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過,去泰山祭山的皇上也回到帝都長安。
城門大開,淨水灑路,百姓迴避。皇帝的御輦在前後左右禁衛軍保護之下,緩緩駛進長安城中。
大街上百姓圍觀,很是熱鬧。
而此刻,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坐在御輦之中,正閉目沉思。
這次去泰山祭山,將近月餘,泰山地震,倒是傷亡並不厲害,只是發生在泰山,未免讓有心人想到一些不好的念頭。
作爲帝王,他所想,自然是社稷最重,其他次之。
只是,這一個月來,他卻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想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奇特女人。
想到那隻踩她一腳就會渾身毛髮直豎的小野貓,他不由勾起了脣角,旅途的疲累和對國事的擔憂也在瞬間被拋到腦後。
她,是他當了帝王之後唯一放肆的事情。
回宮,此刻竟然變成了一種期待。
雖然,那個女人常常惹他生氣,尤其她更口口聲聲把其他男人掛在嘴邊,要在平時,若是有妃子膽敢這樣,他早就把她打進冷宮了。
後宮佳麗三千,他多的是美麗的妃嬪,只是,奇妙的是,他卻獨獨對她縱容。
他幾乎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那女人的表情了。
雷萌,你又在做些什麼?
想必地聽到他回來的消息,一定是臉色不好地說:“哼,最好死在外面別回來!”
他不由爲自已的猜測笑了起來,他相信那隻野貓一定說得出這句話來。
天底下敢這麼跟他說話的,除了她還有誰?
這種迫不及待的心情,實在不是一個帝王應該有的。
作爲一個明君,他是不應該有太多的個人感情的,處處都要以家國爲重。只是高處不勝寒,從小,他作爲太子就被嚴苛訓練着,諸子百家,帝王之學,文韜武略統統要學,他不曾多點時間品嚐過父母親情,因爲父皇總是嚴苛地訓練他,母后卻又更爲疼愛幼弟秦穹。他是太子,他更要學會談笑間殺人於無形之中,學會在複雜的朝堂上當好一個大秦太子。
直到十八歲,父皇驟然去世,年僅十八歲的他登基爲帝,面對虎狼環伺的朝堂,面對詭譎複雜的邊境,他不得不學得更加狠辣無情,不得不學得更加深沉莫測。
如今,他把這個國家治理得欣欣向榮,百姓贊他是明君,朝堂上也多是溢美之辭。可是,當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望着百官臣服地跪倒在地喊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卻備感寂寞空虛。
九重之上,無人可以理解他高處不勝寒的悲哀。
帝王是不自由的,帝王也是悲哀的。因爲,他們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國家。他的婚姻,是利益結合,他的一舉一動,是國家形象,他的每一個命令都被人給束搏着。
後宮妃嬪,有幾個是他喜歡的?不過是政治利益結合而成的。就連他想去哪個妃嬪那裡,他都得仔細想想後宮和諧的問題。
後宮讓他厭倦,看多了後宮妃嬪幾乎演變成一個模樣的臉,他寧願躲在御書房裡批閱秦章。
而雷萌,這個突然闖入他生命的女人卻帶給他全新的感受。她對他,不是妃嬪對待帝王的態度,而是女人對待男人的態度。
和她在一起,他會感覺很放鬆,他會感覺很自在,不用守禮,也不用去想這個女人背後有什麼背景。他甚至願意和她吵嘴,因爲那讓他感覺,自己原來也還是一個普通人。
她多變,她調皮,她火爆,她脾氣沖天,甚至膽大到指着帝王的鼻子大罵。
他毫無理由地縱容她的放肆,毫無理由地放肆她的一切。
她真的是他出生以來最爲放縱的一個人。
他想要她,想把她佔爲己有,那種獨佔欲強烈得讓他無所適從。他可從不曾對任何人事物產生過這種強烈的佔有慾。
父皇在臨死前曾經說過:“如果你能不動情也不動心,那你就一定能成爲一代明君。帝王的感情,是奢侈的,也是不能輕易付出的,否則,到最後,傷的不過是自己罷了。”
那時,他還明白父皇這話到底是爲什麼,可是現在一想,他不禁驚訝,難道父皇早就看出他會陷入情劫之中嗎?
