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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冬日的風,很冷,很不正經。

肆無忌憚,撫過雪的臉撩起滿頭烏髮,半刻也不肯停歇,又不要臉的順着脖頸鑽進去。

雪,站在車旁笑吟吟地說,“你上樓休息吧!我這就回家。”兩隻手捏緊衣領簇着下巴,風依舊不肯善罷甘休,用力吹開衣襬“噗噗”作響。

聽到這話,順子躁動的心彷彿被澆上了一瓢冷水,不知應該怎樣出口挽留,卻依舊渴望她能跟自己上樓。這樣的關係很尷尬,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人更不能稱之爲戀人,好似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

“時間還早,不然……上樓坐一會?”緊張感,出賣了順子故作輕鬆。雖然,他在笑。

僱來的代駕司機師傅,一準是着急下一筆生意,在駕駛室裡喊:這位女士,你是走是留?

雪說:“走,我回家。”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

“安全到家之後,給我打電話。”

雪點頭,隔着玻璃窗揮揮手,當車子拐出賓館大門時,她看到順子在跺腳。

“男朋友挽留,就上樓坐會唄。”不知所以,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看到雪在笑,自認爲這就是戀人之間那種小情調。又說,“我跟我愛人談戀愛那會也這樣,你男朋友的心情,我懂得。”

雪,還是笑,沒有回答。

心說,你怎麼會懂得呢?這又不是談戀愛。

她就是想通過一些事情讓順子明白,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主動權,並不是掌握在他順子手中。

而順子站在樓下被風一吹,不禁地渾身一哆嗦,接着下身一緊,尿意便直衝腦海。汽車後尾燈都看不到影兒了,再挨冷受凍也白搭,慌不迭地跑進賓館大堂。憋壞了,得趕緊找地方放放水。

第一次面對無所事事,卻又滿腹心事,順子待在房間只能吸菸看電視。工廠裡的生產情況,還算是正常,工人們尚且沉浸在坐着坐大巴上班的欣喜之中,倘若是知道工廠下來個仨月長貨期的工作量,必然會更加高興。誰也知道,貨期長,就是發揮熟練操作的優勢多賺錢。

因而,順子很有成就感,通知到強子和廠長時,很難掩飾從心底升起的那種高大上感覺。

訂單不需要自備料了,強子沒有說,因爲光子的原因,順子感覺應該跟強子當面說說。至於原由,自然是光子借了三十萬,怎麼說也是個恩情不能和他撕破臉。

又一次想到自身價值這個問題。光子在後來提供資金,有可能心懷不軌,那麼雪又爲了什麼?

不沾親不帶故,以她現在的條件,對一個窮的叮噹響的土包子青眼有加,着實讓順子百思不得其解。

不單是他迷惑,走到家門口的雪,有時間也對自己的行爲頗爲牴觸,卻怎麼也拗不過內心。就像先前順子兩口子通電話,聽到時應該感覺尷尬纔對,剝給順子一對梭子蟹腿遞過去,被欣然接受竟突然生出報復的快感。

這是以前自己絕無僅有的感受,那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引以爲樂。

“怎麼還喝酒了?”

“陪客戶,喝了一點點。”嘻嘻笑着關上門,雪回身拍拍肚子,“老孃,中午做什麼好吃的了,我有點餓。”

老太太嗔怪地白了她一眼,搖搖頭,“三十歲的老姑娘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什麼時候能長大吆……”

嘿嘿笑着,雪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一頭扎進了廚房。

“哎呀!都涼了,我給你熱熱再吃……”老太太追在她身後喊。

“吆……”

“怎麼了…怎麼了?”

“我不在家,你和我爸專做好吃的,老太太你這樣可不行啊。”

還以爲是碰着了或是磕着了,一驚一乍地嚇了老太太一跳,巴掌舉的高落的輕。

雪很配合地一縮脖子扮了一個鬼臉,“瞧瞧…瞧瞧…,做了紅燒鯉魚還燉魚頭湯喝,還有這麼多炒菜……”

“你弟弟領女朋友來家裡做客,不用多做幾個菜?”老太太把雪拽到身後,忙活着熱菜熱飯,嘴上又嘮叨開了,“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二姨家表妹的小子,都給了他五年壓歲錢了,你打算讓我賠多少啊?”

一聽這個話題,雪就打算逃走。

“你給我站住,又想跑,能跑到哪兒去?”

癟着嘴倚在門上,雪寫滿一臉委屈,“好歹,我也是公司老總,被您老這麼喝來喝去不好吧?給點面子不行?”

