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客廳內,電視開着,南揚綜藝頻道早間新聞的主持人喋喋不休地彙報着昨日的新聞,卻沒有一個人的注意力在她身上。
宋甄報着個板子,上面是一張數獨的紙,正在做着數獨遊戲——不得不承認,學霸的愛好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她凝眉思索着,好不容易想出來一個數字填上去,然後就從面前茶几上的果盤裡拈出一顆櫻桃番茄美美地咬上一口。
對於這個家庭來說這東西可是稀罕事務,大概也只有過年的時候纔會買上一些了,是宋甄一年中難得的美味。
坐在她旁邊的杜安怔怔地看着電視機,雙目沒有焦距,一看就知道正神遊天外。
門悉悉索索的響動,開了,早起去買菜的沈慧芳進了門來,手裡拎着一袋子菜,透過門可以看到外面的雪正洋洋灑灑地下着,地上都鋪了薄薄一層。
這是南揚市今年的第二場雪,應該也是最後一場雪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下雪,弄得青菜都漲價了,就這麼一把都要兩塊錢,南揚現在的天氣真是越來越古怪了……”沈慧芳嘮叨着,去了廚房把菜放下,回到客廳,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看看杜安,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杜安卻沒看到,他還在神遊天外呢。宋甄卻看到了,順着母親的目光看了過去,看到杜安這個木楞楞的樣子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來了火氣,挺想一腳踹過去的。
“小杜啊,”
聽到喊自己的名字,杜安這纔回過神來,向沈慧芳看了過去。
“你今年都24歲了吧?”
杜安點了點頭,摸不清楚頭腦,不明白沈慧芳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慧芳繼續說着:“你這個年紀好多人都已經結婚了,你連女朋友還沒吧?”
杜安又點了點頭,心中突生不詳的預感。
果然,沈慧芳又說:“今天我在外面的時候碰到老李他老婆了,她還問起你來了。”她頓了頓,接着道:“是這樣的,老李他家有個外甥女,是在省中醫院當護士的,人我也看過,長得挺白淨的,身形也苗條,跟你挺般配,要不你們約個時間見一下?”不等杜安拒絕,她搶着繼續說下去:“反正就是見一面,也不是說一定就要談什麼的,還是看你們年輕人自己不是嗎?你們覺得好了,就繼續談,覺得不好那就算了,我們也就是起個牽線搭橋的作用。”
拜去年的媒體炒作事件之福,附近人家都知道了沈慧芳家住了個大導演,雖說後來這導演名聲不好了,也沒什麼消息,但沉船也有三斤釘呢,對於這些小市民來說,還算是個不錯的人家,所以還是有人惦記着的。
聽完沈慧芳的話,杜安苦笑起來:怎麼沈阿姨和他姐姐一樣,都惦記着他的婚事呢?似乎女人都一樣,結婚前操心自己的婚事,結婚後又開始操心別人的婚事,樂此不疲,難怪古代說媒的都是媒婆,而不見媒公呢。
不過他現在還真沒心思去相親,電影還沒拍好呢。於是說道:“沈阿姨,我現在工作還忙着呢,抽不出時間來啊。”
沈慧芳呵呵一笑,“工作嘛,天天都有事,總不能因爲工作就不談戀愛了啊?而且你敢說你現在不想找對象的事?阿姨我也是過來人了,什麼事一看就知道,你啊,剛纔那分明就是……”
她的話突然頓住了,看了宋甄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宋甄卻不耐煩地道:“媽,行了,我也不小了,都十八了,已經成年了,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你不就是想說他發春了麼。”
“發春”這個字眼太過刺耳,杜安和沈慧芳聽了一時都有些尷尬,沈慧芳更是啐了一口,面色不愉,“死丫頭,你在學校裡都學了點什麼!女孩子家說話就不能文雅一點嗎!”卻沒有反對,顯然她也是認爲杜安發春了。
杜安這下子是真的坐立難安了,趕緊站起身來把羽絨服往身上一裹,“沈阿姨,我得去片場了,先走了,今天就不回來吃晚飯了,你們不用等我了。”,說着就慌不擇路地往大門口跑去,拉開門跑了出去。
“帶傘!外面下大雪呢!”
