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盧卡斯厲聲打斷了助手的話,“這個問題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了麼?好了,冷寂還在裡面,我們不要在這裡討論這個話題了。”
緊接着,就是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離。
冷寂躺在病牀上,心臟狂跳不止,他在腦子裡反覆回想着剛纔聽到的對話,不斷地在心裡問自己:“那種藥”指的到底是什麼?盧卡斯爲什麼那麼不願意讓他用那種藥呢?是盧卡斯存了別的心思,不願意讓他好起來,還是那種藥太危險,或者是……違禁?
可能性有太多太多了,冷寂猜不出來究竟哪一種纔是真正的答案。他決定找個機會,好好地問一問那個助手。
但願對方會願意告訴他實話吧。
機會來的比冷寂預想當中更快,幾個小時以後,他就因爲劇烈頭痛,不得不叫醫生過來檢查情況。盧卡斯當時正在給另外一個病人做手術,所以過來給冷寂檢查的是另外一個醫生。
情況穩定下來以後,冷寂嘗試着問那個陌生的醫生:“我現在的情況,可以動手術切除那顆腫瘤麼?”
陌生醫生笑了笑,說:“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盧卡斯,畢竟是他一直負責你的病情,我並不瞭解。”
“那我可以麻煩你看看我的檢查報告,然後給出相應的意見麼?”冷寂客氣地繼續詢問。
那個醫生沒有做出正面的迴應,只是說:“如果你對負責你的醫生有任何質疑的話,請遵循相應的規定,向院方申請更換主治醫生。另外,我不會對超出我職責範圍之外的問題作出回答。”
冷寂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對盧卡斯的醫術沒有任何懷疑,我暫時不考慮更換醫生。”
對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反正這是跟他無關的事情,他並沒有興趣知道太多。冷寂之所以要對他強調不會更換醫生,也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誤會罷了。
盧卡斯過去幫過他很多很多忙,冷寂不願意隨便懷疑盧卡斯,更加不希望自己的試探給盧卡斯帶來任何負面影響。
謝過了那個陌生醫生以後,冷寂忽然想到,盧卡斯雖然在做手術,但是他的那個助手,卻未必會跟着一起上手術檯。說不定,他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悄悄地把對方請過來問一問。
想到這裡,冷寂瞬間就來了精神,趕緊讓艾倫去找人。
結果也真是老天爺開眼,那個助手居然真的沒有去上手術檯!其實,那臺手術他本來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是因爲上午才發生過正常,無論是他還是盧卡斯都認爲,那番爭吵影響了他們彼此間的默契和關係,在關係緩和之前,暫時不適合一起合作。畢竟,如果雙方都帶着情緒工作的話,說得嚴重一些,那就是在拿病人的生命安全開玩笑!
因此,他們一致決定,在關係緩和之前,不再搭檔。盧卡斯臨時更換了新的助手,而原來的那個叫做托米的助手,也被調去跟別的醫生了。
“托米,今天上午你和盧卡斯在門外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冷寂上來就直奔主題。
托米臉色一變,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否認,卻又忍住了。他的臉色有些複雜,不知道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冷寂無比誠懇地說:“拜託了,請你告訴我吧,你提到的那種方法究竟是什麼呢?哪怕希望渺茫,或者是有什麼可怕的副作用之類的,我也都願意嘗試,因爲那對我來說,是唯一的希望了……求你了,告訴我吧。”
過去的冷寂,一向驕傲,從來不開口求人什麼的。可是現在,面對死亡的威脅,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妥協、哀求……疾病硬生生地矬掉了他的銳氣,冷寂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一種可悲的改變,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成熟,但是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能夠活下去,就比死了好。死了,纔是真正的一無所有,什麼銳氣什麼傲骨,統統都會化成灰。而活下去,至少還有希望。
托米盯着冷寂的眼睛看了幾秒,忽然反身把病房門鎖上了,快步走到冷寂的身邊,壓低聲音問道:“你真的願意嘗試麼?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你都願意?”
冷寂怔了一瞬,旋即緩緩地點頭,輕聲且堅定地回答:“是的,我願意。”
托米深吸了一口氣,把聲音壓得更低了,緩緩地說出了一個很長的藥名。因爲擔心冷寂記不住,他還特意說了兩遍。
冷寂把這串英文牢牢記住,然後又問:“這是什麼藥,效果和副作用都是什麼呢?爲什麼盧卡斯不願意讓我知道它的存在?”
