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是否再商議商議?”秦夫人聽了吳管家的話,倒是不大同意江凌在此建房,勸道,“我看還是讓將軍和憶兒他們幫着想想再決定吧,凌兒你看如何?”
“是啊是啊,吳管家說的話不無道理,咱們再考慮考慮吧。”李青荷也道。
“那好吧。那便麻煩秦伯伯幫忙看看適不適合。”見她們持否定態度,江凌也不好固執已見,只得暫且應下。
她看了看平整而肥沃的田地,又問吳管家:“這佃農之事,不知買田地的時候是如何安排的?”
“咱們買下這二百頃,是城裡致仕的儒林郎楊老爺的田地。楊老爺除此之外,再往裡還有三百頃。知道將軍要買田地,便讓出了二百頃,隨着田地轉讓的,還有原先租種這二百頃田地的佃農五十二戶。今日一早小人已去跟佃農見過面了,他們對於轉讓一事,並無異議。將軍讓小人轉問姑娘,這佃農是讓將軍府一處管理了,還是分開管。如果分開管理,小人便讓租種這六十頃田地的二十戶人家家主來拜見姑娘。”
雖然秦家人挺好,但江凌還是不願江傢什麼都掌控在秦府手裡,想了想道:“還是分開管理吧。秦伯伯和秦公子平時都公務煩忙,什麼事都讓他們操心,我們一家也過意不去。再說,小濤年紀漸長,雖然專心學業,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讓他有空時學着管理一下田間之事,這於他也是一種鍛鍊。”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吳管家品味了一下這句話,舒眉大讚道:“好句,好哲理。前幾日聽說姑娘在賞花會上大展才華,小人當時還遺憾沒能目睹姑娘風采。今日能先聽聞這句詩,小人再沒遺憾了。”
江凌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竟引起吳管家這麼大的反應,怔了一下才想起,“世事洞明”這句話,還是曹雪芹在《紅樓夢》裡說的,唐朝人自然沒有聽說過。
心裡汗了一下,江凌不好意思地笑道:“隨口一句頑話,實不是什麼好句。吳管家謬讚,江凌愧不再當。那日賞花會也是被逼無奈,僥倖過關,並不是江凌有什麼大才。吳管家再這樣說,可是愧煞江凌,此事再不必提及。”說完看吳管家還要再說,趕緊轉移話題,“我們一起到佃農的農莊去看看吧,我想跟租種我家田地的二十戶佃農見個面。”
見江凌真不願再說下去,吳管家只得把反駁的話嚥下,心裡對江凌的好感大增。他這麼些年跟着秦從毅,見過的人無數。有些人肚子裡盡是草包,偏還要裝着有學問的樣子;有的不過是半瓶子醋,卻四處展示自己有才;而僥倖碰上那麼一兩個有才的,更是把眼睛望到天上去。哪裡像江家姑娘這般,明明極有才學,卻偏偏謙虛而低調,實在令人歎服
江凌要是知道自己不過是實話實說,就惹得吳管家對她高看一眼,心裡指不得如何哭笑不得。
秦夫人在一旁看到此處,暗自點頭。吳管家當年也是才高八斗之人,只是被家族所累,作爲官奴拍賣,因秦從毅與之有私交,這纔將他買下,託他幫忙打理家中產業。這些年他雖爲下人,但眼裡除了秦府三人,倒也沒什麼人能入得他的眼裡去。沒想到今日這一趟,江凌就把他折服了,這讓秦夫人想要娶江凌爲媳的心思更盛。只是想起江凌與秦憶婚事已退,待要再納爲媳,還不知要經過多少波折,她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幾人從田裡出來,再上車去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看到了稀稀落落幾幢泥房。再往裡走,便是一個山坡,坡上密集地住着幾百戶人家,儼然成了一個大村落。
“吳管家,這些佃農住得如此集中,要是有一兩個有頭腦的把他們的心收攏,豈不是要鬧出大事來嗎?”江凌看着這個景象,不禁有些奇怪。在她看來,分散居住地,就可分散人心,應該更便於管理纔對。
吳管家怔了一下,看向江凌的眼睛一亮,笑着答道:“這些人雖爲佃農,但實是自由之身。朝庭對佃農在租金、賦稅等方面給予的條件都極爲優待,所以只要不是大荒之年,一家兩個壯勞力,租種一定田地便可保一家人溫飽。再說,經年戰亂,如今終於國泰民安。人心思定,這些人還不至會鬧事。不過姑娘所慮之事,極有道理,不得不防。小人會向將軍提及的。”
