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當時,一聽那八階武師說的話,李子清心道:
“這小賊子睜眼說瞎話,當面撒謊,大約是想禍害那紅認少女的吧?!既然讓我遇上了,豈能不管?!”
李子清認得這賊子原是大定府那邊的伊木多端,一向是作惡多端,臭名昭著。
李子清暗自想道:這伊木家一家人自知在大定府飛仙宮勢力之下討不了好,已經遷移他處了,不想卻是到了這裡!
經秋的大嫂杜子君曾經請求我幫助她,有朝一日,她親手宰殺此獠爲其叔祖報仇;只是這幾年來,江湖上也沒再聽說這伊木多端作過什麼惡;因此這數年來飛仙宮暫且放了他們伊木家一馬。
卻不料今天在這裡遇上了這伊木小賊。目前這小賊父親伊木加興還好端端地活着,何曾“亡”過?看來這小賊伊木多端爲了騙人,連他阿爸都不惜詛咒啊!
這小賊自身明明是八階武師,論修爲也極是難得的了,卻口口聲聲稱自己不是高手,這決不是他謙虛——
自己且冷眼瞧他到底圖謀這父女二人什麼,說不得這事讓自己遇上了,便要給他來個狠狠的教訓,叫他從此再也害不得人,只留着一條爛命,等待杜子君找上門去滅了他罷。
李子清正想到這裡,忽然又聽得旁邊有個懶洋洋的聲音說道:
“張二哥,你瞧見沒有?這年頭什麼阿毛阿狗的都自稱有寶貝,敢情寶貝不值錢了,遍地都是。”
——李子清一聽此人說話,便知此人是針對那伊木加興的。李子清心頭暗暗冷笑:也好,我瞧這說話的也不是個好人,不如先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戲再說!
“是啊是啊,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滴——想當年老子年輕時,也是愛扮小白臉,騙財騙色。”那位被稱作張二哥的搖頭晃腦地說道。
這張二哥跟先前說話的傢伙坐同桌,聽這張二哥說話,同樣極明顯地是針對伊木多端來着。
再看伊木多端,連回頭一看都沒有,對於隔桌人的冷嘲熱諷就如未聞,仍然對那汪姓父女大獻其殷勤。
這邊那位張二哥卻不停地絮絮叨叨:“鮑四弟,你看我這身寶甲如何?”
這張二哥說着話,就解開外衣,露出內穿護身“寶甲”——分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尋常武者所有之物,偏偏這姓張的搖頭晃腦地自稱寶甲。
那被稱爲鮑四弟的接口說道:“是極是極,張二哥這身寶甲,真正是上等寶貝,比那什麼老眼昏花的糊塗蟲的寶貝強上百倍!”
“是啊是啊,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滴——世上還有兩件東西比我這寶甲更堅固。”
這張二哥說話總是搖頭晃腦,似乎“是啊是啊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滴”這個話也是他獨特的口頭禪。
此時那鮑四弟卻是接口說道:“張二哥,世上居然還有兩樣東西比你這寶甲還堅固?小弟可是頭一回聽說,你可否開導開導小弟,讓小弟開開眼界,究竟是哪兩樣東西?”
此時客棧中用飯諸人都被這二人說話吸引。連那父女二人也被吸引着看了過來,聽這張二哥和鮑四弟二人說話。
那伊木多端頗爲氣惱,卻是不露出來,只是他看這張二哥和鮑四弟二人時,眼中兇光一閃而過。
這張鮑二人一桌子坐了七八個江湖人,卻無一發覺伊木多端眼中閃過的兇光。
李子清修爲冠絕此世,冷眼旁觀,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這一桌子七八個江湖人,就數張、鮑二人武功爲高,都是七階武師。再看這七八個人,雖然個個都是樣貌兇悍,沒有一個是善茬子,但都不如張、鮑二人的武功高。
就聽這姓張的說道:“鮑四弟,你真想知道哪兩樣東西比我這寶甲還堅固嗎?”
姓鮑的顯然是跟那姓張的一唱一和:“張二哥,小弟何止是真想知道啊。我從來沒聽說還有什麼狗屁寶甲比你的護身寶甲還堅固,自然是很想見識見識的了。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機緣見上一見喲!”
只聽這張二哥哈哈大笑,搖頭晃腦地接着說道:“是啊是啊,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滴——
這個見識一下的機緣你還是有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嘛!這兩樣東西,”說到這裡,這張二哥似乎有意吊人胃口,故意沉吟。
那一桌子江湖人中另外的都附和姓鮑的,一齊催道:“張二哥快說呀!”
姓張的拿眼一瞅四周,看過一遍,見人人都盯着自己,期待着下文,這才搖頭晃腦地說道:“這兩樣東西嘛,一樣是老糊塗蟲的糊塗,一樣是小白臉的白臉。”
他這話一出口,一桌子七八個江湖人都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這幫人邊笑邊明目張膽地拿眼神瞅着老者父女與伊木多端這一桌三人,似乎生怕這三人聽不明白,專門拿眼神來做個提示的。
果然這邊三人都是忍不住怒氣升騰。不過李子清一眼就看出來,這父女二人氣憤是真,那伊木多端生氣卻是假的!
李子清心說且看你們表演到什麼時候。
果然那老者一怒之下站起身來,伸手哆哆索索地指着這一桌子七八個人,憤怒地說道:“誰是老糊塗蟲?你們繞着彎兒來嘲笑我們,我們怎麼得罪你們了?你們真是欺人太甚!”
