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談完,李碧霄又坐了一會,起身告辭離開。
周青將之送到島外,見其飛遁離開,原地只餘下一道森然劍氣,如小樓前的明月,曾照舊時的窗臺,有一種清清冷冷。
看着劍氣經久不散,霜白流轉,他微微仰着頭,天光照入眸中,若有所思。
李碧霄來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畢竟十大弟子的競爭,通常要通過各種方式接觸宗門的各大勢力。
這樣加入競爭團體的方式,也屬於常規,普普通通。
“只是,”
周青想到李碧霄的身份,面上的笑容一閃而逝,加入同一屆真傳的競爭十大弟子團隊的,還極爲少見的。
正在此時,只聽一聲輕響,紫青雲集,清音不絕,周青身上的真一令暈開光輪,裡面文字逸出,銀鉤鐵畫,字字相隔,如颯颯的風,來回不斷。
周青神識一掃,已看完真一令上傳來的通訊,原來院中報上去的任務功德院已經審覈完成,進行了定功。
前一段時間,他們五大掌旗使奉命前往南川大澤,助衆世家平定了大澤亂象,讓鬥雷院不但大鳴大放,而且在南川大澤中打開了局面。
對他們這樣的“功臣”,鬥雷院自不會虧待,不但給他們五人院中嘉獎,而且還專門到功德院報功,爭取門中功德。
現在功德院對此次行動已審覈完畢,定功授德完成!
不過算一算時間,即使因爲鬥雷院申請的,功德審批會比平常快得多,但還是太快了。
“功德院。”
周青目光轉了轉,有了猜測,他想了想,徑直縱起一道遁光,離開此地,前往功德院去了。
路上無話,順利來到功德院。
臺階上,天光輝映,激射上下,如溪花起落,一片明淨。一個眉眼靈活的道童立在上面,見到周青來,目光一亮,馬上迎上來,道:“週上真。”
道童行了一禮後,馬上接着道:“葛長老在殿中等候。”
“果不其然。”周青沒有意外,微微點頭,道:“頭前帶路吧。”
過前殿,再經中門,又經過一段虹橋,進入後面的偏殿。剛一進入,就見裡面開着窗,山風吹進來,晴色搖擺,和殿中牆壁上懸掛的蓮花燈的燈色相映成趣,給人一種溫潤之感。
見過一面的葛真人還是老樣子,他容貌清秀,但雙鬢染霜,眸子深沉,有着滄桑,頂門之上,自有一朵罡雲,裡面託舉一幅寶圖,一隻只玲瓏仙鶴在上面翩然起舞,似真似幻。
“周島主。”
葛真人這一位功德院的執事長老見到周青進來,熱情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兩人雙雙入座,道童奉上香茗。
這一次見面,兩人並不是在內殿,於是葛真人明顯放鬆許多,他笑容滿面,道:“一段時間沒見,周島主越發風采出衆了。”
周青笑了笑,端起茶盅,看着裡面的茶葉在沸水衝下,一片嫩綠,如翩然的青鳥飛到松下,清清如玉,道:“我說這次功德能這麼早下來,看來是真人幫忙了。”
“哈哈。”葛真人大笑一聲,頂門上的罡雲一顫,墜下金花,朵朵生輝,道:“正好我經手此事,一看上面有周島主你參與的,就吩咐人加快了一下進度。”
說到這,他頓了頓,看向周青,纔開口說話,聲音中大有深意,道:“聽說周島主你要衝擊下一屆十大弟子,這次審功之事,權當我送周島主一個小禮物,預祝周島主心想事成了。”
周青聽了,目光一動,道了一聲謝,道:“謝過葛真人了。”
對方這一手,確實是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一方面,他全力以赴競爭門中十大弟子,正是大張旗鼓,昭告四方,營造勢在必得的聲勢。聲勢何來?天象院過關留名轟傳全宗,功德院大功懸榜公示,都是非常好的途徑。
另一方面,在他競爭十大弟子的關頭,功德早下來,握在手中,更有底氣。畢竟在真一宗中,宗門的功德可是硬通貨,能做不少事的。
