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了這麼久,終於要生了!
皎月和衛封都有些呆傻狀,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還是產婆“哎喲”了一聲,拍着大腿催促道:“快扶着夫人去產房啊,世子爺還是請避一避吧。”
她嘴裡哎喲個不停,平日裡看着都挺本事的,怎麼到了這時候竟是兩個不中用的。
皎月的預產期本就是十月初的日子,所以自打進了十月,整個安園就都是時刻準備着。
不論白天晚上,守在皎月身邊的都有一個產婆和一個醫女,連帶落英和明溪這幾個生養過的也不回家去,而是總有一個當值。
所以,產婆一放話說要生了,深夜寂靜的院子裡頓時傳來一串串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安園裡的燈也一盞盞的亮了起來。
皎月覺得自己恍惚了那麼一瞬間,就被人扶着到了產房裡,具體怎麼過來的,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至於衛封,呆立在屋子裡,已經沒人能顧得上他了。
整個產房裡燈火通明,皎月剛坐下歇着,產婆就趕了過來。
皎月此時回過神來,忽然想起聽說坐月子不能洗浴,趕緊朝落英道:“快快備些熱水,我先洗個澡。”
幾個人都好氣又好笑,卻都去看產婆的意思。
產婆頗有大將之風,問了問皎月現在的狀況,胖手一揮:“趕緊洗吧,連頭髮也洗了,直接換上細綿布的袍子,裡衣就別穿了,倒時候還費事。”
任你是誰,這個時候也得聽她的。
皎月被扶着去隔壁洗了澡,泡在專用的大浴桶裡,明溪帶着四個丫頭給她洗澡洗頭髮,皎月還不忘讓人拿香膏護頭髮。
明溪含笑抿着嘴,直搖頭,主子這心可真是夠大的,婦人生孩子可是一隻腳就踩到鬼門關裡去的,姑娘竟然還想着這些。
皎月舒服地泡了個澡,頭髮擦乾,身子有些發軟,被趕來的木蕊和竹葉架着回到產房。
產婆讓她躺好準備察看她的產道。
不曾想,皎月卻一臉拒絕。
產婆和醫女面面相覷,這是怎麼話說?九十九步都走了,這不過是最後一步了,怎麼還擰上了?
落英苦口婆心地勸說着:“姑娘放寬心,女人家生產可不都有這一遭?算不得什麼的。大家都是女子,跟生病看大夫一樣的。”
只是任她說破了嘴,皎月還是一臉部配合。
還是木蕊靈光一現,跑到外頭尋到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轉的衛封,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衛封頓時找到了方向,趴到產房的窗戶上喊道:“月兒,你要堅持住,寶寶們就快出來了!我們就要當爹孃啦!”
木蕊氣個倒仰,真是白癡啊!剛教的都忘了不曾!
她氣得狠狠跺了一腳,咬牙提醒道:“誰讓你說這個,不是讓你說配合產婆的麼?”
“哦,哦!”衛封趕緊回想了一下,只是腦子不如往日靈光,大概知道是勸皎月要聽話,便趕緊喊道:“月兒,你別擔心,哥哥在外面護着你呢。你照她們說的做,孩子很快就能生了啊!”
