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五之前被塞進一堆概念，根據某某軍規，某某慣例，某某法律……總之，由於總督的死，沒人能給這些殘存下來的部隊下達什麼命令了，他們現在徹底自由了，堪稱獨立了。但是，一切都只是推託之辭罷了。或者說，官樣文章。
真正的關鍵在於，這些殘兵敗將，沒人想要。
這些部隊損失太過於慘重，基本上都是名義上一個軍團，實際上只有幾百號人，甚至幾十號人，裝備損失殆盡，士氣低落，還混有大量傷病員，已經不堪一戰。如果不是那個軍規的話（也就是那個只要還有一個軍官活着，軍團就不能解散的規矩），估計他們早就該在戰爭序列的表格裡面被劃掉。可是當初設計這個軍規的人估計是用它來激勵軍隊努力作戰，而沒有想到此類情況。
事實上，重新補充、裝備、整編他們的成本，只會比新建軍團更大。而將他們原地解散掉也不是一個好選擇。解甲歸田不是一個輕飄飄的文件就行的，那需要額外的成本，下此決定者大概還可能要承擔一些政治上的後遺症。
所以，他們就被放棄了，正如一個地球上的家庭主婦向着垃圾桶傾瀉垃圾一樣，再無一絲眷戀。至於這些垃圾以後會不會發臭，會不會引來老鼠和蟲子，以及最終會怎麼處理，那就沒人關心了。
不止是他們，難民也一樣。
和女妖之門相鄰的幾個地區並不缺乏人口，事實上，歷來的關係是反過來的——所以他們對於接納難民壓根沒什麼興趣。再說了，那些青壯年，有能力快速逃走的人，已經被他們收容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他們就像甘蔗嚼剩下的渣子，已經引不起任何興趣。
“那麼……下面會發生什麼？”
“我不知道。”紅衣低下頭。“我猜，僅僅是猜，輝月陣營的高層，那些執政官們，尚未決定下一步該幹什麼。也許他們僅僅是打算在這裡等着，看着凱查哥亞特和冥月大軍打個兩敗俱傷。女妖之門是個偏僻地區，而此時已經到了平衡之刻，除非輝月的執政官們認爲這裡有一個好機會能夠對冥月軍隊造成沉重打擊，否則他們不會採取什麼措施的。喪失一個地區是常事——除了女妖之門換上冥月的旗幟之外，也許其他什麼都不會改變。”
這一次，紅衣倒是完全誤解了陸五了。陸五並不關心執政官們會做什麼決定，也不想知道例如陣營勢力消長這些高層次的東西，而是想知道他們這些人——這些殘兵敗將和難民的未來。
“如果輝月最終失去了這個地方……”陸五試探着問。“我們會怎麼樣？”
如果只是換一個地方生活的話，其實也不錯。說句實話，陸五有些奇怪爲什麼相鄰的總督會封鎖邊境。要知道，別看大部分難民現在被堵在邊境之上，但是實際上在封鎖之前，有好多人（估計之前的逃兵，比方說那個大隊長，也在其中）都已經逃過去了。
雖然現在經過紅衣的解說，還是有自己的理解，他知道這實際上起了一個“篩選”的過程，將沒價值的老弱婦孺隔開，將還有一點價值的青壯年收容。畢竟前者只會消耗物資，後者才能產生價值。但是想來，那些人面對的也不會是什麼好的生存環境吧？
“如果輝月放棄了，我們……。”紅衣看了看陸五，“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們應該會在某個地方搭建一個類似於這樣的城市，”他指着身邊的帳篷說道。“讓我們一輩子生活在那個地方。”
陸五立刻想起了地球上的難民營。應該是差不多的。感覺上，這個世界，同一個陣營的不同總督之間，差不多是“同盟國”的關係吧？這種關係中，人家並不會把你當做本國國民對待，給你一個地方居住，提供一些零星的援助就是極限了。也許生活幾百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溶入那個社會。但是這一代人，一輩子都要過寄人籬下的生活。
……
回到帳篷的時候，琥珀正在那裡靜坐。
不是那種無所事事的閒坐，而是真正意義上，類似於參禪那樣的靜坐。陸五雖然不懂，但是也明白這是一種讓琥珀提高精神力，好去和自己的肉身取得聯繫的方法。
就算是琥珀，也不能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一切都不符合邏輯。她和身體失去聯繫，只能理解爲有人刻意爲之，可是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是要殺琥珀，直接就可以動手。只要毀掉肉身，術士就死了。
因爲這種疑惑和不解，以至於琥珀決定暫時低調的在這裡呆一段時間，先確定一下自己的肉身究竟在哪裡。
“陸五，你回來了。”陸五回來的動靜讓琥珀結束了自己的冥想。
陸五看着琥珀，說起來有點奇怪，好像他帶來琥珀過來，沒人多問什麼。大家似乎是見怪不怪的認爲他們是一對兒——連帳篷都住在一起。當然了，事實上也沒有多餘的帳篷可以分給琥珀了。
“琥珀，怎麼樣？”
“能夠隱約的感覺到……”琥珀說道。“我的身體應該還在學院那裡。”
“學院？”
