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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監區是位於第七監獄最中間的那棟樓,也是最被管教“關照”的一個監區。這個三監區裡關押的犯人,大多數都是因爲暴力犯罪被關進來的。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生性暴戾的人,一個個如虎似狼般的兇狠。自然不能把他跟那些經濟犯,輕刑犯們關在一起。這樣的傢伙如果不嚴加管教,他都能騎在獄友的腦袋上拉屎!所以這些暴力犯們,一般都會集中在一個監區中關押。
一個監倉裡十幾號人,你捅過人肚子,我砍過人腦袋的,大家誰也不怵誰,彼此之間自然會心生敬畏,誰要是想動手的話,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但有人的地方,就肯定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肯定有規矩!一個新人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不熟悉規矩,肯定是多多少少要吃些苦頭的。
因此不管在監獄還是看守所裡,大都會設有一間“過渡倉”,用作讓初來乍到的新人學習這裡的規矩,熟悉這裡的環境,日後再另行安排到其他監倉去。
此刻劉星皓被大亮領着,正在往三監區的過渡倉走去。這裡的環境設施和當初的看守所差不多,“豐”字形的走廊兩邊是一間間關押犯人的監倉,拇指粗細的鐵柵欄門牢牢緊閉,像極了一個個鳥籠。
要是硬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監獄裡關押的犯人比起看守所裡的犯人氣場強了不少。自打劉星皓踏進三監區的大門之後,就察覺到了路過的那些監倉裡投來各種異樣的目光,那些人的眼神裡隱隱都帶着殺氣,全都像盯着一塊肥肉似得仔細打量着自己。
大亮領着劉星皓來到一間編號三十八的監倉前,用警棍敲了敲監倉的鐵門。裡面的犯人早已靠牆立正站好,畢恭畢敬的齊聲道:“丁管教好!”
“嗯,給你們送個新人來,教教他這裡的規矩。”大亮打開監倉的鐵門把劉星皓推了進去,還沒等他站穩,“咣”的一聲又迅速關上了鐵門。
劉星皓打眼看了看四周圍,只見這監倉裡四四方方也就十幾平米大小,左邊是一條走道,寬約一米,右邊是一個大通鋪長約八米,大通鋪的盡頭有段矮牆作爲隔斷,牆後是蹲廁與水槽。擦,這環境跟看守所裡簡直是一模一樣,難不成都是一個設計師設計的?
怎麼說劉星皓也算是“二進宮”了,最起碼的規矩還是知道的,他衝隊伍裡的領頭的那位點頭致意了下,這位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想必就是這間監倉裡的“頭板”了。
待丁亮丁管教一走,那位中年漢子果真坐上了大通鋪頭板的位置,衝劉星皓上下這麼一打量,這就開始盤上道了:“眼頭挺活的啊,以前進來過?”
人都在這了,劉星皓也沒必要藏着掖着了,點了點頭應道:“嗯,以前進過看守所。”
一聽這小子以前進過看守所,那位中年漢子緊接着問道:“叫什麼名?在這裡有靠山嘛?”他之所以這麼問其實也是例行公事,這裡關着那麼多人,龍蛇混雜派系衆多,誰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哪位大佬的麾下,還是問清楚些比較好。
“我叫劉星皓,沒什麼靠山,初來乍到,還望頭板多多關照。”劉星皓擡起頭來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頭板的樣貌,這人蒜頭鼻招風耳,眼睛不大嘴巴不小,中年發福的身材,腦袋上的髮量並不茂盛,看樣子過不了幾年,就可以不用再買洗髮水了。
“呵呵,挺會說話的啊。”頭板笑了笑,這小子既然是進過看守所的,想必規矩什麼的都已經清楚了,倒是省了自己不少的事。
“這次因爲什麼進來的啊?”一位身材精壯赤着膊的大漢坐到了頭板旁邊的位子,不用問了,這位肯定是二板。
“非法持槍,故意傷人……”
“呵,還是個狠角色啊,我們這可有段時間沒見到玩槍的了。”頭板裂開大嘴笑了笑,衝劉星皓饒有興趣的接着問道:“開了幾槍啊?人弄沒弄死?”
“就開了一槍,把人家腿給打傷了……”劉星皓數了數,這屋裡加上自己一共十個人,除了頭板和二板坐在大通鋪上,其他的人或蹲或站,都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嘿嘿,沒死人,我贏了。來來來,給煙給煙!”坐在頭板旁邊的那位二板突然興高采烈的樂了起來,還伸手向屋裡的衆人索要着香菸。
“草,怎麼都動槍了還沒死人啊,真他媽晦氣!”頭板搖了搖腦袋笑罵了一句,從兜裡掏出了半包煙扔給了二板。
“唉唉唉,耿哥,不是說好賭一包的嘛,你這咋拿個半包的來啊?”二板似乎對這半包煙的出入有些不滿,皺着鼻子衝頭板嚷嚷道。
“這不是沒存貨了麼,先欠着你的,還怕我還不上啊,是咋滴。”這位叫耿哥的瞪了二板一眼。那二板縮了縮脖子,也只好認下就這麼滴了,不然還能咋辦?