皎月心裡本來就十分不甘,聽到衛封的聲音更加委屈了,頓時“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產婆一個頭兩個大,她接生過的孩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可這樣的還是第一次碰上。不過小娘子第一胎面子嫩,又心懷忐忑,她也能理解,卻不好多勸,只能讓她自己想明白。
衛封一聽小月兒竟然哭了,當即劈手扒拉開擋路之人,幾個箭步衝進了屋子裡來。
“封哥哥!”皎月扁着嘴兒,兩眼淚漣漣地委屈得不行,見到衛封立刻張開雙手。
衛封心疼壞了,不管有理沒理,都先狠狠瞪了屋子裡的人一眼,然後快快地上前把人攏進自己懷裡,輕輕拍撫着:“月兒別哭,誰欺負你了,回頭哥哥找她算帳去啊。快別哭了。看讓孩子們笑話了。”
到底是心安了些,皎月抽抽嗒嗒地告了一狀,衛封一聽也是頭大,這個問題他還真不好辦。
他一邊拍撫着依靠在懷裡的人兒,一邊兒拿眼睛四下去掃,見到落英幾個,不由挑了挑眉頭。
落英無奈地點點頭,這個沒法子,現在不給看,呆會要生的時候也得看產道開縫大小啊。
衛封漸漸冷靜了些,他腦子迅速飛轉了起來,忽然想到了一條妙計,當即朝着落英做了個手勢,配合着口型,落英很快就明白了,這是讓請皎老爺去。
只是這事就是老爺來了也沒法說啊。她微微搖搖頭嘆口氣,一邊遣人去了客房把老爺喊起來,一邊又整了整衣衫,親自往熙和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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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園這邊的動靜不小,當落英匆匆趕到熙和堂門外的時候,就見宮嬤嬤正帶着兩個丫頭,提着燈籠準備出門呢。
“你怎麼來了?”見到落英,宮嬤嬤不由驚訝道。她們都知道,落英是皎月身邊貼身服侍的人,
尤其是臨近生產更是寸步不離的人。
落英苦笑着解釋了一番,最後道:“這可怎麼好,這就軸上了,我也是實在沒法子了纔來驚動老太太。”
宮嬤嬤可不敢給耽誤,這可是老太太的親重孫,也是侯府的嫡出小少爺、小小姐,有個什麼閃失,她這條老命可不夠抵的。
“你跟我進去吧。原本看院子的聽見動靜來報,我就猜到可能是發動了,這纔出去看看,沒想到竟是真的。你們那邊沒個正經主事的,怎麼也得讓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年紀大了覺輕,早就驚動醒了,聽落英隱晦地一說情形,不由也好笑了起來,她張羅着穿戴整齊,又囑咐有經驗的幾個嬤嬤跟去照應着,自己坐着軟轎急急往安園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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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園裡
皎月剛吃了一顆白玉果攢足了力氣,又就着衛封的手吃了一碗雞湯排骨麪,雞湯是用仙泉水熬的,排骨也是靈獸肉排,是木蕊親手下的面,吃飽喝足就等着生了。
老太太來到產房外面,就見皎親家在團團打轉,自己兒子也跟着滿院子溜達,看着也是個心不靜的。
她看了直搖頭,這男人遇上這樣的事什麼忙也幫不上。她揮手趕了那親家倆去邊上的屋子裡等着,自己則挺直了腰板四下看看指揮分派起來。
“水燒好了沒有?”
“怎麼這個時候了還沒燒好?快着些,多燒幾鍋。張家的,你去看着。這邊一喊要水,你們馬上就得送進來。”
張家的趕緊迎聲去看熱水。
“棉布都準備好了沒有?”
。。。。。。
老太太一邊分派一邊進了產房。
這產房她先前看過一次,屋頂有懸着的木槓,供人使力,下面鋪着厚厚的稻草和錦褥墊子,剪刀、草紙、棉布等等都在一旁,顯然是產婆已經準備好了,而衛封正從後邊抱着皎月,半坐在產牀上。
有人搬來一把椅子,老太太坐了,看着衛封和皎月兩個不由蹙眉道:“有你們這麼當爹孃的嗎?別說叉個腿兒,當人家爹孃的,爲了孩子還有什麼做不了的?還是你們覺得孩子沒你們的情面重要?”