“是啊，整個輝月陣營培養術士的最大最好的地方。”說到這個，琥珀顯得精神起來。“就算整個世界上，也是數得着的好地方。”
“在哪裡？”如果不太遠的話，陸五倒是覺得可以去看看，或者打聽一下。
“哈……”琥珀大笑起來。“我也不知道。學院的位置是不固定的，它可不是像地球上一樣哦。”
“什麼？不固定。”
“沒錯，輝月陣營之中，浮空城市並不多，但學院就是其中之一。”琥珀說道。“只有血統高貴，天賦出色的術士纔有資格在學院接受教育。”
“浮空城？那個，和我上次看到的……浮空的城堡，有什麼區別嗎？”
“你看到的那個叫做浮空要塞，或者是浮空城堡”琥珀解釋道。“人工製造的巨型戰爭機器。學院所在的，在古代可是被稱爲浮空大陸的哦。它是天然形成的，大小和麪積可不是區區浮空要塞可比的。”
她用手在桌子上隨意畫了一下，給了陸五一個基礎的概念：浮空大陸可不是一座小小的城堡或者要塞，而是一個面積最大能達到幾十萬、幾百萬平方公里，真正意義上的浮空大陸。
在這個世界，“浮空城”和“浮空要塞”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儘管它們都是因爲共鳴石的“反重力”效果而浮在天上，但前者可是自然形成的，不管大小和麪積都不是人工造物可以比擬的，是一塊真正的大陸，而後者，實際大小，大概也就是地球上幾艘航空母艦的檔次。而這些浮空大陸，纔是絕大部分術士真正生活的地方。
強大的術士生活在高高的天上，弱小的凡人生活在地面之上。這纔是這個世界的常態。這也是爲什麼陸五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要說也看到過幾萬人了，但就沒見過一個術士的理由。
整個女妖之門，根本就沒有術士。
夜色深沉。整個營地似乎都已經陷入深眠之中。
“搭檔，很有天賦嘛。”陸五躺在睡袋裡，看着邊上的琥珀。
在地球的時候，琥珀都是holoera裡面休息的。所以陸五這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睡姿。琥珀身體平躺着，處於一種半虛半實的狀態，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像是一個3D的投影。但是也因爲如此，她的身體沒有如往常一樣虛擬出衣服來，很多細節都若隱若現。
陸五趕緊把目光挪開。不敢繼續看，要是被琥珀知道了，那就不妙了。
因爲琥珀的身體並不是真實的血肉之軀的緣故，所以她並不畏懼寒冷——話說回來，陸五也只有一個睡袋。好像沒有人想到琥珀也需要另外一個睡袋。
正常在地球上，或者說至少在中國，人們應該會想到這一點吧？但是這個世界……嗯，陸五發現自己每次以爲了解了一些，卻又發現自己未知的東西更多。
現在想起來，琥珀明明擁有很大的能力，但是在地球上卻爲什麼要小心翼翼的開始了。那個時候，琥珀一開始的時候什麼也不幹，是從書本上開始瞭解地球社會的。也只有這樣，必須是這樣。否則的話，雙方的大腦根本不在一個平面上。
可惜陸五身邊雖然有高手，但是卻太大意了。畢竟，要不是那個凱查哥亞特，他真的只是想做一個過客的。
也不知道任健……還有家裡人……怎麼樣了，有什麼想我……不，哪裡有什麼想啊！兩個世界的時間根本不在一個時間軸上，現在對任健來說，估計連一個月都沒過吧。出門旅遊一兩個月在這個年代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他腦子亂糟糟的想着，一時之間卻睡不着。
“搭檔，今天很不錯嘛。”耳機裡響起了高手的聲音。“有點見識了，看穿了真相。”
“啊，”陸五的第一反應是轉頭去看琥珀。
說起來，雖然兩個人沒有睡在一個睡袋裡（其實陸五真的很想偷偷碰一碰琥珀，好知道琥珀這種狀態到底是什麼感覺），但是畢竟這是個單人帳篷——再寬敞也是爲單人設計的。兩個人沒辦法拉開很遠的距離。
原本這種距離高手是不會出聲的——高手一直很謹慎——但是現在高手卻主動說話了。說起來，今天一整天，好像高手都沒怎麼說話。
“看穿真相？你是說……”
“搭檔，有沒有覺得這是一個大好機會？”高手說道。“嘿嘿，機會就在眼前，可不要放過哦。在這個世界，我們可是開了掛的！”
“開了掛？”
“搭檔，小術士的事情可以緩緩，估計現在你說什麼，她都不一定會聽。”高手說道。“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她那邊肯定出什麼問題了……不能把解除詛咒的希望放在她身上。”高手的態度似乎很堅決，不過對此陸五倒是不反對。琥珀肯定會幫他，但是她能提供多少的幫助就是一個另外一個問題了。“搭檔，我們必須自己努力才行。”
說話之間，外面響起了一陣喧譁。陸五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他將頭探出帳篷，卻正好看到遠處那沖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