說完他朝前看了一下,道:“二位夫人,江姑娘,這裡環境腌臢,不宜久留。你們慢慢行來,小人策馬到前面通知農人來見。”
“去吧。”秦夫人點點頭。
吳管家交待了車伕一句,便駕馬往裡急奔。
秦夫人這輛馬車雖行得慢,但不一會兒,還是到了村裡,停了下來。
“咦,是哪家大人來了?”大概這村裡經常有田主老爺們光臨,看到秦夫人這輛華麗的馬車,雖有農婦和孩子駐足,也只路過輕聲議論兩句,便徑自離去。
“吳管家來了,咱們再下車。”秦夫人也是經過大事的人,做事極爲穩當。
過了一會兒,吳管事帶着七、八個人過來了。這七、八個人裡,大半是老頭兒,小半是老、**人。
“小人們拜見將軍夫人。”其中一個老頭兒走到近前,就大聲呼道,帶着大家深施一禮。
秦夫人扶着丫頭的手,緩緩下了車去,又轉過頭來看李青荷和江凌也下了車,這纔回轉身子,看了吳管家一眼,對那些人道:“各位不必多禮。”
吳管家被她這一眼看得苦笑了一下。既是江凌要來看佃農,他通知的這些人自然都是江家的佃農,他剛纔也對這些人說明了此事。不過在這裡三個女人中,秦夫人地位最高,這老頭兒給她見禮倒也無可厚非。但拜見完將軍夫人就沒了下文,卻是有一些問題。不過這些事也只得私底下再溝通,畢竟昨天接手太過匆忙,很多細節沒有梳理清楚。
吳管家想到這裡,對江凌施了一禮,道:“江姑娘,各家男人都下地幹活去了,這幾位老爺子在家也是作主的人,姑娘有什麼話,儘管吩咐便是。”
他這一禮和話語,也是提醒那些老頭兒,江姑娘,纔是正主。
江凌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見到吳管家向她施禮時,那幾個老頭兒看向她的眼光有些不信任時,微微笑了一下,道:“各位,新塘楊老爺那二百頃田地,其中六十頃已轉讓給了我江府。我現在想問一句,你們下一季是想繼續租種原來的田地呢,還是另租別人的?如果有另租別家打算的,現在可回家歇着了;還想繼續租種原有田地的,便留下來聊聊。我只一句話,楊老爺原先給你們什麼條件,江家應允條件不變。”
幾個老頭兒和婦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動,也沒人作聲。
吳管家見狀,忙把二百頃田地的分屬情況再說明了一下,道:“江家公子和小姐,是秦將軍的侄兒侄女,實是一家人。現在一分爲二,不過是把家產分清,更好管理罷了……”
秦夫人在一旁,向吳管家擺了擺手,接過話道:“我只說一句:慢待江家,就是慢待我們秦府。剛纔我家姑娘把話已說清楚了,如另有打算的,現在可以退下了。既然不說話不動彈,我就算你們已決定租種原有田地了。”
“全聽將軍夫人吩咐。”猶豫了一下,還是原來那位老頭兒說話。
江凌搖頭輕笑了一下。她沒有看不起佃農的意思,原來更想着要跟他們好好相處,得閒時向他們討教討教種田的知識。待空間裡稻種培育出來,她還會給這些佃農更大的好處。卻不想這些佃農竟然比外面的人更爲勢利。不是將軍府的人說話,他們似乎看不在眼裡。
其實不光是她,就連吳管家也沒了解清楚這裡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
這個小村子,說是佃農集中村,其實是各自爲陣,沒有村長——這也是那些官老爺們特意爲之的事,以防這些佃農齊心起來一起向田主們談條件。每個老爺下屬的佃農,自然而然形成一個小團體。哪個小團體家老爺的官大,誰在村裡就有話語權。
而楊老爺今年已有六十七歲,致仕多年,膝下子孫沒人作官。所以他手下的五百頃田地的佃農,在村裡被人欺壓已久。當聽到將軍府把其中二百頃田買下時,這一部分佃農頓時有揚眉吐氣的感覺,自以爲找到了強大的靠山。那餘下三百頃田的佃農對他們那又妒又氣的眼光,和村裡其他小團體佃農有些畏懼的目光,就只在今日一早,就讓他們陶醉在了這種感覺裡。
卻不想這會兒吳管家來,宣佈其中六十頃是江家的,再一聽這江家連楊家都不如,無人在城裡作官,不過是一個破落戶,這些佃農心裡失落的滋味可想而知。只是家裡的頂樑柱都下田去了,無人商量,再加上剛纔秦夫人和吳管事話裡話外都力挺江家,這纔沒人作聲。但要想讓他們對江家人服氣聽話,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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