老太太毫不留情地一頓批,皎月羊水還沒破,此時一波疼剛過去,滿頭大汗,聽了一頓批心裡非常鬱悶。
衛封趕緊低聲哄道:“要不,我給你看?總不能讓孩子們在肚子憋壞了。”爲了媳婦孩子,他也夠拼的的了。
皎月一想到跟自己心神相同的兩個寶寶,心也軟了起來,她勉強點點頭,這個可以接受。
老太太微微眯了眼兒,心話,現在纔開始還能矯情,呆會兒陣痛加劇的時候,神仙也疼得昇天了,哪還顧得上誰看了什麼地方的?只巴不得早些結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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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也確實如此,直折騰到外面天光大亮,一輪金燦燦的太陽躍出山巒,產房裡才傳出“哇——”的一聲嬰兒啼哭,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來。
隨着這哭聲,焦急地等在外面的人都不由鬆了一口氣,衛封更是悄悄抹了一把不知什麼時候流下的眼淚。
他的月兒遭了大罪了!
衛封幾乎是竄的,一下子來到屋門口,略帶沙啞的聲音朝裡面喊了一聲:“月兒,你怎麼樣?”
皎月正憋着勁兒生第二個,哪有功夫回答他的問題!不過聽到他擔憂的聲音,皎月心底還是涌起一股奇妙的力量和酸澀,她拼着一口氣猛然用力,接着便覺得又一個沉甸甸的物體滑出體
外。。。。。。
“終於,都生出來了。”皎月又哭又笑地嘟囔了一句,癱軟在竹葉懷裡。
“生啦,生啦!”產婆捧着一個渾身粘着層膜,還帶着血跡的小糰子,笑呵呵地朝她道:“恭喜恭喜,這個是小妹妹!”
第一個出來的是小哥哥。
不等產婆的巴掌拍下來,她手裡的嬰兒就大聲啼哭了起來,還拼命揮動緊攥着的小拳頭抗議:
那個臭小子居然使壞,本來她離門口最近的,結果一不留神被那傢伙搶了先,現在竟然成了小哥哥!
她堅決不同意啊!
娘,你要給我正名,我才該是小姐姐!
可惜,現在大家都忙着,自然沒人注意到她的小心思。
產婆怕孩子嗆到,忙把孩子倒提起來,輕輕拍打了兩下,直到嬰兒口中吐出兩口羊水,又大哭起來,才把小嬰兒抱去洗乾淨。
“哎喲,這個也不輕喲,也有四斤多,四斤五兩八錢!”
老太太左手抱着一個重孫,右手接過一個重孫女,臉上也樂開了花,這一晚上她等得也焦灼,漫天神佛求了個遍,就希望孩子能順利生下來,母子都平安。
盧氏和三夫人,四夫人也都圍着觀看,見兩個小傢伙哭聲響亮,都道中氣足,是個身子骨好的,總之是不吝讚美。
老太太自然是笑逐顏開,也連聲道:“瞧瞧這倆生得多好,先抱過去給他們娘看看,拼死拼活生下來的,多不容易喲!”
又交待醫女:“看着兩個胎衣都要出來,污血也排乾淨,不然以後有得遭罪了。”
醫女連忙躬身道:“你老放心,咱們也是接生過不少雙胎的,錯不了,一定把尾收好嘍。”
產婆也趕緊讓人把皎月放到產牀上去,一邊囑咐皎月如何配合,一邊張羅着讓人再送熱水來給她擦洗一番。
皎月現在渾身輕鬆了,相比生產的陣痛,剩下這點疼已經完全可以忽略了,聽到老夫人一說,也連忙支起身子,道:“快拿過來!”
醫女連忙阻止,抿嘴笑道:“您別動作太大了,她們會抱過來的。”這心急的,孩子哪能‘拿’呢。
兩個小嬰兒一左一右被放在皎月的頭邊兒,她一歪頭就能看見:紅紅的皮膚,烏黑的頭髮,有些皺褶的小臉,淡淡的眉毛,緊攥的小拳頭,微微蠕動的小嘴兒。。。。。。
看到這兩個小東西,皎月原本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戾氣的心都化了,她嫌棄地輕笑道:“頭也太大了些,長得還這麼醜。。。。。。”
嘴裡說着嫌棄的話,可手指還是忍不住輕輕撫上嬰兒的眉眼,心裡喚一聲“寶寶,我是娘啊!”