“周島主客氣了。”葛真人笑容滿面,拿起茶盅,抿了一口,笑眯眯地道:“舉手之勞,何必掛齒。”
周青點點頭,不再多說,但把這人情記在心裡,然後開始真正喝茶閒聊。
兩個人,一個功德院執事長老,縱覽門中任務,見微知著,大大小小之事盡在心裡;一個門中新銳,家學淵源,對門中之事有着自己的見解。
談天說地,夾雜門中趣事,你一言,我一語,讓從窗外照進來的天光都浸染了融洽,變得和煦了三分。
功德院深處,一座大殿。
地面光滑如鏡,光可鑑影,金玉之色交輝,如泉涌一樣,簇擁一根根矗立的寶柱,每一根寶柱長短不一,顏色各異,但都鐫刻篆文,大如星斗,紫青鳴音。
吳中頭戴寶冠,身披錦繡天衣,頂門上懸功德院九陽判的令牌,一道道的流彩細光垂下來,繫着淡淡的弧色,將之護在裡面,殿中其他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他在殿中來回,一方面功德院九陽判之職責,巡視此大殿。另一方面也是趁機看一看門中弟子最近所完成的任務,有沒有什麼出乎人意料的。大殿中很多信息,能從細微之中,見到宗門中的大動作。
對於這樣的竅門,不少人知道,但不在功德院擔任要職,不在其位,知道也只能眼巴巴看着,無能爲力。
有這樣優勢的吳中面容上卻不見笑容,冰冰冷冷的。
因爲最近一段時間,周青不但放出風來,競爭下一屆十大弟子,而且一出手就是再次天象院過關留名,宗門震動,見到眼中釘肉中刺如此風光無限,他心情哪裡能好?
正在此時,吳中若有所感,他神情一變,腳下一點,來到裡面最高的寶柱前。
下一刻,只聽一聲大響,寶柱之上垂下一冊金榜,天青之氣氤氳,透着一股子高潔幽遠,不可測度。
打開的金榜上,字如飛龍在天,又如星斗高懸,每一個都大放光明,不斷有祥瑞之氣從裡面衍生出來,越聚越多,如煙似霞。
“上功?”
吳中看到這,眼皮子一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去,映入眼簾的就是上面一層丹煞,明如晴空,一塵不染。
見到是化丹修士所立下的上功,吳中眼皮子跳得更厲害了,心裡不好的預感更重,他掙扎着繼續看去,金榜之上,“周青”兩個字耀眼奪目。
“周青!”
吳中臉色一下子鐵青,目光冰冷。
“周青?”“周青。”
“又是周青!”
大殿之中可不只是吳中在,還有不少真一宗的弟子,他們看到寶柱上懸榜彰功,看清楚金榜上的名字,一怔之後,發出山呼海嘯一樣的聲浪。
聲音很大,迴響之音,在四下激盪。
周青多次立下上功,本就讓人印象深刻,最近又因爲天象院過關留名,轟傳宗內,兩者迭加,如風助火勢,一下子熊熊燃燒,讓整個大殿都變得紅彤彤的。
周青之名,以極快的速度,再次傳到宗門上下,讓他本來就在宗門中傳揚的名聲又上一個層次。
在懸榜公示的同時,周青身上的真一令一動,玉光如暈,一圈圈盪開,大小不一,上面浮現出小字:上功,三。
三個上功,比想象地要多。
這就是鬥雷院提交任務的好處了,機構和機構之間,有着默契。
功德到手,確定無誤,周青不再多待,起身告辭離開。
來到外面,見煙光雲影,散於山間之中,花衣竹色,雜在遠近之裡,清越的鳥鳴聲,來來回回,有着迴響,傳得很遠。周青站在臺階上,眺望美景,念頭轉動。
自己手握門中功德,或許可以再去列玉院走一遭。
“走。”
有了決斷,周青身子一搖,縱起一道虹光,離開此地,不多時,就來到列玉院所在的飛峰。
他徑直落下,遁光散去,只餘下一道道燦白的光輪,懸於身後,直接對慌慌忙忙跑過來的道童,道:“我是太和島周青,來院中提取修煉所用的奇珍。”
“原來是周島主。”道童雖沒見過周青,但一聽名字,馬上恭恭敬敬,道:“請跟我來。”
周青跟在後面,大袖搖擺,頂門上燦白之氣如若懸珠,走鏡飛盤,叮噹作響,自有脆音。
