”秦淵忙叫了一聲,雲夜海於是回過頭來。
看到對方眼中的期待,秦淵又有些後悔叫住他,只得生硬的道了一聲“謝謝”。雲夜海像是理解似的回以一記淡淡的微笑,然後拉上風貌離開了。
看着對方消失在門口,秦淵又重新趴回牀上,腦子裡亂成了一片,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夢裡又是那人輕柔的撫觸,指腹的摩挲讓人心安。秦淵下意識去握住那隻手,那觸感卻是如此真實,勻稱的骨骼,滑膩的皮膚,微微凸起的筋脈,還有那暖進人心底的溫度,彷彿一睜眼自己就真的可以看見那人一般。可是秦淵不敢睜開眼,他寧願這個夢再長一些再久一些,自己再多貪戀一會兒這虛假的甜蜜。
只是越是如此便越是心痛,自己終是見不到那人,想着想着便不自覺的流出眼淚來,秦淵不由得在心裡自嘲着,一定是身體虛弱了,人也跟着變脆弱了。
“子涵……”
一聲低低的輕喚,秦淵倏地睜開眼來,那貼在自己面頰的手仍被自己緊緊握着,並沒有消失。
“彥!”
秦淵也顧不得背上的傷痛,掙扎着就要起身,明彥忙小心的扶着他坐了起來,秦淵便癡癡看着眼前這讓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滿眼痠澀,伸手便將這人擁入了懷中,深深汲取着那再熟悉不過的氣息。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麼!”
“是我,是我……”
明彥順從的任着對方擁吻着,卻又不敢迴應,生怕觸到這人滿身的傷痕。
“你……不怪我麼?”
“傻瓜,我怎麼會怪你,這又不是你的錯!”
“你相信我?”
秦淵又倏地拉開明彥,驚喜的看向對方,卻發現這人消瘦了許多,黯淡的面容也浮現出了歲月的痕跡,讓人心疼不已。
“我當然相信你!”
明彥彎起了脣,嘴角的笑紋深深陷了進去,柔和的眸子裡卻透出無奈的悲涼。秦淵最不忍便是看到明彥這樣哀婉的神情,心也跟着慌了起來,擡手想去撫平他臉上的憂傷,“你怎麼會把自己弄得這麼憔悴?”
“傻瓜,你更憔悴!”
明彥蹙起了眉峰,拉過秦淵的手湊到自己脣邊吻了吻,跟着又像是當成珍寶一般貼在臉側磨蹭着,寧和的聲音裡帶着些微沙啞。
秦淵看着對方如此親暱的舉動,不由得心中一慟,知道這人從來就是看似淡漠,卻是用情極深,這幾日定是也同自己一般相思難耐,再加上擔心自己受了刑,只怕沒一夜是睡安穩的,於是又將人攬入懷中,柔聲撫慰道:“我沒事,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過些日子就會好。”
這二人正親密着,秦夫人忽然端了碗清粥進來,剛好撞見這一幕,一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被撞見的二人反倒是一點都不扭捏,大方的分開彼此,明彥於是起身走到秦夫人跟前接過那碗粥,道:“秦夫人,我來吧!”
秦夫人愣愣的點了點頭,明彥的靠近讓她頓時有種壓迫感。她還是頭一次這麼近看攝政王,這人雖然生得比女子還美豔,卻比過去的老皇帝還讓人敬畏三分,不由得納悶自己那懶散的兒子怎麼會對這樣一個人癡心不已,甚至幾番差點丟了性命?
等看到攝政王端着碗舀着粥一勺一勺喂進自己兒子嘴裡時,那動作細膩輕柔得彷彿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易碎珍寶一般,秦夫人又感慨起來,心想這攝政王大抵還是真心喜愛自己這個兒子的。
也不知那旁若無人的二人忽然想到了什麼,竟默契的相視一笑,一方柔情似水,一方寵愛無邊,秦夫人頓時被膩歪得都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只得又匆匆轉身出去了。
誰知秦夫人剛走沒多久,明顥又領着秦馥過來了,於是正要嘴對嘴的那二人又一次被人撞破春光,秦馥連忙在門外大聲咳嗽了幾下,秦淵只得再次不捨的鬆開心愛之人,向着門外的一老一小打着招呼。
“秦子涵,朕對你夠意思吧!”明顥一臉得意的擠到那二人中間,邀功似的對秦淵道,“朕可是搬出九五至尊的威嚴才把皇叔給叫過來的!”
“多謝皇上!皇上的大恩大德秦淵沒齒難忘!”
“要報答朕記得對朕的皇叔好就行。朕上次就跟你說過,結果你食言了,你別以爲朕不知道,朕只是怕殺了你皇叔會傷心。但是如果再讓朕發現你有不忠不軌的現象,就算皇叔捨不得,朕也一定不會輕饒你!”
“是是,秦淵一定謹記!”
看着小皇帝跟自己兒子這一唱一和的,秦馥登時人都傻了眼,再看看攝政王,雖然一直沒有說話,卻始終溫柔的笑着看向那二人。秦馥忽然覺得,這三人在一起還真是……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