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覺得尷尬,初夏也在絞盡腦汁想點話題,最後還是說:“把餃子拿給我吧。”
他立即就轉了過來,端着紙碗還調了點陳醋上去,攪拌了幾下,然後坐在她旁邊,託着碗說:“你手上還打着針,我餵你。”
哎!初夏垂了目,沒再拒絕,卻也沒有半點喜悅,曾經最渴望他的疼愛,現在卻無法高興起來,果然老話說得好,男人突然對你大獻殷情,那麼他一定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他夾出一個餃子,吹了吹確定不燙之後才遞到她嘴邊,初夏默默地吃了幾口,突然說:“沐老師,叫我一聲老婆吧,如果我病好不了就沒機會聽了。”
他擡手就給了她一個爆慄,“盡胡說,受涼而已,輸完液就好了。”
“那也叫一聲聽聽唄……”初夏低着頭,手指在牀單上畫圈。
“什麼時候病好了什麼時候答應你。”沒好氣地應了聲,他不知怎麼去安慰,只好俯身吻上她的額頭。
果然這招極其奏效,初夏呆住了,好半天才吸了吸鼻子,滿足了,雙手把碗接了過來,很大肚的說:“再信你一次吧,你手機是不是調成震動了?”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是有短信進來了,冷菲大概剛下大夜班,叫他和江小野去喝早茶,那倆人因爲工作性質都是夜貓子,當年他也是,後來回到學校後生活規律了,才慢慢不再黑白顛倒。
他不回,她的短信就一分鐘一條的進來,見他頻頻掏出手機看,初夏心知肚明地輕輕的開口:“你有事的話就去忙吧。”
他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事。”
“哦。”她繼續吃餃子,並沒有想追問下去,他目不斜視當着她的面把一直不停冒短信的手機給關掉了,將手機收進衣兜裡,又板起了面孔糾着眉坐在病牀邊的椅子上。
有些東西做得太刻意了,反倒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初夏歪下頭黯然地笑了一下,其實他都已經解釋清楚了,並沒有和前女友有什麼實質性的出軌,而她也選擇相信他一次,卻不知道自己又還在糾結些什麼。
“老師不要睡會嗎?明天還要上早課的吧?”
沐辰逸舒了眉,淡淡的說:“一晚上而已,當年大學時夜間作訓的時候三天三夜不睡也是常事,不要緊。”
初夏歪頭,“真心無法想像你穿上特警的那種制服端着衝鋒槍的樣子會帥瞎多少雙眼睛,對了,你拿過沖鋒槍嗎?”
“你眼中的警察是什麼樣的?”沐辰逸不答反問。
初夏眨了眨眼,“想聽好話還是壞話?”
沐辰逸不解挑眉。
初夏笑,“好話就是人民警察愛人民,一方警察四方平安,有困難找警察,對我們老百姓來說,警察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壞話呢?”沐辰逸看她。
“還用說嗎?網上隨便一看一大把,總結成一句,警察就是披着合法外衣的土匪。”
“誰說的?”沐辰逸啞然,差點吐血,手放在脣邊咳了一聲,解釋說:“每個行業都會有害羣之馬,但大部分基層警察是很辛苦的,一個月可能有半個月都在值班,隨時有生命危險,吃得比驢少,起得比雞早,做得比牛多,有些時候的確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是老百姓不理解,所以社會上很多條件好的女孩都不願嫁給他們,因爲做警嫂也是需要勇氣的。”
初夏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沐辰逸又問:“那你個人的看法呢?”
