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東齊走了過來,輕聲道:“韓警官,現在還不能抓他,否則後面的村民就炸啦,大家都不好做。”
韓彬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繼續說道:“老田,你瞭解這個案子嗎?就讓我放了錢進豐?”
“瞭解。”
田新軍拽了拽披在身上的中山服,昨天田翠娥去他家,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真瞭解?”韓彬追問。
“當然了,要不我也不會站在這,韓警官,你到底想說什麼?”田新軍哼道。
韓彬扭頭望向一旁的嚴所長:“田新軍瞭解這個案子,還帶着人阻礙執法、要求釋放嫌犯錢進豐,我懷疑他可能是食物中毒案的涉案人員。”
嚴東齊愣了一下,暗道,窩草,你小子還真會玩,可別鬧過火了。
嚴東齊沒有答話,他決定保留態度,韓彬真要跟田新軍鬧起來了,他還可以出面壓一壓。
韓彬笑了笑,嚴東齊不回答,也是一種態度,只要他不反對就行。
對面的田新軍則是站不住了,指着韓彬說道:“我說韓警官,你可別血口噴人,我說兩句公道話就成涉案人員了,你這不是栽贓嘛。”
“你要覺得自己是清白的,就跟我去所裡做個筆錄,如果你不是涉案人員,我們調查清楚了,自然會還你一個清白。”韓彬道。
“叔叔,你可不能去,真要進去了,就跟俺家那口子一樣,出不來了。”田翠娥喊道。
“就是。”
“不能去。”其他村民也跟着喊道。
田新軍指着派出所的屋子:“我是清白的,但我不傻,不會跟你去裡面做筆錄。”
“你要真是清白的,替錢進豐說幾句話,我也認了,或許還能聽進去,可你怎麼證明自己是清白的?”韓彬反問。
“我田新軍一輩子做事問心無愧,你想給我做筆錄,可以,就在這院子裡做,讓大家聽聽,我是不是清白的。”田新軍抖了抖身上披着的中山服。
“好。”田翠娥揮着胳膊喊道。
“軍叔牛!”
“說得好。”村民跟着起鬨道。
韓彬笑了笑,別看韓彬老家就在北營村,但小時候他是在琴島長大的,他爺爺也是退休後纔回到北營村蓋了新房、搬回來。
韓彬對村子裡的事瞭解的不是很多,但是他經常上網,對網絡還是很瞭解的,給他的感覺這些村民就像鍵盤俠。
站在人堆裡起鬨的時候,就像是上網刷評論,他就成了超人的化身,沒有什麼他不敢說、沒有什麼他不敢做的。
“行,那我就在院子裡給你做筆錄。”韓彬說完,對着一旁的趙玉生道:“趙所長,麻煩你讓人搬一副桌椅出來。”
“別折騰了,你搬了我也不坐,你要問就站着問,別整那麼多事。”田新軍擺了擺手。
韓彬冷笑一聲,老東西跟我擺譜,有你哭的時候。
“姓名、性別、年齡、籍貫……”
“我叫田新軍,北西漳村人,今年六十有二,性別大家都看得出來還用說嘛。”
“哈哈……”村民們也跟着鬨笑。
“田新軍,你爲什麼要求警方釋放錢進豐?”韓彬問道
“因爲他是冤枉的。”
“警方抓他,是因爲他涉嫌一起食物中毒案,你瞭解嗎?”
“瞭解。”
“你跟着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那你怎麼了解的案情,又怎麼知道他是冤枉的?還帶着村民來派出所要求放人?”韓彬反問。
“我是聽他媳婦說的,覺得他可憐,想幫幫他。”田新軍說道。
“十月十三號到十月十六號之間,你在哪?聯繫過什麼人?”韓彬問道。
“那我去的地方可多了。”田新軍不以爲意道,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沒事,我有的是時間,慢慢說。”韓彬道。
“十三號我在家,白天干啥記不清了,晚上有人請我喝酒;十四號當家子做小滿月,我去喝了頓酒,下午在家裡收拾了收拾,十五號我去了琴島市,給我孫女過生日,還吃了一頓全聚德,在琴島住了兩天才回來。”田新軍說到全聚德,聲音明顯提高了幾分。
“誰能證明,你去了琴島市?”韓彬追問。
“我老伴、兒子、兒媳都能證明。”田新軍說道。
韓彬翻開筆記本問道:“你兒子叫什麼,在哪工作?”