洛川周氏族地,丹陽洲。
閣中懸有一鏡,上面薄薄的霜色,如秋日的月白,一縷縷的冷光激射,上下飛舞。
周宣端坐在鏡子前,口鼻之間,不斷吞吐,每一下,鏡面上的寒霜之色越濃,冷光越多。
他體內的丹煞之力涌動不停,《靈命降金書》玄功運轉,清清玉音,響之不停。
這一位洛川周氏的出色弟子,一邊修煉玄功,一邊打磨自己的神通,專心致志。
如一般的功法,必須先練玄功,差不多後,再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修煉神通。而《靈命降金書》這樣的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頂尖功法,玄功爲根本,修煉到一定程度,就能水到渠成衍生出神通。
這一種衍生的神通比不上宗門中赫赫有名的二十三神通,但這樣的神通完全契合修士本身,各有特色,非常玄妙。
周宣就對自己《靈命降金書》所衍生的神通非常看重,不斷揣摩,不斷修煉,精益求精。
當週宣沉下心來修煉之時,他丹竅之中,一隻小巧玲瓏的玉色門戶在吞吐,上面滿是霜紋,和他體內的庚金之氣共振,讓庚金之氣越發純粹,越發有力量。
在玉色門戶的調動下,周宣的進展越來越快,越來越驚人。
不知過了多久,周宣的修煉告一段落,他睜開眼,就看到閣中多了一人。
對方身披青衣手持拂塵,眉心上有着豎紋,森綠木色浸染,被頂門上罡雲的明色一映,越發顯得一塵不染,鬱郁生機勃發。
“五叔。”
看到來人,周宣起來,行了一禮。
來的中年元嬰修士溫和地看了周宣一眼,感應到他體內丹煞之力的涌動,以及他身上比往日明顯地多的鋒芒,不由得點了點頭。
自己這個侄子天賦不錯,人也聰明,只是有時候過於謙讓,缺乏一種自內到外的堅韌。
現在被這周青一激,倒是有了一股狠勁!
周宣可以允許自己在與周青的競爭中處於下風,甚至被其淘汰,但絕不允許現在就被周青以一枝獨秀的姿態橫掃出局。因爲這樣的話,等同於他們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中年元嬰修士念頭轉動,但面上看不出來,只是道:“剛纔得到了周青的兩個消息,伱聽一聽?”
“周青。”
周宣目光一凝,點點頭。
“功德院中剛剛懸榜告知,周青因奉命前往南川大澤之事,功勞不小,賜予了三個上功。”
中年元嬰修士說着,心裡暗自讚歎,這周青別看行事不拘一格,但實力確實是紮實,在他這個年齡,能夠屢立上功的,幾乎沒有。
說到這,中年修士繼續開口道:“周青又去了列玉院,根據傳來的消息來看,他從列玉院提取了不少偏向於金行的煉器之材料,很可能要煉製《靈命降金書》裡所記載的法寶。”
“法寶,本命法寶?”
周宣想到自己丹竅內的玉色門戶,心中一動,周青也是修煉的《靈命降金書》,他手中握着不少門中功德,從列玉院中兌換提取煉器材料,煉製一件金行本命法寶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周青現在才提取煉器材料的話,算一算時間,恐怕趕不上族中的這一次鬥法了。
“莫非,”
周宣想到這,又浮起一個念頭,周青已經不把此次族中鬥法放在心裡,開始放眼全局,準備門中真正的十大弟子的競爭了?
周宣越想,面容越冷,他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給他好看。
不知不覺間,時間越來越近,這一日,天剛拂曉,白光透在窗紙上,明淨非凡,周廣明從雲榻上站起身來,背後雷霆如龍,他看了一眼,縱身而起,向絃歌臺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