初夏來了精神,慷慨激昻起來,“我在家的時候和爸爸哥哥一起看過一部記錄片,說的是雲南緝毒警察的故事,那些警察全都經歷過槍戰、臥底、恐懼、終身殘疾、甚至死亡……他們生活裡,有着驚險片的所有要素,死傷率是其他警種的數倍,聽說緝毒警必須毅力頑強,臥底時纔不會說夢話、泄露身份;還有記憶力要超強,必須記得毒販集團每一個細節,才能提供最精確的情報,做臥底時哪怕要考驗吸毒,也得硬着頭皮吸,好些人出了任務後還要面臨戒毒的痛苦,還有些犧牲了家人都不敢對外說,連個碑都不能有,片子上還說有個警察特別厲害,破獲了很多起案子,在販毒界他的人頭值一百萬,可惜在一次戰役中犧牲了,才三十六歲。”
“我佩服他們。”初夏最後總結。
沐辰逸臉色蒼白,連嘴脣似乎都在顫抖,“是啊,我班上已經好幾個受過重傷了,還有個因壓力大自焚了……”他的手指緊緊握成拳,“沒想到你居然對這種片子有興趣。”他緊接着語氣嘲諷地說。
“我爸愛看,我家裡有很多這樣的光碟,耳濡目染吧。”初夏笑。
“那你恨毒販嗎?”他緊盯着她。
初夏沒半點猶豫地開口:“恨,特別恨,那些都是窮兄極惡的亡命之徒,只要有正義感的人都會恨吧。”
“那如果,你最親的親人也走上了這條路而被繩之以法,你是會恨自己的親人還是恨將他們逮捕的警察?”
初夏笑起:“怎麼可能有這種如果,我全家都超級守法公民,我爸還是市裡的優秀企業家呢。”
他沒再開口,目光看着她,又似越過她看向遠處的暗夜,漸漸的眼神沒有了焦點,彷彿陷進了某個回憶當中,清澈的眸子變得飄忽。
孤寞的夜,關係也會因爲話題變得微妙,這一刻的沐辰逸變得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臉上慣有的淡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漫漫無邊的悲慼。.
他緊抿着脣不說話的時候,特有男人味兒,也讓人特舒服。
病房裡的光線有些亮眼,刺目的光暈中,他的臉龐顯出淡淡的寂寥。
她喜歡被他關心,喜歡對他任性,喜歡折磨他,看他抓狂又無奈的樣子,但又覺得這樣子弄得象是在調情,也不知是不是發燒的關係,初夏臉上烘烘的跟着熱起來,剛打過針就藥性發作,汗出如漿,之後後背冷得象是在颼颼跑風,沒奈何只得把所有的被子緊緊裹在身上,不過,身上倒是真退熱了。
他不知從哪裡找了條毛巾來,幫她把背上的衣裳隔開,這樣就不會再二次受寒,初夏這才發現他其實是頂會照顧人的,只是就看他是願還是不願了。
“這個時間你從哪裡買的毛巾?”初夏看到毛巾還是新的。
他淡淡地說:“上週系裡一個老師的奶奶去世了,給我們每人發了個壽碗和毛巾,我一直扔在車上,正好能派上用場,那碗你要不要?挺漂亮的。”
初夏:……
他再度緘默不語,又無話可說了。
初夏突然說:“我現在終於明白什麼是愛情了,愛情就像是針炙,有時扎到笑穴,有時刺到痛點,這種感覺會順着血管到處流竄,沒人可以抓到它,除非它自願刺穿心臟,徹底讓心死掉。”
他擡眸,“你的意思是……疼到極點就會放棄?”
她點點頭:“也許吧,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的極點會在哪兒,現在明顯還不是。”
“走吧,針打完了,送你回去。”他無話可說,伸手扶着她慢慢走出醫院。
她仰着頭望向天空,月明星稀的夜晚,很美!
“你都一晚沒閤眼了,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到宿舍樓前還有點距離時,初夏開口。
“嗯。”他點頭。
車裡沒有開燈,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車停穩後打開車門,迷迷糊糊地走下去,卻在樓下大鐵門外對上一張此時如同鬼剎的臉,嚇得她失聲尖叫,也成功讓正準備離去的沐辰逸再度停穩了車,卻沒有立即推開車門,因爲在路燈的照射下,他看清楚了那人,憑他過目不忘的記憶,他知道是中秋節那晚與初夏勾肩搭背的那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