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期間,寧穎的心軟了。
她一度想要放棄,如果韓木飛願意不理世事,和她一起在那個地方生活下去。她將計劃實施的時間一拖再拖,從孩子降生,一直拖到了滿月。
可惜,韓木飛沒有動作,不代表他願意放過。而寧穎,她所有的願望也在這一天破滅了。
她看見了韓木飛是怎樣心疼淑離的,所以她相信,他一定會是個好父親。她便離開的,沒有遺憾。
將近兩年的時間,寧穎沒有看到過外面的世界。如今回到朗月部落,竟還是冬天。
六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草原上的雪,一如當初。
娜塔出落的更加美麗,如今嫁給了朗月的神箭手,日子過的美滿。伊戈爾也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青稚少年,戰場上的歷練,讓他身負王者氣勢,不怒自威。
殷瑾兒給她披上披風,“外面風大,還是進屋吧。”
她站着原地,看着雪上的方向,“瑾兒,我們回去吧。”
伊戈爾負手而立,站在她的身後,皺緊了眉頭,“你不能回去,中原太危險了。”
“我不回去,這問題永遠無法解決,甚至還會連累草原。伊戈爾,謝謝你。你在這個時候,還收容我,已經是情分了。我草原的王,我不能連累你!”寧穎神色堅定,再無可動搖。
“沒有你寧穎,就沒有今天的朗月的王,你的情分,草原記得。寧穎,朗月之門,永遠爲你敞開。”伊戈爾表明了他的立場,如他的身軀一般的硬朗。
寧穎閉上了眼睛,看雪看得太久,有些花了,“瑾兒,收拾收拾,明天起程去涼州。”
她的態度明確,她要解決問題,要讓她無心促就的戰火,徹底平息。
活潑而明豔的女娃,深沉卻無害的漢子,憨厚且爽朗的笑聲,共患難的情誼。
“瑾兒,要是我有一天死了,記得告訴楊玏,把我的骨灰放在雪山裡。這裡,乾淨。”寧穎在轉身回大帳前,說了這樣一句話。
殷瑾兒心裡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寧穎似乎聽勸了一般,在這裡安靜住了幾天。
但她的執着,她懂。
三天後的早晨,寧穎收拾好了東西,在房間裡等着殷瑾兒。而殷瑾兒也默契的爲她備好了馬,牽到了大帳門口。
娜塔匆匆趕來,見了寧穎一面後,寧穎和殷瑾兒上馬啓程。
寧穎離開的時候,伊戈爾帶着聞名草原的朗月鐵血軍,遠遠的墜在她的身後,一路百里護送。這是草原的勇士,對再造之恩的恩人最高的禮遇。他像草原、中原,整個世界昭示了他的立場,有草原朗月部落一天,寧穎就永遠有這樣一股虎狼之師做後盾。
然而,寧穎的想法是美好的,她不想牽連朗月和伊戈爾。但是,從她到達朗月的那刻開始,草原,就註定要捲入這場戰爭當中,不可避免。
當她到達涼州的時候,中原和草原的界碑處,秋宵吟和赫連鵬煊已經等在那裡了。
寧穎的腳,還沒踏入中原土地,就被秋宵吟打了回去。
“回去,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他妖冶的臉上,露出少有的憤怒顏色。
“難道這戰爭,不是因爲我?”寧穎站在界碑的另一面,仰首不退縮。
赫連鵬煊也上前一步,擋住了她前進的步伐,神色嚴肅,“也許你是導火索,但你心裡清楚,男人不會因爲一個女人而同天下作對。韓木飛身爲一派之主,武林之主,如果所有的罪責都歸在你身上,那要男人幹什麼!”
寧穎不退反進,隔着一道界碑,和他二人對視着,“我是女人,我是韓木飛的女人,我不能眼看着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爹就此墮入魔道!”
