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皁隸盯着我,嘴半張開,顯然沒想到我能說出這話來,一臉猝不及防,但馬上,他就反應過來了,轉臉看着九里坡城隍,恨恨的說道:“他……”
九里坡城隍只做看不見。
“不關他的事。”我悠然答道:“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你其實僞裝的很好,可惜,你高一尺,我高一丈。
“那不可能……”黑痣皁隸咬牙說道:“我自問,沒露出什麼馬腳……還是……”
他又看向了七裡臺城隍。
七裡臺城隍這會早就過來了,看那個模樣,恨不得當場打這個黑痣皁隸一頓,無奈他是個斯文人,就算捕快出身,到底也沒下的了這個手。
“七裡臺城隍跟你應該早先就約定好了吧?人家說話算數,也沒跟我說。”我答道:“其實,一開始,我就有點疑心,你爲什麼能知道這麼多城隍的事情。”
其實也好解釋,他既然是城隍身邊當差的,對城隍的事情瞭若指掌,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有幾個疑點。
一,是生死簿子的事情,十里鋪子的生死簿子,早先確實是給收到了九里坡去代管,但這種事情,肯定是大城隍廟下達通知給城隍爺自己的,這個黑痣皁隸知道的這麼門兒清,我一早就覺得奇怪,難道十里鋪子前任城隍,被天雷轟之前,還把一切都交代給了這個黑痣皁隸了?
這也好解釋,也許那個十里鋪子城隍比較有責任心吧。
二,就是七裡臺城隍跟黑痣皁隸見了一面的時候,分明是給愣住了,我當時還納悶是看見什麼了,現在想來,就是看見了黑痣皁隸了——他認識黑痣皁隸。
其實左鄰右舍的城隍,見到了一個眼熟的皁隸又怎麼樣,七裡臺城隍何至於那麼吃驚——能吃驚,就說明他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事情,比如說,一個曾經的城隍,本來對外傳言是受了天雷,謫位走人了,可現如今,竟然又以一個皁隸的身份出現了。
三,九里坡城隍一直跟我對着幹,我一開始納悶怎麼回事,還以爲他單純就是不想給我把生死文書什麼的實權還回來,而九里坡城隍的不好,也都是這個黑痣皁隸明裡暗裡跟我傳的——外帶之前,我抓住他在城隍廟裡坑我,他一張嘴,就說是九里坡城隍指使的他,還把一個什麼黃翠芬給拉出來了,說的簡直合情合理,有理有據。
我當時十分信任他,覺得他是我十里鋪子城隍廟的一員,而九里坡城隍跟我早有嫌隙,還看見了九里坡城隍袍子上面沾染的那些山娘娘的粉,一下就給信了。
但是,現在想來,如果——這些事情,都是他坑的我,轉而嫁禍給了九里坡城隍,是故意讓我跟九里坡城隍反目成仇,他好坐山觀虎鬥?
這就說明,他跟我有仇,跟九里坡那也不善。
九里坡那,倒是從九里坡城隍的記憶之中看出來了,他雖然很想做官,可空有雄心,沒有本事,還總覺得時不我與,氣性又很大,動不動抱負抱負的,這種人最容易懟天懟地恨一切。
九里坡這邊是能解釋,而我初來乍到,爲什麼跟他有仇?要幾次三番的,置我於死地?
所謂的仇,其實跟利是最貼邊的。
而且,不得不說,他這一切,做的滴水不漏,這一切到目前爲止,都只是推測,沒有實錘,他要是咬硬非說這事兒是九里坡城隍指使的,我也沒啥可說的,偏偏他剛纔說漏了一句嘴——“小的……永生永世,也不想再經受天雷了……”
你一個皁隸,有啥資格去經天雷呢?
城隍的話,才能在貶謫的時候經天雷,所以說——你不是上一個十里鋪子城隍,又能是誰?
這樣,利害關係也就清楚了——他是希望我這個新上任的能出點幺蛾子,他把我的功績佔過來,還有官復原職的可能。
畢竟十里鋪子城隍廟幾個月之內脫胎換骨,你上哪兒去找一個更好的繼任者來?
