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婚

新娘妝不比平時,梳髮鬢,畫黛眉,抹胭脂,點絳脣,每一處都細緻而又講究。當然,最後仍需用面紗遮面,將她的美與醜一併掩蓋。

她像所有女子一樣頭戴鳳冠,身披霞披,那一身鮮豔的紅,耀眼而又奪目。蔚紫衣向來偏愛素淨的顏色,她的衣衫除了淡紫就是青色,倒從未嘗試如此鮮豔的着裝。而此時,看着鏡中的那抹絕美的豔影,她難以相信,那個人就是自己。

那一身紅裙嫵媚地垂落,似一朵玫瑰妖嬈盛開,再加上她遮遮掩掩的面貌,以及露在面紗外那雙波光瀲灩的黑眸,說不出的焯約多姿,妖冶魅惑。

蔚紫衣恍然間有些失神。

終是要嫁了。

待到迎親隊伍一到,她便要離開這裡。從此以後,她的身份不再是蔚家二小姐,而是御王府王妃。

雖然這些年她時常都想着離開蔚府,可是真的要走了,心中又有些百感交集。要是孃親在該多好,如果娘在,她不至於連嫁都如此失落。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喜樂與鑼鼓聲,是御王府的迎親隊到了。府中的嬤嬤爲蔚紫衣蓋上描龍繡鳳的紅喜帕,攙扶着她,往前廳走去。

徐老夫人與蔚忠信已經回到廳中,見女兒要出嫁,蔚忠信心中還是有着幾分不捨,他語重心長地叮嚀道:"紫衣,你嫁入王府,就是王爺的人了,出嫁從夫,凡事莫使性子,要多忍讓,知道嗎?"

蔚紫衣不以爲意一笑,爲何要忍讓的總是女子,娘嫁給爹後忍讓的還不夠多嗎?可是結果又怎樣呢?

或許,在爹爹看清楚大娘的真面目後,也會感到後悔,可是那都無濟於事,娘離開了,這麼多年杳無音訊,她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見着她。

她發誓,這一生一定不像娘那般傻,她謹記着孃親的話,即便嫁人,也絕不會付出真心。

既然是王爺成親,又是御賜的姻緣,排場自然不一般。長長的迎親隊伍排滿了府外的街道,鑼鼓與鞭炮聲響徹雲霄,普通百姓皆羨慕不已,紛紛駐足在街道兩旁觀望。

蔚紫衣雖看不到,但是聽那嗩吶聲聲,鑼鼓震天,也能想見這婚事是極其盛大隆重的。

不知道的人,會以爲這是夜染塵對自己珍視的表現。然,只有她心中清楚,這不過是他在做戲。

自打那一晚,她見到馬車中他對那女子的溫柔呵護,她便明白,他們只能做人前的夫妻,有名無實。

周圍沸騰的人聲,猶如開了鍋的水,可是,蔚紫衣依然能清晰聽到他的腳步聲。

喜帕下,一雙寬厚的手掌向她伸來,她不由自主地附上去,卻只觸到滿手的冰冷,涼得彷彿沒有一絲溫度。

噝!~

那冷意叫蔚紫衣心中一顫,若不是他迎面襲來的男性氣息是那般強烈,她真的懷疑這個人究竟有沒有生命。

又一陣鞭炮聲響起,吉時已到,蔚紫衣回過神來,坐上了披紅掛綵的花轎。

蔚紫衣靜靜坐在花轎中,一路上聽着鑼鼓齊鳴聲,聽着人們的讚歎聲,不管平常她有多冷靜,此刻都難免有些忐忑不安。她多希望迎親的隊伍能夠走慢些,最好永遠都不要停下來。

可是,蔚府距離御王府並不遠,半個時辰不到,花轎便落下了。

皇家的婚禮,向來冗長而又繁瑣。

折騰了整整一天,蔚紫衣纔在幾個丫鬟的攙扶下,步入了洞房。

一坐上喜牀,蔚紫衣便在丫鬟的驚愕中,自行扯下喜帕,摘下鳳冠。

"你們都出去把,這裡不用伺候。"蔚紫衣淡淡道,幾個王府的小丫鬟識趣地退了下去。

蔚紫衣清眸環顧着眼前的洞房,偌大的房間裡。充斥着喜氣洋洋的紅,紅的豔麗,紅的醉人,耀人眼目。

蔚紫衣只覺得這紅很諷刺,她緩緩步至窗前,擡頭望着空中那一輪明月,眼底是不興波瀾的淡然。

今日王府中宴請了不少賓客,站在這裡,能夠聽到廳中傳來的喧鬧聲。只是,這一切,似乎都與她沒有關係。

綠兒很是惶恐,"小姐,你這樣於禮數是不符的,一會若被姑爺看到,定會生氣。"

蔚紫衣笑了笑,這個傻綠兒,當真以爲夜染塵會來爲自己揭喜帕,清麗的身影自窗前折回,朝着那張大牀走去,"這一整天下來真是累,我要休息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臺聲細細,鞦韆院落夜沉沉。

然,她心中清楚,夜染塵今夜是不會來的,他不來,她也不會傻傻地等着他來。

綠兒見蔚紫衣還要上牀睡覺,更是焦急,"小姐,今天是你和姑爺的洞房花燭夜,你怎麼能獨自歇下呢?"