“他如果因爲一個女人墮入魔道,那也是他的命!那他韓木飛就不配去做武林盟主,連自己的感情都處理不好,還能處理好什麼!”秋宵吟咆哮着,心裡對於這兩年裡的事情的不滿,到達了頂點。
“我說我要回去,我不會離開他的。”寧穎的情緒變得平靜,卻更加堅定。
赫連鵬煊長嘆口氣,“瑾兒,你勸勸。”
殷瑾兒拉了一把寧穎,卻沒拉動。索性放開了手,對着兩個男人說道:“你們又是何必呢?雖然說今天的武林局勢不全因爲寧姐姐,可是誰也不能否認,是她被離庭怨抓走,而導致的。說到底,人家兩夫妻的事情,你們跟着攪合什麼,人家兩人連孩子都有了,沐掌門怎麼可能對寧姐姐動手。”
“殷瑾兒!”秋宵吟怒吼。
赫連鵬煊亦是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路來。只剩下秋宵吟,徒勞堅持。
“秋宵吟,我從沒想過我們會站在一條戰線上,可是出現了這個局面,我謝謝你爲所做的一切。我也相信,如果沒有落閒閣,我們會是兄弟,是朋友。可是,你不同於他們,你不同我和韓木飛之間的感情。不錯,我是想要自由,可是,我也想在他身邊,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寧穎耐着性子,和他解釋。
這兩年裡,寧穎也明白了,秋宵吟並非十惡不赦,落閒閣曾經的罪行,和他無關。老閣主已經去世很久了,這份恩怨既然可以消弭。何況,紅蓮山莊的冤情已經昭雪,殷奇正也已經死了,她又何苦再執着。
秋宵吟沒有按照落閒閣本身的宗旨繼續發展,他試圖打破本來腐朽而僞善的格局。雖然因爲寧穎和韓木飛的原因失敗了,但落閒閣發生了本質的變化。武林之中再沒有人,用所謂正義私自控制人心,爲利益判人生死。
他爲他心中的正義,和武林的正道,可以說做出了莫大的犧牲,揹負了落閒閣上下所有的謾罵和誤解。然而,他依舊堅持。他的堅持,讓武林公義,邁出巨大一步。
秋宵吟聽着寧穎的訴說,心裡感慨萬千。因爲他們之間有着太多恩仇,太多糾紛,註定了他們不會成爲,如同赫連鵬煊、凌墨風一般的摯友。
“你看看這遍地狼煙、血流漂杵,你看看這馬革裹屍、滿目瘡痍。寧穎,你告訴我,哪裡有安穩?你告訴我,我犧牲了落閒閣,換來的就是這樣的江湖?你告訴我,我怎麼樣才能甘心!”
既然註定,他們之間需要算計,永不信任,那麼他秋宵吟又何必再好心作怪,爲她着想。不如,就做個惡人吧!
秋宵吟一步不讓,眼神裡的堅定,和寧穎一般無二。
“好!那我今日不妨再跟你做一筆交易,我保證我的迴歸,換一個太平盛世!”寧穎的語氣裡,神態裡,無一不透着自信。
“你拿什麼保證?”秋宵吟並不相信,畢竟,韓木飛曾經在桃源之中,放棄了這對母女,而再次選擇入世。
“命!”
一個字,擲地有聲。
也許,每個人都看到了韓木飛對寧穎的癡情和縱容,而忽略了寧穎的心意。只有她自己最明白,愛情裡,從來沒有愛得多少,沒有不平等。只要付出過,必然都是這一顆心,誰也不能掰開了,揉碎了。
淑離就是最好的證明,沒有一個人女人,會願意給自己不愛的男人生孩子。
沒有人知道,有了淑離的那一刻,她就決心豁出這條命了。
秋宵吟踉蹌一步,邁出了界碑。
寧穎前進了一步,踏進了中原。
其實,不必問秋宵吟是如何知道寧穎要回中原的,因爲從不信任,所以消息知道的更快。
既然從不相信,又何必留那三分面子。
錯身的瞬間,這結局已定。
在秋宵吟和赫連鵬煊的身後,是韓木飛的身影。他早就等在那裡了,微笑着。
“你的心有多狠?連女兒也不要了?”
他並沒有因爲寧穎的話,感動半分,微笑裡透着詭異。
寧穎看見他的瞬間,心裡涼了半截,終究還是晚了。
“韓木飛,收手吧。”
“回答我,回答我!爲什麼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你還要離開我!”幾近崩潰的咆哮,讓韓木飛的神情變得猙獰。
寧穎似乎對威脅恍若未覺,一步步走進他的身邊,滿目疼惜,“韓木飛,我們就過我們的日子,不好嗎?”
韓木飛的眼神溫柔下來,緩緩擡起手掌,就在所有人以爲他會輕柔撫摸寧穎的臉頰的時候,一記響亮的耳光,振聾發聵。
伊戈爾皺着眉頭,鐵血軍一字排開,整裝待戰。
他的手掌慢慢撫上,那已經紅腫的臉龐,語氣輕柔,“當年,我也這樣求過你吧?記得你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嗎?”
也許別人不會知道,但寧穎不會忘記。紅蓮山莊裡,成親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吵嚷起來,還有云翳和鬼手阿七無奈的表情,全部都浮現在腦海裡。
她說,到底不明局勢的是誰?她說,她身上肩負責任,不能放棄。
寧穎苦笑,這難道是現世報嗎?當年的賭氣,當年的不懂珍惜,如今全都報復回來了。當年的他有多傷心,現在就該有多恨吧。
時至今日,她終於發現,他從來不是表面上,人人看得見的雲淡風輕,是刻骨執着。
那些刻刀刻下的光陰,燭入骨髓,痛徹心扉。
“我在淑離身上下了蠱。”
寧穎慢慢正過了頭,輕輕的說着,猶如在問一句,女兒好嗎?
還留戀在她臉上的手掌,轉瞬變爪,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韓木飛眼眶猩紅,手指顫抖,語氣悽清,“寧穎!”
他以及不捨得罵她的,即便氣急,也只能狠狠叫她的名字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