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擡手接過羊脂玉淨瓶,真氣一轉,神識之中,已經隱隱嗅到一種香氣,如竹憐新雨後,活活潑潑的,格外清新。
隱隱的,甚至見到山色滿晚樹,疏鬆之上,青影被風搖落,被天光一映,碎成滿地的琉璃色餘暈。
只一看,就很神奇。
最頂級的淨明琉璃玉,被稱之爲完美級別的,果然與衆不同,這裡面所蘊含的一絲天籟之韻,一縷天機之明,一下子就將之和凡物區別出來了。
周青看了一會,小心地把羊脂玉淨瓶收起,把它和自己得到的冰眩水芝並排而放,他看着兩物,心中悠然升起一種滿足之感。
最頂級的冰眩水芝已是世所罕有,可遇不可求,再加上最頂級的淨明琉璃玉的話,那更是超乎想象。
而現在,自己把兩者俱是收入囊中了!
“周青。”
坐在高臺上的柳真人頂門上的雲氣越來越明,漸漸攏上一層霜色,由星轉月,漸生寒光,有一種溫潤之意,他身爲元嬰真人自可直呼周青之名,道:“玉秦臺雲行殿的那一根明柱,臺中決定,將之繼續矗立於殿中,並把琉璃路上的圖像展之於外。以後聯盟的煉氣弟子,若有意,皆可進入一試,知不足,找差距,定目標。”
說到這,柳真人一頓,看向周青,道:“那一根明柱本爲雲陽,不過周青你既然走盡琉璃路,無人能及,臺中決定,可允你重新給明柱命名。”
“給裡面有琉璃路的明柱命名?”
周青一聽,先是一驚,然後不由得擡起頭,看着高臺上如端坐在已滿秋月裡的面容溫和的柳真人。
按照常理來講,自己在玉秦臺雲行殿之舉,霹靂一聲雷,讓自己名震聯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在某一種程度上看的話,外人壓過自己人,聯盟也會面上無光。
可即使如此,聯盟還決定讓自己在雲行殿明柱上賜名留痕,大大方方擺出來,以激勵後進。
這一手可謂大氣磅礴,顯示出散修聯盟作爲雲滄水域一方霸主的從容和自信。
在自己上一世,散修聯盟不顯山不露水,但一直能夠屹立於雲滄海域而風吹不動,確實也是不簡單。
想到這,周青念頭一轉,笑道:“長者賜,不敢辭。既然如此,把晚輩就斗膽留個名。”
用自己的名字的話,太過猖狂,不是玄門弟子的守拙之道,周青想了想,有了決斷,道:“晚輩在宗門山門東勝陸洲的洞府名爲太和島,雲行殿中的明柱就改爲太和吧。”
柳真人聽了,微微頷首,他信手一抓,法力貫通,匯成如椽大筆,筆尖之上,鋒芒流轉,絲絲縷縷的紫青之意升騰,往下一落,劃到雲行殿的中間明柱上,立刻飛光流彩,筆墨生香,“太和”兩個字龍飛鳳舞,躍然明柱上。
稍一接近,就有一種銳利之氣,撲人眉宇,隱隱約約間,似乎聽到不計其數的擊玉撞鐵的鳴音,殺伐聲四起。
這一位玉秦臺的副臺長,元嬰真人,真的用了心,不但在明柱上鐫刻上“太和”兩字,而且瀰漫着燦金之色,和靈金真氣的氣象有些相似。
周青見此,道了一聲謝,他沒在殿中多留,告辭離開。
大殿之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只餘下玉几上的青銅大鼎中逸出的嫋嫋煙氣,以及鼎旁玉如意上的毫光,以及沉默不言的柳真人。
“周青。”
柳真人看向雲行殿,看着殿中明柱上自己刻下的“太和”兩字,一言不發,眉宇間,如空山落下的鬆色,一片晴綠,蘊含着一種幽深。
按照他自己的心思,他是不願意如此做的,因爲讓外宗之人留名,且還只是一個煉氣境界的小輩,讓人面皮火辣辣的。不過聯盟真正的高層下了決斷,他也只能執行。
他現在最大的希望是,聯盟之中的年輕人中儘快出一個天才,也能走到琉璃路的盡頭。那樣的話,自己就有理由把明柱上的名字塗掉了。就看聯盟的小兒輩們爭氣不爭氣了。
想到這,柳真人眸光變得幽深,頂門上的罡雲一動,颯颯的餘光如微雨落下,打在四方。