"綠兒,早知道你這般囉嗦,就不該讓你陪嫁。"蔚紫衣並未覺的有什麼不妥,徑直走向牀榻,掀開繡滿瑞獸吐祥的錦被,躺了上去。

她本就睏乏到了極點,這會一觸上柔軟的牀,不由感覺渾身舒暢。她懶懶的闔上眼,原本只想眯一會,可是身體似乎比她的意識要誠實的多,濃濃的睏意襲來,不到一會,她就睡着了。

素雅與綠兒見她睡的沉了,只得悄聲退了出去。

這一覺睡得極好,蔚紫衣潛意識裡其實並不想醒,可是習武之人慣有的警惕,還是讓她清醒了過來。

屋外,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及近,房門被推開,是夜染塵踏着夜色走進來。

雖然未睜開眼,但是蔚紫衣還是能夠感覺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那道銳利的目光。

她心中很是疑惑,他怎麼會來這裡?

雖然她是他的正妃,卻不是他心愛的女子,此刻早已賓客散盡,即便要做戲,他也沒必要深更半夜還跑來找她吧?

正因爲搞不清楚他來的目的,蔚紫衣才遲遲未睜開眼,繼續裝睡着。

紅紅的燭火在桌臺上跳躍,映照着夜染塵那張溫潤如玉的臉,此刻,那張完美的面龐,一半處在明亮裡,一半隱沒在陰暗中,連同他的情緒也顯得有些隱晦莫名,叫人看不真切。

他盯着牀榻上的蔚紫衣,寒星般璀璨的黑眸裡,似升騰起了一陣怒意,淺抿的薄脣,更泛出一絲冷嘲來。

傳聞中軟弱無才的蔚府二小姐,居然在新婚之夜,不等他這個新郎官到來,便安然入睡。

她究竟是真的不在乎不爭寵,還是欲擒故縱?

如若她妄想用這樣的方法吸引他,那她恐怕要失望了。喜歡耍心眼的女人他見得太多,她這樣做,只會讓他心生厭惡罷了。

蔚紫衣原本以爲,夜染塵看她睡着便會自行離開,怎料他如此不識趣,不僅不走,反倒在牀前的圓桌旁坐下來,悠然地倒酒,自斟自飲起來。

蔚紫衣心中惱怒不已,沒有辦法,只得似初睡醒般地揉揉眼,坐起來看到夜染塵,故作惶恐道:"妾身該死,居然這樣睡着了!"

夜染塵淡淡一笑,眼神卻幽深莫測,"既然醒了,過來與我行合巹禮吧。"

合巹禮?!

這自然是洞房夜濃情蜜意的表現,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一杯酒足以醉倒新人。但,對他們而言,應該可以省掉吧?

蔚紫衣心思白轉,許久,淺笑道:"妾身身體不適,不能飲酒,還請王爺見諒。"

夜染塵眸光暗沉,倒也不爲難她,將那琉璃杯盞擱下,便朝着牀榻走去。

燭火下,看到他漸漸逼近的身影,蔚紫衣心中一陣莫名的緊張。

他在她面前幾步站定,身穿喜慶紅色吉服的他,雖不似那一晚雍容華貴,卻依舊俊美如鑄,面如冠玉。

"那早點歇吧。"他開口說道,聲音醇厚溫雅,卻夾着一絲冷然。

一陣陌生男子的幽沉香氣沁然襲來,蔚紫衣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修長的手輕扯衣帶,開始寬衣,這叫蔚紫衣惶然間瞪大眼,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要做什麼?"

他別過頭來,幽深的眼望向她,反問道:"你說呢?"

他嘴角微揚,淺笑依舊,如三月陽光,溫潤如玉的黑眸,深幽似碧湖。

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叫蔚紫衣更爲不安,她根本猜不透這個男人在想什麼。

夜染塵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大紅的外衫已被他脫去,他一臉平靜地看着她,"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不在這睡,要去何處?"

一番話將蔚紫衣驚在原地,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覺得那一雙漆黑的眼,深邃得彷彿能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她盈盈淺笑着,說道:"王爺要寵幸妾身,妾身甚是歡喜。只是今日妾身確實抱恙在身,怕是不能伺候王爺了。"

夜染塵不易察覺地往上挑了一下眉,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眯了起來。

微醺的燭火下,他看着蔚紫衣,這個自己剛剛娶進門的女人。就如同傳聞中一樣,身形消瘦,弱不禁風,即便已經過精心的打扮,那似輕煙般淺淡的黛眉間,還是透出一絲病態來。

雖然面對的是自己的夫君,她依然帶着面紗,因爲離得極近,透過那層面紗,夜染塵隱約能瞧見她右頰上的疤痕,從下頜一直延續到眼角,確實觸目驚心。

可是,這樣的她,卻有着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濯濯清泉,明眸眇眇,那雙眼,似泉水般清澈純淨,如皓月般明亮皎潔,目光流盼間,自有幾分迷人的風韻。

這些還不是真正吸引他的地方,真正吸引他的,是她眼底透出的那抹疏離與冷淡,那種淡淡的,彷彿什麼都不在乎的清麗冷絕。

她就像一株盛開在空谷深處的幽蘭,看似普通,無法叫人驚豔,卻韻味獨特,清麗高雅。

此刻,他忽然感覺自己這個王妃有些與衆不同。從她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來,她是真的不想他留下來。這些年,主動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不計其數,像這樣被人攆,還真是頭一次。

他那幽然深沉的注視,叫蔚紫衣一陣莫名的緊張,雖然上一次她有戴人皮面具,但是她還是有些擔心,他會將她認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染塵勾脣一笑,"那好,今夜本王就不要你侍寢了,你好好歇着吧。"

夜染塵命丫鬟取來一件藏藍色的外衫,穿戴好便轉身往門外走,走至門邊,高大的身影又是一頓。

"儘快把身子養好,我可不想每次來都這樣掃興。"他掉過頭來,玩味地勾脣,看着她的表情由釋然再度變爲緊張,黑眸中笑意瀰漫。

房門被掩上,院中他的腳步漸漸遠去,房內終於安靜下來。蔚紫衣和衣躺在牀上,卻再難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