伊木多端也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看你們都是江湖俠客,本以爲你們都是抑強扶弱的,不想你們卻來欺負我等弱者!我雖然武功低微,今天也要,也要,”
這伊木多端說到“也要”這兒,就口吃了起來,似乎是又不甘心受辱,卻又氣憤又害怕的樣子。
這邊姓張的一桌子七八個人卻都沒有看出來伊木多端的真正實力,也真的只當他是個四階武者。
李子清二人此時看得清楚明白,伊木多端裝的極像,隱藏得極深,他這表演,分明是做給老者父女二人看的,說得更準確一點,就是表演給紅前少女看的!
那紅衣少女的神色,也落在李子清的眼裡,顯然也是被伊木多端給打動了,一張俏臉上滿是既害怕又關心的生動表情!
李子清心知伊木多端分明和這七八個江湖人不是一夥的,這張二哥鮑四弟一夥人真的是看走了眼了。
果然這張二哥囂張地脫下外衣,又脫下“寶甲”,將那“寶甲”疊起,放到桌子上,喝道:
“小白臉,老糊塗蟲,老子何嘗欺負了你們!你們那破爛貨敢拿出來跟我鬥寶麼?”
說到這裡,這張二哥抽出腰刀,“唰”地一刀砍向放在桌子上的“寶甲”!
這一刀,看得那老者和紅衣少女都是神情一變,心中一寒。
只聽“砰”的一聲響過,這張二哥收了腰刀,提起“寶甲”,抖開來向着衆人,搖頭晃腦地說道:“兄弟們,你們看我這寶甲在利刀一斬之下可有損傷?”
七八個江湖人或豎拇指或是叫好,都誇讚道張二哥好寶甲。
這張二哥洋洋得意地說道:“老子這纔是真正的寶甲,祖傳的,值得上三千兩銀子!
哈哈哈哈!老子我就看不慣聽不得什麼阿毛阿狗的拿着什麼臭蟲皮做的垃圾自誇寶甲,可真真地是有傷我祖傳寶甲的尊嚴。”
李子清瞧得明白,這張二哥一刀所砍的,哪裡是什麼價值三千兩的寶甲,只怕三兩銀子到哪兒都能買到。
剛纔那一刀,分明是姓張的使了手腳:看上去用了十分力氣,可是刀鋒並未真正砍到那護甲上,一觸即收,全憑內力震動桌子,發出“砰”的一聲。
這瞞得了尋常人或尋常武者,卻是連那伊木多端都瞞不過的,更何況自己——
不過李子清也算是瞧明白了,什麼狗屁的祖傳的寶甲,什麼狗屁的寶甲的尊嚴?這個事情的真相應該是老者得了寶甲,這一幫人和那伊木多端都是在想方設法來確證一下,確證了之後,那下一步,自然是奪寶殺人了唄!
看來伊木多端這小賊必是套近乎來騙這老者,而這幫江湖人則是激這老者。
這些人都想要老者把寶甲拿了出來,給這夥人親眼驗了貨之後,下一步,這幫人也罷,伊木多端也罷,他們都是就要殺人越貨的了。
李子清就瞧這老者父女二人,看他們如何應對。
老者果然並非是老糊塗蟲,還懂得財不露白的道理,雖然憤怒,卻也說道:“老漢我連破爛貨也是沒有的,你們何必如此欺負人。”
伊木多端卻是說道:“汪叔,我們把寶甲拿出來跟他比試,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敢怎麼樣,好歹我也是四階武者,他們要是敢動手,那麼我,我,哼!我就跟他們拼了!”
卻說伊木多端,自然也是早就看到了李子清二人。他心中雖然恨飛仙宮,卻也不敢招惹;此時見兩位靜姑只管吃飯,心中就覺得一愣:
這兩個靜姑怎麼會這樣無動於衷?莫非她們不是飛仙宮的?或者她們看出了什麼,故意裝聾作啞,不露聲色?
自從全家遷出大定府後,伊木家的這一位,對飛仙宮恨之入骨,卻又不敢聲張,畢竟飛仙宮勢大。
伊木多端卻不想想自己平時做過多少壞事;不過他對飛仙宮,包括所有的靜姑這類人極是小心提防的。
他並不認識李子清,更不知道眼前兩個靜姑裝束者其中之一就是名動天下的飛仙宮大宮主。
但是既然有靜姑在場,伊木多端行事就得小心些,多思量思量。
——伊木多端思量半天,覺得自己並無破綻,這兩個靜姑也未必就是飛仙宮的人,特別是老者所帶的護甲,若真是寶貝,則正是他志在必得之物;何況老者與紅衣少女,都已將入自己彀中嘍!
於是伊木多端定下了這份僥倖之心來,夢想着要奪寶騙色,然後趕緊回家,縮回烏龜殼去。
——合該這小賊倒楣,他若不是貪婪,像以往那樣見到靜姑一類人就躲着走或趕緊走掉,今日也不會被李子清發現。
李子清聽得心中冷笑:這小賊,害人不淺!今天不管你們是誰,想害人,這事兒既然被我遇上,就要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不過,李子清心中也是奇怪,這個老漢頂多就是會個三招兩式的莊稼漢出身,這等人能有什麼機緣,又究竟得了什麼寶貝護甲,會引得這些江湖人物動心?
李子清給上官璐使了個眼色,上官璐自然明白何意,她也看出來這幫江湖人與那伊木多端起的都是奪寶害人之心;也不免心中冷笑,既然此事被我們飛仙宮大宮主遇上了,你們這些賊子就等着倒楣吧!
這邊李子清二人只管吃飯,對這客棧廳堂中的事只當作無見無聞。
那邊一羣江湖人和伊木多端一樣,繼續想方設法讓老漢把寶甲拿出來,待要親眼確證了,便要殺人奪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