別的事情他管不了,但自己的門下以及族人,一定會督導他們努力修煉,爭取一雪雲行殿之恥。
柳真人於雲行殿明柱上刻字的動靜不小,且最近不少人關注雲行殿,所以極短時間內,周青爲明柱命名之事就已經傳遍四下,引起不小的轟動。
散修聯盟中的長者見此,大多和柳真人一樣,覺得面上無光,就越發約束門下弟子,讓他們向周青看齊。令他們一定認真修煉,不可讓周青專美於前。
至於散修聯盟的年輕人,見着明柱上燦然生輝的“太和”兩字,看着明柱上圖案裡周青站在琉璃路盡頭,斷檔領先,也是忍不住心中升起豪情壯志,恨不得發出“大丈夫當如是也”,恨不得取而代之。
反正明柱刻字之後,散修聯盟之中,在年輕一輩中風氣爲之一洗,驕橫狂妄者少了不少。很多人都盯着周青,悶頭努力,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在玉秦臺中留名!
周青並不知道以後的事兒,此時他離開玉秦臺,回到懸峰,把該收拾的東西收拾好,放入袖囊中,然後通過飛書,聯繫了一番聯盟中新認識的“朋友”,告知他們自己即將離開後,就瀟瀟灑灑地出了城。
到了外面,周青念頭一轉,放出自己的飛行法寶玉靈寶真宮,下一刻,日光凝聚過來,束入懸空的圓環裡,他看在眼裡,長笑一聲,伸手一拽,圓環之中,瞬間激射萬道光芒。
待周青睜開眼,已經來到了飛宮的靜室內,有牆壁一面伸出來的玉枝,似乎感應到人來,輕輕一抖,不計其數的光墜落,到了地面上,如秋水般明淨,映照四下。
周青看在眼裡,大袖一揮,在中央雲榻上坐下,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辨別方向,駕馭飛宮,先向東去。
冰眩水芝和淨明琉璃玉到手,餘下的四種凝丹外藥就好收集了,東面宣州就有陶土和香霧雲兩種凝丹外藥。
以自己的背景,只要人到宣州,這兩種凝丹外藥就可收入囊中,輕輕鬆鬆。
看着飛宮飛馳,外面時不時有罡風激烈,打在玻璃大窗上,如煙氣般斑斕散開,撲簌簌作響,周青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梳理自己這一行雲滄海域的收穫。
這一行,不但得到了最頂級的淨明琉璃玉,而且還在散修聯盟中留下不小的聲名,有了一定的名望。這可是不小的事兒。
名聲,聽上去很虛,現在看上去也沒有給周青太多的幫助。但這是因爲周青自身只是煉氣境界,地位也低所導致。一旦周青以後境界修爲提上去,地位升上去,有了實實在在的力量。名望加身,就是如虎添翼。做起事來,登高一呼,四下響應,順風順水,不可阻擋。
比起魔宗弟子和妖族,玄門弟子行事更注重規矩,名聲和名望就更重要了。更不要提,還是在散修聯盟這樣的大勢力中刷下的名氣名望。從長遠講,在散修聯盟刷下的名氣和名望,要比得到的最頂級的淨明琉璃玉,比從散修聯盟中拋橄欖枝的人所給的各種東西加起來都難得地多,重要得多。
只是要在散修聯盟這樣的大勢力中積名氣刷聲望何等困難,也就是周青打鐵自身硬,憑自己舉世無雙的根基在雲行殿刷下空前絕後的紀錄,一鳴驚人,才於煉氣境界做到這一點。
“禁制法陣。”
周青想完這些,神念一轉,回想起自己在雲行殿走琉璃路上所見識到的禁制法陣。
散修聯盟以禁制法陣之獨闢一境而聞名,雲行殿上的琉璃路所佈下的禁制法陣非常玄妙,越琢磨,越讓人有所收穫。
他在禁制法陣上有不小的短板,如今進行學習,能補一點是一點。
修煉,還講究一個萬法歸宗。
在禁制法陣上有收穫,可以開闊眼界,觸類旁通,甚至對修煉《元皇化龍圖》和《靈命降金書》,祭煉法寶,等等等等,都有很大的幫助。
正是這樣,周青沉浸在對散修聯盟中的陣法禁制的參悟中,一時之間,物我兩忘,難以自已。
“嗯?”