他嘴角一抽,盯着我:“我確實沒想到,你一個活人,竟然……”
活人怎麼了,你們不都是活人死了以後變成的嗎?有啥好種族歧視的。
再說了,老子以前,當的也不是什麼普通的活人。
“十里鋪子城隍,你一定要對這個……這個……”七裡臺城隍想了半天咋稱呼他,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對這個皁隸嚴懲不貸!”
原來七裡臺城隍一開始在我身邊認出了他,還挺納悶的——別的城隍,可能對十里鋪子前任城隍都沒什麼印象,因爲他每次都是個吊車尾,瑟縮在後面,頭都不敢擡,已經很長時間了。
大家唯一的印象,可能也就是那個“混的最慘”的城隍。
倒是經常跟他一起吊車尾的七裡臺城隍,因爲性格比較溫和,賽神會的位置,又經常排在了一起,這纔有點交情,也跟我一樣,通過那個黑痣記住了他。
去年賽神會上,這個前任十里鋪子城隍終於因爲政績,就要被罷黜了,七裡臺城隍那會兒已經徘徊在了無人供奉,消失的邊緣,可以說比他還不如,聽到了這個消息,也沒法幫上什麼忙,最多隻能兔死狐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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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成想,這七裡臺城隍被我給救了之後,又跟這個黑痣皁隸見面了,倒是一眼認出了他,而黑痣皁隸趁我不注意,就跟七裡臺城隍使眼色。
七裡臺城隍爺會意了,估計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於是也就沒跟我講明白。之後,這黑痣皁隸就找到了七裡臺城隍,說自己被行了天雷之後,十分幸運,竟然沒有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可能也是天意,於是陰間主人就讓他剩下的殘魂,附着到了十里鋪子城隍廟裡,給以後的城隍當皁隸——一方面,是將功補過,拿出自己的失敗經驗,讓新任城隍少走彎路,還有一點,是他自己對十里鋪子城隍廟實在愛得深沉,所以他也是十分願意留在十里鋪子城隍廟——那是他的家。
所以他就留下來了,可是這事兒,他還是羞於被人知道——一朝城隍,變成了皁隸,誰心裡受得了?已經在心裡忍受折磨了,就別讓其他人看笑話了,更別說新任城隍爺了,現如今使喚他,還能好好的使喚,可要是知道了這個事兒,你說新任城隍爺怎麼看他,怎麼使喚他?這實在也不好處了。
於是他就求七裡臺城隍,保留他這最後的一點尊嚴,讓他千萬不要把這事兒給我透出去。
七裡臺城隍跟他本來就有點同病相憐的交情,一聽他這話,也確實覺得合情合理,當然就給答應了,還好好安慰了他一番,說現如今他自己倒是熬出頭了,真要是有什麼用得着他的地方,一定要開口。
黑痣皁隸挺不好意思的說,真的有事兒,也會覥顏相求的。
而黑痣皁隸隱瞞的確實不錯,就算跟着我進了賽神會,因爲低頭垂目的,又是一個皁隸的身份,其他的城隍都沒往他身上多看一眼,沒誰能把他給認出來。
真特麼夠臥薪嚐膽的,不容易。
這事兒在他求完七裡臺城隍之後,在七裡臺城隍那那就算過去了,他也沒咋往心裡去,今天,要不是這個黑痣皁隸原形畢露,他還真是沒想到,黑痣皁隸爲了把我給擼下去,重新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能這麼無所不用其極的坑我。
“現如今,成王敗寇,還有什麼好說的。”黑痣皁隸嘴角一扯:“既然你事無鉅細全知道了,那小的……那我,就聽憑你處置,可惜……”
他恨恨的望了九里坡城隍一眼:“有些事情,還沒做完。”
我猜也猜得出來,他讓我和九里坡城隍反目成仇,也是出於他對九里坡城隍的恨,就答道:“你還真不知道,上次劈你的天雷,怎麼就沒把你劈死?你該不會,真以爲是雷公爺手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