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室病牀.上的紀景年,身上插着腹腔引流管、胃管、氧氣管、輸液管,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得很。
蘇冬城看着躺在病牀.上幾乎半死不活的紀景年,他好像說了什麼,沒聽清楚,俯下.身,側耳問,紀景年又問了一遍,聲音虛弱,能勉強聽到。
“你還能活多久?”蘇冬城心裡十分氣憤,反問了句,只見紀景年垂眸。
“你這樣下去,估計活不了一個月!”,蘇冬城氣惱地吼了句。
活不了一個月?
即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他還是被打擊到了,黯然垂眸……
“你丫的,讓你平時注意點,就是不聽!現在好了,急性胃穿孔,動刀子了!在這躺了十八個小時了,才醒過來!這異國他鄉,舉目無親的,讓老子陪在這照顧你!”,蘇冬城氣憤地繼續衝他斥責道,看他那虛弱的樣兒,又有些心疼。
“真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蘇冬城又低喝了一句。
紀景年好像沒聽到他的話,滿腦子只有顧涼辰的身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多想見到她,多想有她陪在身邊……只可惜,她早被他推得遠遠的了,甚至不知道,一個月後,紀景年這個人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你倒是——”,想說你倒是說話啊,可他現在這樣兒,哪能說話?蘇冬城作罷,拉着一把椅子坐下。
“我還沒通知你家人,你說吧,要不要叫他們過來,還是把你轉回國?”,蘇冬城的話這才吸引了紀景年的注意,他吃力地轉頭,衝他搖頭,眼神急切帶着祈求,希望蘇冬城不要告訴家裡人!
最不能告訴的,就是顧涼辰。
“你——”,蘇冬城被他氣得,沒話說。
“我,我……”,紀景年又開口,蘇冬城貼近他,聆聽他的話。
“我的手機……在哪……”,虛弱地問,蘇冬城瞭解,從兜裡掏出警方送來的手機,“什麼時候了,你還關心一破手機?”,蘇冬城惱道。
紀景年舒了口氣,那手機被蘇冬城放在了牀頭。
護士和醫生進來,爲他做了一系列的檢查,拔了氧氣,只是鼻子裡插着胃管,讓他一直有想吐的感覺,十分難過。自小到大除了掉冰窟窿裡,大病一場,這還是第二次。
蘇冬城看他一直沉默着,出了病房,他現在也不能吃東西,他一老爺們坐在這也不是個事兒。出去前,紀景年一再叮囑他,不要告訴任何人,他的病。
蘇冬城真想砸他一拳!
這麼重的病,還逞什麼能?!
在蘇冬城走後,紀景年吃力地拿起手機,翻開照片,從裡面翻出相片,一張是他和她的結婚照合影,另一張是結婚的時候,兩人的合影,她穿着婚紗,他穿着西服,還有一張是肖南笙拍的那張,那傢伙當初居然真把這張照片傳給了他。
綠蔭下,穿着白襯衫的女孩手裡拿着爆米花,往男人嘴裡塞,畫面十分唯美.逼真,眼淚不禁落下……
手指撫着她的臉,眸子裡閃爍着淚光。
就好像她就在身邊,內心一片惆悵,沒想到剩下的時間,連一個月都不到了。
摸着手機,看着裡面她的號碼,想撥她的號,不敢,想發條信息過去,哪怕只是寒暄一下,也不敢。
心口絞着,比胃還疼。
她的生活,每天都在忙碌和充實中度過,工作中,每天都幾乎有新的內容,接觸不同的人、不同的案子,在面對困難時,會想起紀景年教給她的思路,心思縝密地研究每一條法律條文,爲當事人尋找辯護論點。
在忙碌和充實中,紀景年被她漸漸地淡忘了。
偶爾會想起,心裡會有一絲怨恨閃過,然後,轉瞬即逝。
他不是她的全部,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也慶幸沒有愛他到深入骨髓的地步,愛得不深,傷害就會少些。今後的顧涼辰依舊會努力向前衝,憑自己的努力,打拼出一片天地,活出精彩。
她要讓紀景年看到,沒有他,她照樣可以活得很好!
正發呆之際,內線電話響了,是馮遠,她接起,“辰辰,收拾下,跟我去遠洋集團走一趟!”
“好的!馬上!”,顧涼辰沉聲道,收拾好公文包出了門。她知道,遠洋集團是紀家的公司,也是事務所的大客戶之一,法律事務都是由事務所代理。
只是例行的會議,開會時遇到了紀敏洪,私下裡,她還是禮貌地跟他打招呼,閉口不談關於紀景年的任何事。
“你.媽媽身體怎樣?”,紀敏洪關心地問。
五十多歲的他,看起來並不老,意氣風發,披着中山裝款風衣,走在過道里,對她問。
“紀董,媽媽她身體很好,多謝您關心!”,她禮貌而微笑道,在公司裡還是叫他董事長比較合適。
紀敏洪點頭,“改天我去看看她。”,嘴角略帶微笑道,“不想知道阿景現在在哪?”