可真是千辛萬苦啊!皎月忍不住流下兩行復雜的淚水,吧嗒吧嗒滴到了寶寶的襁褓上。
生孩子的時候幫不上忙,這會兒史氏趕緊過來,扯了條帕子給皎月擦淚,還勸道:“月子裡不能哭的,不然對眼睛不好。再說,這麼難都熬過來了,你一下子有了兩個寶寶,合該高興纔是。換了別人可得遭兩回罪呢。”
皎月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還是帶着哭音說道:“早知道娘生我受了這麼大的苦難,我、我該更孝順些的。”
說着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要不人都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呢?”史氏勸導道:“你看看,都當娘了,還讓兩個小寶寶笑話你這當孃的不成?”
皎月目光落到兩雙烏溜溜亂轉的大眼睛,頓時破涕爲笑,辯解道:“不是說剛生下來看不到麼。”
皎月被她打了岔,才忽然想到老太太和盧氏等人都跟着熬了一晚上,忙道:“祖母累壞了吧?讓您也跟着受累了,您快回去歇着吧。大伯母,嬸子們也是,這功夫我沒事了,大家都回去好好歇歇吧。回頭我好了再謝你們。”
不光老太太,整個屋子裡外的人都累夠嗆。白玉果不是誰都能吃的,木蕊只得用仙泉水兌了果汁或下面給衆人吃喝,這一晚上總算都撐過來了。
老太太也確實有些精神短了,見產房裡有條不紊,便交代道:“現在太陽出來了,外頭也不算太冷,把孩子包嚴實些,抱去外頭給他們看看。”說完,自己也準備回去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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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聽到嬰兒的哭聲,在外頭等了一晚上的幾個男人都伸長了脖子等着孩子被抱出來,結果等了老半天也沒影子。
衛封是不太懂,除了打轉兒沒別的,而衛翊和皎琮都踱到門前,頻頻向裡面張望。
終於,房門吱嘎一聲響,落英和明溪各抱了一個大紅的流霞錦襁褓出來,先笑眯眯朝衆人行了一禮,道:“恭喜恭喜,世子夫人喜得貴子和千金!”
“快抱來我看!”衛翊和皎琮幾乎一口同聲,無法,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孫輩,想不激動也難啊。
畢竟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算是真正長了一輩兒了。
不過好在有兩個,也不管男孩女孩,兩個一人分得一個,抱在懷裡喜不自勝,衛翊抱得顯然太少,皎琮看了很不客氣地指點道:“親家,你這手臂得彎一些,手託着頸部,千萬不能閃了脖子和腰。”
小嬰兒骨頭還太軟了,沒有支撐可不行的。
衛翊直接白了親家一眼,哪隻眼看他沒抱好了?分明是挑刺,不過他還是跟着略微調整了一下手臂,讓嬰兒更舒服點兒。
衛封空落着兩手,乾瞪眼,他的月兒一次給他生了兩個,他居然連根汗毛都沒撈到!!!
“月兒呢,月兒怎麼樣?”好在他還掛記着媳婦,孩子什麼的沒看到也沒那麼惦記了。
落英笑盈盈地回道:“屋裡正在收拾後尾,收拾好了世子就能進去看人了。”
說話間老太太被宮嬤嬤扶了出來,見到幾個人的樣子不由直搖頭,她朝兒子道:“孫子還有工夫看吶,你很該先去遣了人去府外頭掛弓箭和紅綢報喜,鞭炮也得多多放才行!”
都是些不當用的!老太太邊走邊埋怨一聲,沒幾步路又問道:“老爺子那邊可送了信兒去?”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作者君少時見過一次姐姐生寶寶,前半程,後半程沒機會看,但已經終生難忘了。。。
還有,先前查資料,原來古代並不都是躺着生的,站着,坐着,跪着,蹲着的都有,叫豎式生產,後面有人扶把着,產婆和助產的在前面接生,因爲豎產,所以地上鋪了厚厚的稻草和墊子,孩子一生下來就叫‘落草’。當然不會給摔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