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計緣若有所思的樣子,老龍等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說話,直到遠離了坡子山,計緣重新恢復平常的樣子,祝聽濤才忍不住第一個出聲。
“計先生,祝某就直說了吧,此前道音之歌,究竟是何種妙法?計先生是知曉祝某的性子的,斷不會窺伺先生妙法,但希望先生能告知一二,實在是此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太過莫測神奇了!”
“祝道友所言甚是,但若計先生不想說,我等也不會介懷。”
老龍這麼補充一句,顯然同樣是好奇的,老乞丐和居元子雖然沒說話,但基本也是差不多的心態。
當然,四人雖然都渴望知曉那妙法的根由,但若計緣不想說也不會深究,不過以幾人對計緣的瞭解,大概率還是會說的。
果然,計緣也並沒有吊人胃口,他皺眉片刻,斟酌了一下言語左右看看身邊四位,纔開口道。
“呃,計某若說是剛纔臨時想到些往事,然後就以此爲依唱出了一段道音,諸位信麼?”
老龍等人面面相覷,居元子沉思皺眉,祝聽濤撫須不語,老龍不置可否,老乞丐則牽強笑了笑。
說實話,這四人中,除了祝聽濤,另外三個還真有些信的,哪怕是祝聽濤,雖然覺得有些荒唐,但也不認爲計緣這等仙修人物會在這事上說謊。
所幸計緣也沒讓他們糾結太久,想過覺得沒什麼不可說的,就開口講出一段往事。
“其實早些年計某有緣得見一部地靈天書,名曰《正德寶公錄》……”
說到這,計緣刻意頓了一下話語,觀察身邊四人的表情,顯然沒有一個人聽過這書,於是接着說道。
“此書爲一位鄉間土地所有,但其文不顯,土地雖知書冊定是一件寶貝,卻苦於無法研讀,更談不上其他了。”
計緣回憶起當年的“青蔥歲月”,那會他還是個真正的修仙萌新,很多仙道常識都來自《外道傳》和《通明策》,見一地城隍都還會小心翼翼的,不是說現在不尊重城隍了,而是那會真的又敬又畏。
“計某恰巧路過那位土地轄境,在一戶農人家落腳,那土地見我像是個修仙之輩,便主動現身與我攀談,最後拿出書冊,希望我能爲其解惑,也使得計某有緣一窺此書,方纔道音,也是因爲回憶起書中一些言語,心有所感亦有所悟,便唱了出來。”
老龍忽然笑了笑,心道這確實很像計緣的行事方式,其他人聞言也同樣微微點頭,心中更是明白,那本《正德寶公錄》固然定是了不得的土靈天書,但真正了不得的,還是計緣。
“不愧是計先生,有時候真是不得不服啊!”
老龍感慨一句,一邊的老乞丐聞言在心中深有同感,但沒說出來,居元子則更不用說了,而祝聽濤則感覺又一次重新認識了計緣,總覺得這計先生身上神秘之處頗多。
計緣當然不知道老龍在心中腹誹了一句“這很計緣”,笑着開口。
“計某可不敢坦然受此誇讚,還想趁着還沒忘記那種感覺,得好好推衍一下記錄下來呢。”
這話自然是謙虛的話,但半是謙虛的同時,也有隱約略有些自傲,令石有道能重歸修行之道自然有機緣巧合在裡頭,但也足以令計緣自傲了,那一首道歌沒有天傾劍勢的鋒凌天下,更無三昧真火的霸道熾烈,但卻是另一種層次的非凡成就,對於他計某人的修行也大有好處,屬於“一念悟道”的範疇。
這既是石有道的機緣,同樣也是計緣的機緣。
老龍等人身份和心性擺在那裡,當然不會做出接連追問的事情,而且計緣自己都說了是臨時起意,至於有關《正德寶公錄》一書,好奇當然有,但也絕對做不出刨根究底的事情。
幾人此刻前行的方向是回九峰山,之前在煉寶過程中生出變故,來坡子山不過是一起盡未了之事,如今已經是該分別的時刻。
至於塗思煙和那些妖物,早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也一定想盡辦法遮掩痕跡,就算是老乞丐等人也都算不到什麼有用的。
計緣等五人雖然算不上是大忙人,但也不可能瞎亂跑地找尋塗思煙,用老龍的話來說就是“她還沒那個資格”,只是在心中記着這件事是肯定的。
三天後,九峰山管轄的阮山渡,玉懷山衆人在此登船,這回坐的是九峰山的界域擺渡飛舟,從爲首的居元子到裘風、陽明等真人,再到魏元生等弟子一個不少,唯獨少了計緣。
“居真人,計先生大概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聽到魏元生的問題,居元子望向天空某處白雲,在那個遠方就是九分洞天所在。
“這可說不好,不過此番是行文推衍天書,以計先生之能,在有之前經驗的情況下,時間不會太長。”
“那我們幹嘛不等計先生推衍完了一起回去啊?”
