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楚辭歪歪頭,對慕容無垢說道:“比我想象的慢多了。”
慕容無垢一笑,咧開嘴,模仿太監的聲音道:“這、這、可怎麼辦?”旋而又換成另一種聲音,“快、快派人去稟報皇上。”
慕容無垢站起身來作奔跑狀,“皇、皇上、不好啦,皇后和王爺私奔出啦。”
楚辭笑了笑,“怎麼那麼傻呢你。”說着幫慕容無垢整了整衣襟,“不過也是,皇帝老兒也不可能施輕功出來。”
“人總是要按身份行事,這樣看來當皇帝也不是隨心所欲的。”慕容無垢輕輕執起楚辭的手,吻了吻手背,“走吧。”
“雖然我知道是他下令追殺我的父母,但其實我不知道他爲什麼這樣做。我覺得一切都有因纔有果。如果他不是個瘋子的話。”楚辭忽然道。
慕容無垢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走出房門,有幽冥樓的人在房門外站着,“樓主,皇帝正往幽冥樓過來,估計等一下就到了。”
楚辭點點頭,“你先下去吧。”
二人走到姬幽冥房門前,慕容無垢突然問道:“你要不要進去?”
楚辭瞪了慕容無垢一眼,“我連樓主一個人都打不贏,更何況加上顧泠沅,你是準備守寡?”
二人正欲下樓,慕容無垢不小心撞了一下門前的花瓶,雖然他眼疾手快把花瓶拿穩了,卻也造成了一些動靜。
姬幽冥的聲音從房裡傳來:“楚辭,你要是敢壞我好事,我不放過你。”
楚辭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捶着慕容無垢的肩,“好吧,我認輸,他還能有空和我們說話,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慕容無垢卻遺憾的說道,“忘記下賭約了。”
笑夠之後,楚辭恢復正常的語調,“唉,無垢,我有點緊張。”
“我倒是有點意外你不打算把它公之於衆。”慕容無垢迴應道。
“沒關係,顧泠沅還有一份呢。楚明顯這些年做的殘忍的事情,即使公之於衆,也不過是讓百姓覺得,他是一個嗜殺的君主,可是不可否認,楚國由他一手所創,也在他手下走向強盛,他不過是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排除異己,坑殺功臣,對於百姓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影響。楚國的稅負並不高,甚至在楚國人的心裡,楚明顯甚至是一個明君。楚國滅了燕國,所有人都覺得楚國一統中原指日可待,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把這些證據放出去,也沒什麼用。不過他那麼在乎面子,那麼想青史留名,我也不確定這些東西能不能讓他放過他們。”
“商紂征伐東夷開疆拓土本可成爲一代明君,卻在後期,酒池肉林,若非連年征戰兵力不足國庫空虛,加上他殺功臣剛愎自用導致失去人心,也不會落得自焚鹿臺的下場。所以顧泠沅手中這些證據,對楚明顯的威懾力應該還挺大的。”
“可是楚國軍力並未衰弱,三年以來,軍力甚至超過了征伐
燕國之時,雖然我現在很憎惡褚俊非,但不得不否認他有治軍之能。所以我覺得你說得對,如果我把他殺了,太子無能,說不定楚國會四分五裂,亦或者褚俊非掌權,他野心很大,我不知道他會把這個國家引到何方。一切都是未知。維持現狀的緣由是沒有能力把控將來。我的確不能不在乎百姓,一個亂的世道,任何人都沒有桃花源可以安生。”
……
“微臣參見皇上,恭請聖安。”
楚明顯直接問道:“皇后在哪裡?”
“啓稟聖上,皇后並不在幽冥樓。”楚辭不卑不亢的說道。
“你準備犯欺君之罪?”楚明顯怒然道。
“皇后確實曾到過微臣此處,但只留下幾份物件予臣,命臣呈於聖上,微臣不敢有違皇后之命,亦無權過問皇后之去向,請皇上恕罪。”
“她走了?”
“啓稟聖上,皇后確已離開,若皇上認爲臣欺君,大可搜查幽冥樓。只是……”
“只是什麼?”
“皇后命臣告知聖上,這幾份物件十分重要,希望皇上可以親啓後,再作決定。”
有太監上前取來物件,呈於楚明顯手中,楚明顯看後,勃然大怒,“她這是什麼意思?”
“微臣不知,微臣不知物件內容,只是皇后曾交代讓聖上一定看到最後。”
楚明顯強忍怒火,看到最後,有顧泠沅寫的一行字:
“你應知我不願,你應知我恨,你應知我無意於你,你應知上代恩怨。我之於你,如今,不過是昭顯你聖德。你大可昭示天下,皇后病逝。至於今後,我不願與你再見。即使我不願承認,但名分上我無法否認這十多年的夫妻。若你無意阻攔我離去,我亦不會讓我們雙方難堪。就此別過,永不相見。”
楚明顯怒而把紙抓成一團,緊緊的握住,他把怒火灑向左右,怒然喝退隨之而來的隨從。
楚明顯看着楚辭,冷然笑道:“你知道事情的對不對?你知道顧泠沅和姬幽冥之間的關係的對不對?!”