雷萌……
不,他怎麼可能動心呢?帝王是不能隨便動心的,那代價可不是他付得起的。
他,應該只是覺得新鮮吧?
動心,那太遙遠了。
“皇上,到皇宮了,百官們正在宮門迎駕呢。”高公公的聲音傳來,將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皇帝從龍輦走了下來,百官跪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揮手道:“衆愛卿平身!”
百官各分兩道,而皇帝則從兩道之中緩緩走進皇宮。
進了宮門,太后領着後宮妃嬪正靜靜地等着他。
後宮能排得上品級的妃嬪都來了,在太后身後按各自品級站好了,一個個翹首望着大步而來的帝王。
妃子們花枝招展,個個是美人如玉,錦衣華服,只爲博君顏一笑。
奈何,皇帝陛下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女人,卻皺起了眉頭。
雷萌怎麼沒來?他不由有些失望,他可是很想第一時間看到她的表情的。
還是她又耍小性子,鬧彆扭不來?
這樣的場合,她也能不來麼?太后不會讓人治她的罪吧?
他扶着太后一同向太后的慈溪宮走出,後面妃嬪們在皇后的帶領下跟在身後。
太后問了些他去泰山的事情,他一一回答了,到了慈溪宮,陪着太后一同進去坐下。
他本不該在這時問雷萌的事情,然而他終於忍不住了,假裝漫不經心地問:“母后,怎麼沒有看見雷妃?”
太后的臉當場沉了下來,她哼了一聲,冷冷地看着皇上。
皇后和妃嬪們也是沉聲不語。
“她爲什麼沒來迎駕?”他再度問道。
太后冷聲道:“皇帝,我早就跟你說過,別縱容任何妃嬪,不然會出事的。哀家看她實在欠缺教養,讓她去冷宮反省反省!”
“冷宮!母后你把她打進冷宮了?”皇帝差點驚跳起來,他一手握住椅子的扶手,一手端着茶杯,差點灑了出來。
太后眯眼道:“皇兒,怎麼,哀家不能把她打進冷宮?這後宮的事情,雖說該是皇后說了算,但我這個太后,就什麼也不能管了嗎?”
皇帝沉聲道:“母后自然能把她打進冷宮。朕只是奇怪,她是犯了什麼錯,讓母后大動肝火。”
“哼,那女子本就是出身民間,沒什麼規矩教養,原先看過她撫琴,哀家倒以爲她也是懂得閨秀之禮。沒想到她倒大放厥詞,對藍貴妃不敬也就罷了,對皇族竟然也如此不敬,哀家不給她一點教訓,她如何能明白什麼是宮規禮儀!”
“就因爲這樣,所以母后你把她打進冷宮了?”他如同雄鷹般銳利的眼神掃向藍貴妃,又掃過在場所有妃嬪,直看得所有人都不由低下了頭。
“這還不夠嗎?”
皇帝只覺得心頭怒火升起:“母后自然有權利處置後宮妃嬪,但請您在做決定之前,告知朕,她到底是朕的妃子而不是母后的下人!”
他猛然站了起來,冷冷看過在場的妃嬪:“別以爲朕不管,你們就在後宮耍些小把戲!朕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長舌婦!別失了自己的儀態!”
他轉身離去,留下一羣驚愕的宮妃們。
“反了!反了,你們看看他,他竟然衝着哀家發起火來了!這是在指桑罵槐嗎?長舌婦?誰是長舌婦?”太后怒道。
甄皇后連忙安撫她:“太后息怒,皇上大概只是旅途疲憊,心情不好罷了。”
太后怒道:“心情不好?我看他是被那個雷妃給迷了魂魄!”