不知何時,突然間,周青一震,清醒過來,他發現,識海之中,造化青池徐徐升騰出來,池中的甘霖無風起波,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擴散出來。
隨時間的推移,漣漪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擠在一起,給人一種莫名之感。
周青稍一溝通造化青池,有一段信息涌了出來,有了發現,喃喃道:“有妖物盯上我了?”
隨造化青池緩慢恢復,以前的各種異能開始逐步復甦,這種對妖物鎖定的殺機的提前示警,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由於他本身境界修爲所限,這種示警有着不小的限制。
“應該不是太厲害的。”
周青對之心知肚明,如果實力恐怖的妖物盯上自己,造化青池根本沒法示警。
如今造化青池有了示警,很大可能盯上自己的妖物和自己在伯仲之間。
這樣的妖物能夠不讓自己發現,倒是有一點本事。
不過周青一想,妖物比起一般的修士,通常有着各種稀奇古怪的天賦,能夠進行不引人注意的盯梢也不奇怪。
“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周青不由得從雲榻上起身,來到牆面上伸出的玉枝,用手按上,溝通飛行法寶玉靈寶真宮。
此乃玉靈寶真宮上的中樞,控制之後,可以更快更迅速地應對可能出現的變化。
在雲頭之上,呂坤穿着法衣,一隻耳朵上戴着詭異的純白耳釘,正有如鬼影般的條紋垂下來,讓他面容隱在裡面,越發顯得看不清,他眼瞳之中,泛着光,盯着在前面飛馳的飛宮,忍不住開口道:“這次幸好有顏道友和左道友在,不然的話,還真讓這真一宗的周青溜了。”
說到這,呂坤暗自咬了咬牙,他自詡追蹤之術,同境界之中,罕有人及,這次卻差點暗溝裡翻了船。
顏容趺坐在妄想玉璧的中央,滿月之相下,她一頭如緞子般柔順的青絲染上淡淡的霜色,青白輝映,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她看向前方,用不大但確定的語氣,道::“他跑不掉的。”
這一個真一宗真傳弟子所斬殺的她的同門於琉璃可不是一般的真傳,在門中很受看重,所以身上有陰玉宮下的禁制。於琉璃一死,周青身上的血殺印記之濃,遠遠超過一般的血殺印記。
除此之外,她座下有妄想玉璧,能夠極大程度上增幅她的道術,讓她能夠在更大範圍內感應到陰玉宮的血殺印記。
兩者結合在一起,他們同在連雲十八城,周青想逃出他的感應,怎麼可能?
除去呂坤和顏容外,此次一行中,還有一人,他一身黑袍,裹住全身,面容之上,全是一叢叢的黑影,好像不計其數的黑圈匯聚在一起,他開口說話,道:“周青在雲行殿上留下了氣機,他要是在其他地方,乘坐飛宮離開,我還真尋不到。但他倒黴就倒黴在水域上,那他走不掉!”
他聲音聽上去如捏着嗓子說話,讓人一聽,非常難受,但話語中的自信,撲面而來。
呂坤點點頭,他見識了對方的手段,在這雲滄海域這樣的水域海洋,確實有獨到之處。
顏容盯着前面的飛宮,感應着上面的血殺印記,開口說話,道:“再等一會,等到了外三環水域,我們就出手。”
“好。”
呂坤和穿着黑袍的左姓魔宗弟子答應一聲,明白顏容的意思,外三環水域散修聯盟的勢力已極微弱,幾乎不存在,再加上天象複雜,正適合動手,殺人越貨。
時間過得很快,待前面的飛宮進入了外三環水域,天上的天氣也有了變化,開始從晴空萬里到烏雲涌來,一下子暗了下來。
“正好,動手!”
三人齊齊動手,各自施展手段,聲勢之大,甚至要掩過剛涌來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