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看到自己說了之後,關棠“額”了一聲,看着鏡頭上定格住的畫面,眼神有些茫然,顯然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
在定格住的畫面上,是空軍部隊的軍人們圍坐在一起看電視,而關棠坐在最中間,兩手交臥在一起,手肘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整個人身子往前傾,看着電視機,眼神專注——從單獨的畫面角度來看,他這個動作和表情都沒什麼不對的。
然後杜安就給他解釋起來:“從劇本設定上來說,你這個角色是一個跳脫活潑的人,所以你的坐姿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應該表現出你的這種性格來。”
但是特約演員之所以混了很久還是特約演員,也確實是有原因的——當然,朱茜當年也只是個小特約演員,但是那畢竟只是個例,更多的人都是像關棠一樣,聽到杜安的講解之後只是裝作很懂的點頭,眼神卻還是迷茫。
杜安看看關棠,也明白他還是沒有聽懂,只是大概不想被自己罵,所以才裝出一副聽懂了的樣子。
於是他換了個方法,“這樣吧,我來做一遍,你等會照着我這樣來演就行了。”說完,他就走了過去到關棠剛纔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懶洋洋地往後面一靠,雙腿岔開,右手手指呈扇形散開,託着自己的臉,手肘支撐在大腿上,左手隨意地往左腿上一放,眼神略有些慵懶而又專注。
“注意這些動作,還有眼神,”
杜安明明是如此專注的表演狀態,嘴上卻說着完全不相關的話語,旁人看了之後感覺彆扭極了——就像是一個相聲演員一邊拿刀砍人,一刀、兩刀、三刀,砍得血肉飛濺,臉上表情猙獰兇狠,嘴上卻說着“相聲是一門語言的藝術,講究說學逗唱”。
這種感覺別提有多彆扭了。
接着。杜安突然腦袋動了一下,小小往下一縮,似乎是有人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然後他回頭,看了後面一眼。接着雙手一撐膝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繞到後面,走動起來。
他的每一步都很正常,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讓人感覺他是在跳躍着的。
“注意我的腳。”
杜安又是一邊走着一邊說起來,“每一次腳掌提起來的時候,腳尖都要小小的蹬地一下,動作幅度不能大,意思一下。”
他說話的時候,身子有些輕微的搖擺,雙手在身邊也並不是自然地下垂,而是有些上提左右揮動的小動作,眼睛也朝前邊看着,眼睛的焦點集中在一個點上。隨着身體的移動眼睛的焦點也不斷移動,但始終保持在一個高度上。
關棠明明知道這些話都是對自己說的,但是他現在彷彿就看到了就有一個人正在杜安的前面走着,杜安在跟隨着他,這些話也全都是對那個人說的。
而他這兩句走完,也已經走到了第三排衣櫃的位置上,這場戲就到此結束,於是他也站住不動了,轉過身來面對着關棠,問道:“看明白了嗎?”
關棠沒有說話。現場其他正在圍觀的工作人員們也沒有說話,所有人還沉浸在剛纔的那一幕當中:杜安的外表和動作很明顯是劇中的一個活潑跳脫有些痞的軍官形象,但是他的聲音和語言內容卻是他們的杜安杜導,就像是同一個身體裡拄着兩個人。一個控制着他的身體,一個控制着他的聲音,這他-媽還是人嗎?
康俊安則是看着杜安,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他-媽是什麼表演技巧……”
在拍《風月》的時候杜安的演技就令他激賞不已,但是那個時候杜安還是在一個演什麼像什麼惟妙惟肖的階段。那種一對一式的展現方法雖然高超,康俊安卻還是在一些著名演員的身上看到過的,而現在杜安的這種表演他已經不知道怎麼評價了——人格分裂式表演方法?抽離式表演?
反正康俊安也合作過不少導演和演員了,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做到這種變態的程度,甚至聽都沒挺過。
這已經不是表演範疇,而是精神病領域了吧?
這不禁讓康俊安想到一句話——天才都是精神病。
而這邊的杜安卻是不知道康俊安的心理活動。
他看關棠沒反應,又走到關棠面前問了一遍:“看明白了嗎?”關棠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連聲道“看明白了!”
於是杜安點頭,道:“那你來一遍。”
他看到關棠點頭,就要過去照着杜安剛纔的來一遍的時候,突然又停住了腳步,轉頭問了他一句,“杜導,我要像你剛纔那樣一邊演一邊說着不相關的語言嗎?”
杜安靜靜地看着他:他真有些懷疑自己面前這位特約演員的腦袋是不是被門夾過——自己剛纔那樣做只是爲了給他講解,他作爲演員還那麼做是要幹什麼?給空氣講解嗎?
他卻不知道關棠只是還在爲剛纔那有如靈異現象般的表演方式震驚不已,心有旁騖之下無法專心思考,導致智商都下降了。
“好好好,你愛來就來。”
杜安也懶得跟他多說了,隨便應付了過去。
而關棠竟然還傻乎乎地默默點了點頭,眼神有些沉重地往沙發的方向走去——顯然杜安隨口的一句話然他的負擔很沉重,生怕自己等會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畢竟那種靈異的表演方式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別說嘗試了,之前連聽都沒挺過,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而杜安只是看着。
他看到關棠走到沙發上坐下,像他剛纔示範表演的那樣雙腿岔開,右手手指呈扇形托住自己的腦袋,胳膊肘支撐在右大腿上,左手放在左腿上,動作稍顯有些僵硬,不過都是小問題,調整一下就行了,所以杜安也沒有讓他重來,繼續看了下去。
看得出來,關棠努力想要讓自己的眼神表現得慵懶一些,但是他太過用力,反而導致表情有點僵硬,這就是犯了用力過猛的錯誤了。
然後他也裝作被人拍了一下腦袋的樣子,縮了縮頭往後看去,接着起身,轉身繞到後面,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但是他的腳步又太輕快了,都明顯得感覺到一蹦一跳了。
就像是一隻處於發情期的猴子,這是杜安心中的評價。
當然,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關棠看着前面的空氣,“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說:“中央電視臺,中央電視臺,這裡是中央電視臺,早間新聞欄目。”
還真是一邊表演一邊說着不相關的話語,不過他顯然無法駕馭這種表演方式,有一個明顯的想臺詞的表情,眼神都因此有些飄忽抽離,焦點不集中了,於是整個表演效果完全沒有杜安剛纔那樣詭異、令人震驚,反而讓人看着覺得很是搞笑,有點東施效顰的意思在裡面。再加上他臨時想的這臺詞也太搞了點,旁邊圍觀的工作人員有好幾個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最後,關棠走到第三排衣櫃的地方停下來,看向杜安。
杜安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那滿懷的期待了。
“完美!”
杜安毫不吝嗇地給了一個非常高的評價,表情真摯得讓你連懷疑一下他這句話的真實性都會感到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
但是他馬上又說了一句,“你再來一遍,這次不要再說那些不想幹的話語了,直接說臺詞活着不說話都行。另外,細節上再注意一點,自然、流暢,不要用力過猛。”
剛剛纔震懾了一下劇組,現在是時候展現一下他溫柔的一面了,這就是胡蘿蔔加大棒的組合。
在管理學上,這種方式對於管理一個企業而言也是非常必要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