“老總怎麼着?還是我閨女。充大個,有本事你倒是領個女婿給我見見啊!”說着再回身,哪還有個人影兒。嘆了口氣,輕聲咕唸道:都這麼多年了,多會纔是個頭吆……

老太太不糊塗,心裡明鏡一樣知道,閨女就是念念不忘曾經的初戀,可人家到國外都七年了,傳聞說是孩子都六歲了。仍舊心裡放不下,是不是太固執了?真不知道雪在怎麼打算,難不成就這麼一個人過一輩子?

而雪,往往一個藉口,先事業後婚姻。

沒日沒夜,拼了這麼多年,自己成立了外貿進出口公司,效益真的很不錯,總該算是事業有成了吧?

這閨女!嘻嘻哈哈地說是還沒到事業頂峰,這還有完沒完了?

人一上歲數,並不奢望子女賺來金山銀山,有個健康身體圓滿家庭,其樂融融就夠了,不是?勸說有個中意的就嫁了吧,年數多了,老太太兩口都覺得累。這閨女,哪兒也好,就這一樣讓老兩口總覺得在人前矮了一頭。以至於,每次熟人見面提到這個話題,老兩口總是無言以對。實際上,這麼多年實在是翻不出新鮮解釋,說膩了。

躲在房間裡的雪,早已把耳機塞進了耳朵。

耳不聞,心不煩。

有些懼怕回到家裡,每次,但凡有個話題,父母總是能夠轉移到她的婚姻問題上。

雪,承認。初戀的模樣印在心裡太深了,或者應該說是刻在了心裡。不用放大眼睛上的瞳孔,只要閉着眼睛就能想象得到初戀的樣子。她敢說,倘若他站在人羣中,不用第二眼就能輕易瞄到他。

嚴格來說,那不是一道風景,而是留在心裡永久性的傷疤。

如果有可能。雪要在他面前昂起頭用眼神殺死他,在他死之前,還要讓他明白,他所看重的金錢在自己這裡根本就不是事,只要願意去賺並且是專賺歪國人的錢。

沉浸在音樂聲中,突然想起順子說是“安全到家之後,給我打電話”,微微一猶豫,還是撥出了手機。

雪認爲,順子是幼稚的審美,彩鈴背景竟然是“豬八戒背媳婦”。很好笑!怎麼說也算是打進商場人士了,應該選取一首穩重成熟的曲子纔是。耐着性子聽完,順子一直沒有接聽電話。

睡着了?還是……

他要是找女人鬼混,我非閹了他不可!

陡然之間生出的想法,嚇了雪一跳!至於嗎?好像是順子要怎樣,跟她自己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又憑什麼去幹涉他的生活,憑什麼要閹了人家?

“飯菜熱好了,吃飯去。”老太太推開門說。

說是有點餓,其實是轉移話題而已。雪,還是得自圓謊言,一個高從牀上蹦下來高呼:“您老人家最好了。”

一臉調皮相,讓老太太開心不少。

“你爸去鄉下了,誰是相中了一片荒山,準備到鄉下去住。”

雪一驚,“啥?您二老打算不要我們姐弟倆了?”

“你爸說,在家悶着難受,在鄉下住着空氣好。”說着,老太太盛出一碗魚湯,“趁熱喝了壓壓酒氣,讓你爸聞到你一身酒氣,還不又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也不是臉?”

這話說的不假!老爺子最反對閨女家家地喝酒,做生意就做生意,喝酒那都是爺們應該乾的事。

雪笑笑,一勺一勺地喝着魚湯,顯得沒精打采。知道,老太太說的含蓄,說是在家悶着難受,還不是因爲婚事沒有着落?

老太太唯恐閨女真餓了,滿滿一大碗米飯推到了雪面前。

恰巧,臥室傳來的手機響,讓雪跑起來像兔子一樣快。

“剛纔洗澡了,沒聽到,你到家了?沒喝多吧?”順子說。

“真洗澡還是假洗澡了?你可別騙我,賓館裡我可全是熟人!”

順子一愣,這特麼哪兒跟哪兒啊?洗個澡幹嘛是真是假?乾笑兩聲脫口而出,“不信,你來看,現在我還光着屁股呢!”

說完,發覺不對勁,慌不迭地解釋開了,“你別誤會,我的意思就是想說,你打電話來的時間真的在洗澡。”

雪,羞紅了臉,“嘁!你說讓我看我就看了?我也得願意不是?好了,沒事了,就是告訴你一聲我安全到家了。”

也不知是爲什麼,慌里慌張就掛斷了電話,心裡猶自“噗噗”亂跳不止。

“這誰啊?”

老太太扒着門縫問,滿臉的喜形於色讓雪越發慌亂起來。

“啊……,噯,老太太你怎麼可以這樣?偷聽……”

“這是我家,怎麼能算是偷聽呢?你這丫頭!”閃身進了屋,老太太精神頭十足,“閨女,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