沈慧芳一聲大呼下,杜安又回頭拿了傘,重新跑了出去。
等到杜安不在了,沈慧芳坐了一會兒,就打算去廚房把菜收拾一下——操勞了一輩子,閒不下來,一沒事做就有些閒得慌。
宋甄這時候卻又開口了,“媽,你沒事就別惦記着了給他張羅婚事了,你介紹的那些人他看不上眼的。”
沈慧芳身子停住,不以爲然:“有什麼看不上眼的?人家小姑娘是省中醫院的護士,人長得也不差,我看跟小杜挺配的。”
宋甄翻了個白眼,雙腳從棉拖裡抽了出來,盤坐在沙發上,給自己老媽解釋起來:“你看啊,他雖說現在混得不怎麼樣,但終究也是輝煌過,見過世面的,那些明星估計都接觸過不少,什麼漂亮的沒見過?你真覺得他會看上一個小護士?而且他現在還在拍電影,說不定什麼時候又火起來了,到了那個時候……”
宋甄講到這裡突然沉默了,怔怔地盯着數獨紙,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慧芳聽了女兒的話,咂咂嘴,還是說道:“小杜不是那種勢利眼,只要兩人看對眼了,我相信他不會介意什麼的……”似乎是覺得和還在上高中的女兒討論這種成人感情問題不太妥當,沈慧芳斬斷了這個話題,“我去洗菜了,你要是不看就把電視關了,浪費電。”,說着就鑽進了廚房。
宋甄依言拿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上,拿過一個櫻桃番茄咬了兩口,慢慢咀嚼着,最後視線重新盯向數獨板,開始填起數字來。
……
坐在出租車上,杜安側着頭看着窗外,大雪紛飛,黑色的燈柱都被覆蓋成了白色的冰棍,路上行人稀少,大多打着傘步行,偶爾有一個騎着自行車的,也是謹慎地騎着,想快又不敢快的樣子。
今天雪太大了,他一時懶病犯了,乾脆也不去等公交,直接打了個車。
到了位於仙林影視基地的片場後,杜安發現自己是來得最早的了,等了好一會兒才陸續有人來,紛紛跟他打着招呼“導演早啊”“杜導今天怎麼來這麼早”,等到八點半了,今天的人才全部來齊了。
在南揚這邊拍的都是室內戲,所以大雪並不影響——託施工隊的福,棚子都搭得差不多了,有一個樓還沒完全修好也不礙事,可以先拍其他場景的戲,邊拍邊等那邊的樓修好。
只是由於外面雪有點大,反光比平時大,影響到了室內光線,卻也不礙事,燈光師根據情況調整一下就行。
“我買了件衣服。”朱茜拎着個裝衣服的袋子背在身後,對酒店經理這麼說。
這是一個近景,構圖中央是朱茜和扮演酒店經理趙國平的劉佩奇,背景虛化。
劉佩奇說“我希望你穿上它。”,眼睛看着鏡頭外並不存在的酒店客戶們。
朱茜說:“我不想把它弄髒了!我還買了鞋子,想看嗎?”外表平靜語氣有些跳躍起伏,可以讓人感受到她此刻內在隱藏着的那股雀躍興奮。
……
“過!”
杜安喊了“過”後,讓工作人員開始準備下一場戲。
“演得不錯哈。”
寧皓看着監視器裡回放的畫面,讚了一句。
“是不錯,這是個天生的演員,情緒調整得很快,不像有的演員那麼軸。”杜安也附和了一聲。
“所以,朱茜這邊是沒什麼問題了,”寧皓說道,“倒是你,杜導,你有問題啊。”
杜安一愣,“我有什麼問題?”
寧皓突然一副八卦的模樣,雙眼閃着光問道:“我已經觀察你好幾天了,過年以來拍了三天,這三天裡你至少有十七次恍神,以我的經驗來看,你肯定是思春了。”
杜安身子一緊。
寧皓舔了下嘴脣,眼中的光芒更加閃耀了,“你跟束總來真的?”
聽到這句話,杜安身子猛然一鬆,暗中長出一口氣,笑罵道:“翻滾吧牛寶寶,我跟束玉能有什麼?你也真能想。”
“那不然是誰?”
杜安卻沒有再回答,而是道:“還副導演呢,別這麼八卦了,想想下一場戲怎麼拍吧。”
心中卻閃過一個身影,旋即又馬上搖了搖頭,把這個身影拋出了腦海。
連寧皓都看出來了,的確是不能再去想這件事了,畢竟一個不知道名字,不知道住處,更加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相遇的人,想了又有什麼意義?若是影響到工作就更不值當了。
就把這當作是一場美好的相遇,永遠埋在心底最深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