田新軍笑了笑,臉上露出一抹自豪:“我兒子叫田慶,在琴島市教書,是重點高中的老師。”
“兒媳呢?”
“我兒子叫劉娟,也是一名老師,教初中的。”
韓彬問完,合上了筆記本:“老田,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的行爲觸犯了聚衆擾亂社會秩序罪,如果你現在主動自首,可以爭取寬大處理。”
“韓警官,您別嚇唬人,我們就是一些討公道的老百姓,手無寸鐵,也沒動手打人,就是來講道理的,怎麼就犯法了。”田新軍喊道。
“就是,你們派出所是金子做的,我們在院子裡站會,就違法了。”田翠娥哼道。
“你們現在的行爲,影響了公安機關的正常工作,導致我們無法正常查案,就是對社會秩序的擾亂。”韓彬告誡道。
“行呀,你要是覺得我犯了罪,那就抓吧。”田新軍梗着脖子,毫不畏懼。
“憑什麼抓我叔。”
“要抓,連我們一起抓。”村民們又鬧了起來。
嚴東齊皺了皺眉,對着一旁的韓彬道:“韓組長,現在不是抓人的時候,容易引起亂子,北西漳村可不止這幾十號人,如果無法及時控制,事情沒準就鬧大了。”
“那您說怎麼辦?”韓彬反問。
嚴東齊低聲耳語:“最好的辦法,先勸他們回去,然後再一個一個的抓,只要沒人打頭,鬧不起來。”
“那還是您來勸吧,這工作我做不來。”韓彬攤了攤手。
嚴東齊搖了搖頭,還是太年輕,缺少打磨。
韓彬帶着二組的人返回了臨時辦公室。
後面傳來了一陣噓聲:“咋走了,不是要抓俺們嘛。”
“刑警隊的了不起呀,這裡是西漳鎮,不是琴島市。”
“放人,趕緊放人……”
……
“砰!”
李輝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有些憋屈道:“彬子,這事咱們就不管了。”
“是呀,彬哥,咱啥時候受過這種憋屈。”趙明用拳頭,砸了砸桌子。
“稍安勿躁,你們用執法記錄儀,把這些人的相貌都拍清楚,我自然有辦法收拾他們。”韓彬道。
“組長,您有啥辦法?”孫曉鵬好奇道。
“一會你們就知道了。”韓彬撂下一句話,而後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機撥打了鄭凱旋的號碼。
“鄭隊,我們到西漳鎮派出所了。”
“情況怎麼樣?”
“一個叫田新軍的人,帶着村民來派出所要人,要求釋放錢進豐,正在院子裡鬧騰呢。”
“胡鬧,派出所沒有出面制止?”
“有三四十號人,嚴所長怕事情鬧大了,不敢輕易動手抓人;我們就五個人,又不瞭解本地的情況,也沒辦法動手。”韓彬道。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這個帶頭鬧事的田新軍,對案情很瞭解,又帶頭討要嫌犯,我覺得他很有可能也是食物中毒案的涉案人員,我想查一下他的不在場證明。”韓彬道。
“怎麼查?”
“田新軍六十多歲,是個混不吝,據他交代他十月十五號到十月十七號之間在琴島市兒子家,我想請您傳喚他兒子、兒媳去警局做筆錄,確認一下他的不在場證明。”韓彬說道。
“有他兒子、兒媳的資料嗎?”
“他兒子叫田慶,是琴島重點高學的老師;他兒媳叫劉娟,是琴島的一名初中老師。”
“我知道了,我會讓一組的人帶他們來警局做筆錄。”
“辛苦您了。”
“嚴所長有沒有向當地縣局反映情況?”鄭凱旋說道。
“我覺得嚴所長應該彙報過,縣局對此事也應該有部署,但是除非場面無法控制,否則,嚴所長應該不會請求支援。”韓彬說道。
“明白了,你們注意安全。”鄭凱旋說完,就掛斷了手機。
……
話分兩頭,單表一支。
派出所的院子裡,兩方人還在對峙。
嚴東齊苦口婆心的勸了半天,心下也有些不耐煩:“老田,你真以爲不動手打人、沒有拿器械,就不算犯法了嗎?”