那個人,讓她心裡一咯噔,她微笑着,搖着頭。
“那小子去中歐了,說是旅遊去了!”,紀敏洪說了句,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沒想到紀景年還會是旅遊,懂得享受的人,顧涼辰暗暗嘲諷,仍有些不解,他爲什麼捨得離開檢察院,爲什麼不爭取?
蘇冬城快被紀景年氣死了,他現在恢復地很好,可整天就是不說話,不是睡着就是發呆!
“你怎麼看起來真要死了似的!柔柔在家鬧翻天了,嚷嚷着讓我回去,你倒好,非得在這治病!”
“我不就是真要死了麼?早讓你自個兒回去了,我一個人能呆這兒!”,紀景年沉聲道。
“你這樣悶悶不樂的,遲早有天會抑鬱而終!讓你一個人在這,我放心嗎?就那幾個洋妞小護士都能把你給吞了!”,蘇冬城氣惱道,罵起他來,不亞於一潑婦。
“我不是活不了一個月的麼?”,住院有十天了,這樣算算,他是活不了二十天了,但蘇冬城的話,讓他詫異,而且,他對他的態度,完全不是對一個將死之人的態度。
紀景年這幾天常常覺得,他很沒良心,好歹是穿着一條褲子長大的,面對他要死了,怎麼一點不心疼,反而天天數落自己?
蘇冬城這下也愣住了,“你丫的沒發燒吧?”,蘇冬城那張俊臉上染着鬧意,上前,手背貼着他的額頭,問。
紀景年驀地躲開他的觸碰,可不願被他碰一下。
“體溫正常。”,他淡淡地說道。
“那你丫說什麼胡話!”
“不是你說的,我活不了一個月了嗎?冬子,你老實告訴我,我到底還能活多久?”,紀景年認真地看着蘇冬城,認真地問。
蘇冬城忍俊不禁,“噗嗤”一聲地笑了。
“老紀,我又不是閻王爺,哪知道你能活多久?不過,就衝你這成天鬱鬱寡歡的樣兒,恐怕也活不了一個月!”,蘇冬城戲謔道。
紀景年的臉色一點點地黑沉了下來,“蘇冬城!你丫的別跟我賣關子,我這病到底,還能活多久?!醫生怎麼說的?怎麼都沒讓化療?!”
“化療?你又沒得癌症,化什麼療?錢多燒的啊?”,蘇冬城氣呼呼道。
這下,紀景年的臉色更加複雜了,“我沒得癌症?你丫的唬誰呢?!”,紀景年大吼道,額上的青筋暴起,連腹部的刀口都快被他掙開似的,一陣墜痛!
蘇冬城直覺哪裡不對勁,“老紀,你別動,你冷靜點,到底怎麼了?你就胃潰瘍,嚴重了,急性胃穿孔而已,哪有什麼癌症!”,他安撫道。
只見紀景年的眼神變得很複雜,那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沒癌症?怎麼會沒癌症?不是胃癌晚期?”,紀景年幾乎要下了牀,想抓着蘇冬城,大聲問。
“你,你,你丫的哪來什麼胃癌晚期啊!”蘇冬城腦子快炸了,眼前的紀景年讓他簡直頭疼!
紀景年又懵了,呆呆的,傻傻的樣子,愣在那。
“主治醫師呢?我要見他!”,不相信蘇冬城的話,覺得他是在唬自己,連忙道。
蘇冬城幫他按了下鈴,感覺自己是真拿他沒辦法了。
不一會兒,一位人高馬大穿着白大褂的主治醫師進來,回到了他的一系列問題,紀景年的英文很好,能聽懂對方的話,在得知,自己的真實病情後,他的內心波濤洶涌。
居然沒有得癌症,也不是什麼晚期,就是長期的胃潰瘍,最後造成了穿孔,流血,也並沒癌變的跡象。
“老紀,你丫的該不會一直以爲自己得了癌症了,纔跟小丫頭鬧離婚的吧?”,醫生走後,蘇冬城也仔細思索了一番,然後,衝紀景年問。
只見他仰着頭,靠在後面的牀頭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臉。
“老紀?”
只見紀景年此時,不停地用掌心拍着自己的臉,“pia,pia,pia……”一下又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會兒,又用後腦勺不停地撞牆,蘇冬城看呆了。
“別撞了!腦子會撞壞的!”,蘇冬城大吼道,將他拉開。
紀景年控制不住地,居然抱住了蘇冬城,頭靠在了他的腹部,“冬子……我,我……”,紀景年不停地開口,又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