一邊的裘風笑了笑。
“是誰常在我耳邊叫着想孃親想爹爹了?仙遊大會已經結束,各處仙門擺渡的頻率也會大降,不趕上這一趟,下回說不準得一年半載了,而且我們在這也幫不上計先生什麼忙的,還擾人清靜。”
裘風的話除了本就是事實,最能體現的就是這阮山渡的變化,隨着仙遊大會結束,很明顯冷清了不止一籌。
魏元生撓撓頭,他雖然聰慧,但自小在仙門中長大,還留着一些童真心性,在九峰山的六年也確實快把他無聊死了,所以“哦”了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麼。
“揚帆起航——”
有九峰山修士以悠遠的聲線傳來,飛舟也在隨後緩緩升空,衆人先是看着越來越小的阮山渡,隨後則望着天際的九座巨峰,直至看不見爲止。
在飛舟於雲上航行一段時間後,魏元生突然又想到什麼,詢問居元子道。
“居真人,仲平休是哪一位高人啊,爲什麼計先生聽到他的名字感覺很詫異也挺高興的?”
這還真把居元子問住了,其實別說是仲平休其人,就是無量山這名字,居元子也不曾聽過,至少肯定名頭不響。
“居某其實也不知曉,但既然計先生看起來很在意的樣子,想必也不簡單,畢竟若這無量山是仙府之名,敢承“無量”之名也簡單不到哪去。”
留下這句話,居元子再看了看遠方,這才轉身回客舍去了,雖然天書是託計緣在寫,但煉寶的五人在這六年中當然是各有不小收穫的,他要回去修行了,也要早點回到玉懷山玉鑄峰去。
離開的不光是玉懷山之人,還有老乞丐等人,以及祝聽濤和仙霞島衆人,在仙門地頭不太自在的老龍當然也告辭離去了。
不過仙霞島在走之前也受了計緣囑託,專門派人去了一趟大秀朝的國都,見了一見如今容光煥發的老皇帝。
見到老皇帝這副模樣,前去的兩個仙霞島真人也是覺得十分好笑,在修繕後的京城天師處直接笑着和老皇帝說了幾句就走了。
大意是:我們雖然受計先生囑託來見你,但你這樣子哪裡是快要死的人?如今這般神色,怕是能活過百歲,這在大秀歷代皇帝中已經前無古人了,人還是知足點好!
在一系列的瑣事過後,如今留在九峰山的就只有計緣了,他所在之處還是仙來峰,甚至還是雲霞苑之中,蓋因爲此處乃是六年煉寶論道的場所,人已散,但道蘊猶存,在此行文推衍成書最合適,遠不是事半功倍能形容的。
不過計緣卻沒急着馬上開始書寫,而是拿出了《劍意帖》,準備開始研墨。
這劍意帖一出現,雲霞苑這一處客堂就立刻熱鬧起來。
“啊~~大老爺終於放我們出來了!”
“悶死了悶死了,都多少年了!”
“六年。”“我知道六年,我感慨一下。”
“你就是蠢,你不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才蠢!”
“別吵了,我都餓壞了……”
“大老爺,我們要吃金香墨。”
“是啊是啊,大老爺,求您了,要吃金香墨!”
看着跳動的小字,計緣笑着搖搖頭,收起了手中的松煙墨,伸手一展,一條金香墨就飛出袖子來到手心,一時間,一衆小字都歡呼起來。
九峰山的林漸帶着清茶和餐點來到雲霞苑的時候,外頭遠遠的就看到計緣磨好墨,手持狼毫筆在書寫什麼。
林漸沒敢出聲,等計緣開始沾墨的時候,才趕緊走到走到門口。
“計先生,您說的這幾日還不會開始衍書,我就給您送膳食和茶水來了,沒打攪到您吧?”
計緣對聲音過耳不忘,哪怕只是當年在東海有過一面之緣,也立刻聽出是林漸,擡頭看看來人,點頭道。
“不礙事,還沒開始,東西放桌案邊上吧。”
說着計緣再次沾墨開始刷字書寫,每當金香墨刷寫過一個小字,那個小字上的墨跡卻沒有塗新之感,看了幾次之後,甚至令林漸產生文字好像在舒展的錯覺,再細看又沒什麼變化。
略作猶豫,林漸還是假裝十分無知地問了一聲。
“計先生,這書文明明已經有字了,您爲何還要再刷一遍墨呢?”
計緣還沒開口,《劍意帖》一下就炸鍋了。
“這人好過分,要大老爺別給我們刷墨!”
“你太過分!”“就是就是,我們盼了好幾年了!”
“哈哈哈哈,你們看他傻了!”“哈哈哈哈,真的啊,他呆住了!”
“他肯定沒見過字會說話。”“還辦仙遊大會呢,這點見識都沒有!”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計緣眼神在字帖上一瞥。
“肅靜!”
整個字帖剎那間安靜下來。
即便是修仙之輩,林漸還是下意識想揉揉眼睛和耳朵,定睛看向《劍意帖》,根本看不出什麼特殊的,很懷疑剛剛是不是錯覺,但作爲仙修,又是在自家仙門,也沒中什麼法術,絕不可能產生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