他擡頭笑了起來,咬着牙齒,怒然大聲叱罵道:“是啊,朕是強要了她,又怎樣?難不成讓她和我的弟弟在一起?可笑!她這些年是怎麼對朕的,朕有責罰過她嗎?朕有廢了她嗎?我給了她天下間女子最崇高的地位,世人求之不得的地位!她顧泠沅憑什麼恨我?我是真心對她的,我也不能讓她禍害我弟弟。就算楚家和顧家上一代有仇,她都毀了我爹的墓了,我有把她怎樣嗎?姬幽冥和我一樣都是她們家的仇人所生的,憑什麼她可以和姬幽冥在一起,就是不肯和我在一起!”
他看着楚辭和慕容無垢,冷然道:“呵,你們都是朕的臣子,臣子啊!慕容無垢你還是一個前燕罪人,朕都如此厚待你們了,你們怎麼一點感念皇恩的心都沒有呢?你敢告訴朕你真的不知道他們的事情?”
楚辭沒有想到這種變數,她看了一眼慕
容無垢,慕容無垢連忙說道,“皇上息怒,我們確實知道姬樓主與皇后之間有所羈絆,乃故友也,但此亦是陳年舊事,甚至可算是皇傢俬事,非臣等可以妄自猜測。況且姬樓主多年身居幽冥樓,與皇后多年來亦無來往,故臣等並不知皇上所言之事爲何事。姬樓主是幽冥樓上一任樓主,楚樓主不可能不考慮其恩澤,而皇后的地位僅次於皇上,在沒有見到皇上之前,臣等不可能違抗皇后的命令。但臣等未考慮周全,實屬臣等罪過,請皇上懲罰。”
姬幽冥房內,姬幽冥不可能不知道楚明顯已經在幽冥樓了,也不可能裝作聽不到那麼大的動靜與將近於咆哮的怒吼。
在楚明顯聲起的那一刻,他立刻捂住了顧泠沅的耳朵,近乎於膜拜的姿勢,吻着顧泠沅的身體。
姬幽冥知道即使掩住顧泠沅的耳朵也無濟於事,但他還是這樣做了。這吻輕柔而綿長,它無力抵擋聲源,無力挽救凝結的空氣,更加無法緩解顧泠沅的顫抖,卻像是不識水性的人落入湖中,唯一的浮木。
那是壓至深淵的回憶,黑暗而破敗。卻在這幾日,被一再提起,一再回憶。噁心的感覺,鋪天蓋地,像重回那個恥辱的無望的夜晚,在歲月的沉寂中,凝結成黑色的怨恨的結晶。
它本應藏在角落裡,蒙灰,封存,即使腐爛也好,總讓人覺得有逝去的可能,抹掉痕跡的可能。而如今卻被重新放大,放到所愛面前,張揚,叫囂,彷彿這個世界的嘲笑。
比親口說出還讓人覺得難堪吧。
不過是幾瞬的事情,顧泠沅覺得過了好久,她緊閉着眼睛,沒有眼淚滑落,她緊咬嘴脣,感受着耳邊手掌的溫度,還有那明明炙熱卻讓她覺得即將冷卻的吻。
“泠兒。”姬幽冥鬆開遮蓋顧泠沅耳朵的雙手,右手穿過顧泠沅的頸下,左手搭在顧泠沅的腹部,“你在想什麼?告訴我。”
顧泠沅看着姬幽冥近在咫尺的臉,聲音有些沙啞,“你之前就知道了?”
姬幽冥沉默了,他的左手往上撫摸着顧泠沅的臉頰,“沒事的。顧泠沅,我們相愛不也是嗎?顧泠沅,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我何其有幸遇見你,何其有幸現在能抱着你,何其有幸可以一生只愛你一個。讓它過去好嗎?”
姬幽冥咬了一下下脣,並說出腦海中突然出現的一句話:就算你要殺了楚明顯,我也不會攔你的。
但他只是咬住了嘴脣,並沒有讓這句話溢出來,他突然有些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那一刻,姬幽冥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底線了。
看着顧泠沅的臉,姬幽冥突然在想一個問題,女子的貞節,當真如此重要嗎?失去了第一次,難道就不可以愛人了嗎?還是因爲失去了第一次,就不會被人所愛?那麼這樣的所謂的愛,究竟是愛這個人,還是愛這所謂破除貞節如佔地爲王的佔有慾?
知道這些問題不可能訴諸於口,亦不可能得到解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