“這是一種幾年前研發出來的新藥,可以非常有效地抑制住腫瘤的生長,但是副作用也相當可怕,投入使用之後救了一大批人,卻也讓很多人留下了非常可怕的後遺症。所以,在去年的時候,那種藥已經被正式列爲禁用藥品了。”托米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不過在黑市上還是能夠買到的,只要你肯出大價錢,以及不害怕它的副作用。”
“禁藥……”冷寂先前的猜測果然還是沾了邊的,他幾乎沒有太多猶豫,就說:“跟我詳細說一說它的作用好麼?如果它真的能有效的話,我願意嘗試。”
托米眸光一閃,似乎對冷寂的回答感到非常興奮的樣子。但是他很快就收斂了情緒,正色道:“那種藥物可以組織RNA與DNA的合成。RNA就是核糖核酸,是存在於生物細胞以及部分病毒、類病毒中的遺傳信息載體,阻止它的合成就能阻止細胞分裂,同時能阻止細胞本身的新陳代謝。DNA是脫氧核糖核酸,這個我想你應該知道。阻止它的合成,其實也就是阻止它的複製,不讓新的細胞產生。我這麼說,你應該可以理解那種藥的功用了吧?”
冷寂連連點頭:“我明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的確對我有用。那麼……它的副作用又是什麼呢?”
“骨髓抑制。”托米嘆了口氣,說:“其實,不管是化學治療、放射治療、還是其它的抗腫瘤治療方法也好,都是針對那種快速分裂的細胞的,所以也就經常會導致正常的骨髓細胞受到抑制。可是我剛纔告訴你的那種藥,它的藥效比別的藥物全都更好,而這項副作用,也同樣比其它的藥物更加厲害。骨髓抑制的反應是分等級的,而我介紹給你的那種藥物,它所引起的骨髓抑制反應,幾乎全都是最嚴重的那個等級。”
冷寂點點頭,嘆道:“藥效厲害,副作用也同樣厲害……還真是一劑猛藥啊。”
托米看着他,半晌才緩緩地說:“那種藥……它救了我媽媽,讓她在幾乎處於絕境的情況下,獲得了更久的壽命。可是……它後來也害死了我媽媽。它是天使,也是魔鬼,你真的願意使用它麼?”
冷寂苦笑着說:“如果不用藥,我也同樣會死,而且是沒有任何希望,一點點絕望地死掉。而用了藥,我即便是死,也可能是活得比現在更久,甚至還有康復的希望,那我爲什麼不用它呢?有希望,總比沒有要好。”
托米的眼神瞬間就涌出來了,他把頭轉到一邊,哽咽着說:“我媽媽當初也是這麼說的……你跟她可真像。”
“是因爲這樣,你纔跟盧卡斯爭執,希望他可以把這種要的存在告訴我的吧?”
“是的。”
“謝謝你。”冷寂認真地說:“不管它最終會幫助我還是害死我,我都謝謝你讓我知道它的存在,謝謝你給了我最後的希望。”
托米扯了扯嘴角,抹去臉上的淚水,轉過頭來看着冷寂,緩緩地說:“你知道麼,那種藥……它就是我爸爸研製出來的。是他爲了挽留住我母親的性命,特意研製出來的……他付出了多少辛苦和努力,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直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把這種要研製出來的時候,他有多高興……他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母親的時候,他甚至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我母親面前又蹦又跳的。”
“可是現在,我母親去世了,那種藥也永遠不能在美國境內合法使用了,這對我爸爸來說,幾乎是雙重打擊。他一直都沒能從打擊當中走出來,懊悔自己沒能把藥物研製得更加完美,沒能我母親活得更長久。他一直都在跟我說,那種藥其實不壞,只是危險而已,它救活的人遠比害死的更多,它比應該被列爲禁藥的!”
說到後來,托米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而冷寂也終於理解了,爲什麼這個傢伙要冒險建議盧卡斯給他使用那種藥,又爲什麼耐心地給他解釋了那麼多。
“托米,我爲你家裡的事情而感到遺憾。”冷寂是真心地說出這句話的。
托米不斷地深呼吸,努力地想要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儘管他的身體還在輕微地顫抖着,但是聲音已經穩定很多了。他甚至還扯動嘴角衝着冷寂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後緩慢而認真地說:“我真的非常希望那種藥可以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