這話一出,所有在場的女人們都不由皺眉。
皇帝的表現,確實和平日裡那冷靜的帝王形象完全不符。
他大步離開了慈溪宮,高公公在他身邊緊趕緊地跟了上來。“皇上,皇上您這是要去哪兒?”
皇帝大步流星地走着,頭也不回地說:“去冷宮!”
“冷宮?”高公公嚇了一跳。
皇上竟然要去冷宮!天知道他可幾乎沒有去過那裡。而歷代的帝王們,又有幾個會去那裡的?
高公公連忙叫了龍輦跟了上來:“皇上,您上龍輦吧,冷宮可不近呢!”
秦厚德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朕今天不想坐龍輦!”他忽然加快了腳步,直接用輕功飛離了慈溪宮。
高公公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飛走了,這才反應過來,對着侍衛們叫道:“還發什麼呆,快去追皇上啊!”
侍衛和禁衛軍連忙跟了上去,向冷宮奔去。
皇帝很快就到了冷宮,他心中波濤洶涌,想到這麼久來雷萌竟然是一直呆在那不見天日的冷宮,他不由怒火沸騰。
他曾經來過一次,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只記得那裡破敗陳舊,冰冷陰森,根本不是人該呆的地方。而他不在的一個月裡,她竟然就呆在這裡!
他當然知道後宮傾軋有多厲害,當時他也是疏忽了,纔會讓她被打進冷宮吃苦。
她現在如何了?會不會已經瘦了很多?
心中是從未有過的焦急,那份莫名的悸痛連他自己也無法明白。
然而,當他踏進冷宮之後,他卻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眼前的宮殿,十分嶄新,柱子是新刷的,瓦片似乎也是新換的,雖然談不上金碧輝煌但也是氣象一新。再看這宮殿外芳草鬱郁,更有小屋中冒出陣陣飯香,哪裡像是那冰冷的冷宮?
難道他走錯了地方?
他退了出去,盯着那牌匾一看,上面還是兩個宇:冷宮。
冷宮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還是誰下令翻修了冷宮?
他走進冷宮,聽到遠處有人在講話,大步走了過去。
一處宮殿里正坐着七八個年輕女子,她們正笑着在繡花。
他擡頭看了看上面的牌匾,“王牌製衣坊”五個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充
“啊,你是……天,皇上!”突然一個女人發現了他,驚慌地大叫起來。屋子裡的其他女人聽到她的話紛紛驚慌起來。
“出了什麼事?”阮初雲從廚房中走了出來,一看到皇帝也頓時愣住了。
皇帝深吸口氣,眼前的一切都可以解釋,那隻能指向一個女人一一雷萌。他相信除了雷萌,沒有人會想起來在冷宮開製衣坊的。
“雷萌呢?”他問,但是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阮初雲此刻,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纔好。
“朕問,雷萌在哪裡!”他忽然冒出了不好的預感。“她在哪裡?”
阮初雲擡頭,硬着頭皮回答道:“她……不在冷宮。”
“不在冷宮她在哪裡?難不成離開皇宮不成?”突然,他黑眸中爆發出驚人火焰:“她敢逃走!”
他早該想到的不是嗎?以她的性格,怎麼可能呆在冷宮裡而沒有任何行動!
那個女人!他就該把她綁在身邊看着她!
他頓時心口一陣沖天的怒火,幾乎焚燒了他的心。
“她在哪裡?”他冷聲問。
“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知道還是故意隱瞞?朕相信你們不會什麼都不知道!不想說是嗎?”他危險地眯起眼睛。
“皇上!”高公公領着一羣侍衛趕了過來。
皇帝深邃的眼睛瞬間閃過狂風暴雨:“她敢離開,朕就不敢抓她回來嗎?來人,把冷宮封了,這些女人全部打入天牢!下旨,發皇榜,五日後如果雷萌不回到皇宮,這些女人就全部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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