劉星皓一臉茫然的瞅着這些人在自己面前來來回回的遞着煙,他們這是……在拿我打賭?
一種被戲弄的感覺油然而生,劉星皓只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燙,心裡的一股火苗噌噌噌的在往上燒着!
“老子跑來坐牢,還要成爲你們戲耍的對象是吧?”劉星皓心裡多想把這句話吼出來,再把手裡拿着的東西甩到頭板二板的臉上!
可纔剛到這裡第一天就這麼得罪人的話,只怕以後的日子就難熬了!畢竟自己接下來還要在這裡待六年啊,那可是足足兩千多天!
耿哥發現了劉星皓的臉色不那麼好看,衝他笑了笑,主動解釋道:“兄弟,不要見怪,在咱們這裡,沒什麼娛樂活動,‘猜生死’是咱們三監區這裡傳下來的老傳統,每逢有新人來,都是要這麼猜一次的。”
“對呀,兄弟,來,抽一根放鬆放鬆。”二板今天心情大好,手裡明顯贏了不少的煙。他慷慨的丟了一支給劉星皓,拉着他席地坐在了鐵柵欄門旁。
劉星皓本來不是太想抽的,可架不住人家盛情難卻,只好也把煙給點上了。一口入喉,立馬把他給嗆的不輕,嗓子裡面到處是一股火辣辣的感覺。他尷尬的瞅了瞅手裡的煙,也不知道這煙是什麼名堂。
其實劉星皓沒吸過幾次煙,哪裡知道這煙裡面的名堂可大了去了。有些煙勁兒小,淡淡的柔柔的,吸到肺裡面不難受不辣嗓。還有些煙勁兒猛,你上來就一口入喉,準保嗆得你半天緩不過來氣。
監獄裡面的煙可沒有什麼太好的貨色,基本上是外面幾塊錢一包的那種便宜煙。這種便宜煙大多都是勁兒猛的那一型,這裡菸民的煙癮大,必須要抽這種勁大的煙才抽的過癮。
可別看這些煙在外面賣不上價,一進到這監獄裡面,身價瞬間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還是每個月限量供應!你不買有的是人上趕着要買呢,誰叫人家這裡是蠍子拉屎——獨(毒)一份!
“在咱們這裡抽菸啊,必須要窩在這個位置。草他媽的,只有這裡是攝像頭的盲區,要是讓管教看到你在這裡抽菸,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罪過。”二板掏出打火機來點上了自己的煙,值得注意的是他把打火機的火焰調的很小,只有顆黃豆粒那樣大小。
劉星皓不解的問道:“怎麼?抽個煙還要躲在攝像頭盲區裡?管的也太嚴了吧?”
“嗨,誰說不是呢,怪就怪半年前有個傻逼半夜抽菸拿菸頭把自己的眼睛給燙瞎了!所以咱們現在抽個煙都他媽跟做賊似得,還得防着攝像頭。”二板說起這件事就一肚子的火,卻沒有注意到劉星皓臉上詫異的表情。
“拿菸頭把自己的眼睛給燙瞎了?不可能吧?”劉星皓看了看自己菸頭上燃燒着的火星,這是什麼樣的牛人才能幹出來的事情啊!
“你說的是魏大遊吧?那傢伙也是被逼急了,他媽好像是得了什麼病,快要不行了。魏大遊一直在申請想出去見他媽最後一面,可上面就是不答應。結果他一氣之下,來了這麼一手,也是夠他媽有種的!”頭板依舊坐在牀板上沒動窩,他口袋裡唯一的存貨也輸了個乾淨,眼下只能拿鼻子嗅嗅兩人吸過二手菸來過過乾癮了。
“是嘛?後來這人見到他媽最後一面了沒?”劉星皓忍不住問道。
“好像是見到了吧,聽說是魏大遊保外就醫的時候,押送他的管教給網開了一面。對了,就是剛纔把你送來的那個管教,丁亮,丁管教。”
一個人願意拿自己的一顆眼珠子來換取見母親最後一面的機會,這在劉星皓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一般的難以相信。可現實中發生的悲歡離合,有時候往往比戲劇小說中的情節還要來的深刻和殘忍。
劉星皓緩了一會,又輕輕嘬了一口手中的煙,這回有了教訓,他不再吸的那麼猛,漸漸的掌握了技巧。菸頭上的火星忽閃出點點微光,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