“政i府還允許老百姓上訪呢,你們派出所比政i府還厲害,到你們院子裡站一會就違法了。”田新軍哼道。
“你這不是站一會的事,你已經影響了我們正常的工作,給派出所造成了不安定因素,如果都像你這樣動不動來派出所抓人,我們的工作還怎麼幹,地方的秩序還怎麼維護?”嚴東齊說道。
“只要你把錢進豐放了,我現在就帶人走。”田新軍道。
“你這是爲難我,要是把錢進豐放了,我這個所長還幹不幹?”
田翠娥哭喊道:“嚴所長,您也爲俺家考慮一下,老錢是俺家的頂樑柱,他要是被刑警抓走了,俺這個家就完了。”
嚴東齊咬着後槽牙,他看到這個女人就來氣,如果不是她胡攪蠻纏,也不會有這麼多事。
還有這個田新軍,倚老賣老的混不吝,仗着自己年紀大了,就耍無賴、不講理,以爲沒人能治得了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田新軍和田翠娥的帶領下,院子裡的村民依舊沒有走的意思,有的人還拿着馬紮坐了下來,更像是過來看熱鬧的。
派出所門口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嚴東齊也越發的煩躁,找兩個民警去門口守着,將看熱鬧的人及時驅散,免得鬧出更大的亂子。
就像韓彬說的除非場面控制不住,否則嚴東齊不想請求支援。
他是派出所的一把手,這件事如果能壓下去,那是他的能力;如果壓不下去,還要請縣局派人支援,那他這個所長是幹什麼吃的?
領導還能不能信任你。
他的前途也就到這一步了。
他不想呀。
“叮鈴鈴……”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田新軍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他兒媳婦打來的電話。
老田有些意外,他兒媳婦教書比較忙,一年半載也打不了兩回電話,今天怎麼有時間打電話了。
田新軍年紀大了,雖然身子骨還不錯,但耳朵有些聾了,摁了擴音鍵道:“喂。”
“爸,我是劉娟。”
“劉娟,找我啥事呀?”田新軍笑道,對這個兒媳,他還是很滿意的。
“您在哪呢?”
“我西漳鎮辦點事。”
“您是不是在派出所?”
“是呀,你咋知道?”
“爸,我求您啦,別再派出所鬧事了,趕緊離開吧。”劉娟急了。
“咋的啦,到底咋的啦?”田新軍有些懵了。
“您這是在犯法,嚴重的話會入刑的,不光影響田慶和我的工作,還會影響道您孫女的未來,別再做傻事了行不行!”劉娟喊道。
“我來派出所不是爲了鬧事,我們也沒動手,你當家子妹妹的男人被抓了,我是來幫忙喬事的。”田新軍解釋道。
別看他敢跟嚴東齊頂牛,但卻不敢跟自己兒媳婦說硬話。
“給我。”
手機那頭,一個男子奪過手機,帶着幾分北西漳村的口音喊道:“你瘋啦,多大的面子,跑到派出所喬事,能不能懂點事。”
田新軍被喊懵了,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罵道:“臭小子,我是你老子,你怎麼說話呢。”
“你是我祖宗,活祖宗,你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讓我跟着遭殃,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上課,警察從教室裡把我帶走,你讓學生們怎麼看我,老師們怎麼說我,我要不要臉,我怎麼爲人師表,學生們在背後怎麼議論我。”手機裡的男子情緒很激動。
“田慶,你別跟爸這麼喊,把手機給我。”劉娟在手裡另一頭勸道:
“爸,您就聽我們一句勸,外人的事咱別管,好好配合警方的調查,行嗎?”
“那不是外人呀,那是你當家子妹妹。”田新軍喊道。
田慶又搶過手機:“狗屁當家子妹妹,我一年纔回一兩次老家,話都沒說過幾句,誰他媽認得誰呀,校領導前幾天還說要給我評職稱,你這麼一折騰,什麼都完了,作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