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韋釗半夜醒來,摸自己的頭上滿是汗水,頭已經不暈了,額頭處卻是清晰的痛,像宿醉後疼。掙扎着做起來,看旁邊的牀頭櫃上有杯水,仰頭喝了,仍覺得不夠紓解渴意,踩了拖鞋開房門下樓去廚房倒水。聽到後面有動靜,回頭看是餘亞南站在身後,“媽,還沒睡?”
“你爸爸沒回來呢。”餘亞南心疼地摸摸兒子的額頭,“一個人住還是不小心,剛什麼天氣,就能中暑,自己也不知道帶頂帽子,還是回來住吧,反正我也退休了,現在是我守着空房子了。”
“媽,沒事兒的,哪有那麼嬌貴,我又不是沒有一個人呆過。”
“就是從小把你放野了。你不回家住也行,但得找個人照顧自己啊。”
“媽,那您就把馮阿姨派給我吧,她做的飯菜我也喜歡吃。”崔韋釗衝餘亞南玩笑。
“跟你說正經的,你也別跟我打馬虎眼,那麼多姑娘裡你就沒有看中的,學歷、身份、容貌、家世,都是好的。”
“媽,沒那麼複雜,只是沒遇到合適的而已。”崔韋釗坐在椅子上喝着剛熱好的湯水。
餘亞南看兒子並沒有出現以前的不耐煩,試探着,“你劉阿姨的乾女兒最近回國,剛在一家投資銀行落腳,你們也算是同行,要不要見見面?”
崔韋釗喝下最後一口湯,“無妨,看她的時間吧。”
餘亞南驚訝地看著兒子,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總是讓她催了又催纔可能答應去見面,今天實在是利落地讓人不習慣,“你答應和人家姑娘見面?那我就跟你劉阿姨約時間了,還是老規矩,到時候我把地址告訴你,你自己去就好了。”
“好,媽媽,我不陪你等爸回來了,先去睡覺了。哦,湯還不錯,您的手藝越來越爐火純青了。”崔韋釗抱抱餘亞南錯身出了廚房。留下仍然不可置信的餘亞南,覺得自己抱孫子指日可待,不由得樂出聲。
崔之平進門看餘亞南在沙發上猶自樂着,一邊換鞋,一邊說,“不是不讓你等了嗎,年紀大了身體怎麼吃得消,你就先睡吧。樂什麼呢?嘴都合不攏了。”
餘亞南看丈夫回來,過去接了東西,“都習慣了,改也改不了了,湯還熱着呢,先喝一碗再去洗澡吧。”
崔之平拍拍妻子的肩膀轉身洗了手,這餘亞南雖說是軍旅出身,鐵姑娘一個,不懂得溫柔什麼的,但這麼多年等他一起回來睡覺卻是堅持下來了。如果晚了,還會有一碗時令鮮湯在竈上煨着。有一次,崔韋釗開玩笑問他母親鐵娘子一樣一個人怎麼吸引了,而且這麼多年死心塌地。崔之平卻笑着說,你媽媽多好啊,我從來就沒覺得你媽媽不好啊。無論深夜多晚回家,有一碗鮮湯等着你,怎麼能不好呢,你可不能挑撥我們的關係,這湯我可是喝上癮了。崔韋釗大笑,崔之平去歐洲出差,父子兩人喝咖啡時聊的天。
崔之平以爲崔韋釗不懂,其實那個時候,崔韋釗已經能明白,一餐飯對於一個男人的記憶有多深,何況是常年如此呢。
崔之平看餘亞南還樂着,“阿南,到底樂什麼呢?你瞧你的臉都開花了。”
“唉,之平,你知道嗎,小釗居然答應去相親了,是主動答應,好像還挺樂意的,我覺得他這回是開竅了。咱們就等着好消息吧,沒準兒明年我們就能抱孫子了。”餘亞南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裡。
“事情有那麼簡單就不會到現在還沒解決,你別高興太早了。”崔之平可不像妻子那樣隨便樂觀。
“我就知道你不信,事情總會有轉機的。小釗現在臥室裡,不信明天你去問他。”
“小釗回來了?”
“本來在他的宿舍病了,正好被我發現了,讓司機接了回來,我想或許是因爲生病了容易脆弱吧,平時,我也不信的。”餘亞南只能這麼分析兒子反常的變化。
“你不是在練習畫畫嗎,怎麼又研究人的心理了。”崔之平倒也認可妻子的猜測。
“快喝你的湯,睡覺。”
早飯後,崔韋釗剛要出門,餘亞南追着說了一句,今天見面,人家姑娘那邊說沒什麼問題,地址在這兒。
崔韋釗回頭笑着,“媽,您可真夠雷厲風行的,我知道了。”
餘亞南看門關上回頭衝崔之平眨眼,那意思是這下你信了吧。
崔韋釗抿着茶水,聽着古琴聲錚錚淙淙流淌在茶社,門外有腳步聲,然後有人敲門,崔韋釗應聲站起,是茶社的小姐帶着一個女孩兒進來,女孩兒回聲道謝,回頭不由一愣,然後笑不可抑。崔韋釗站在那裡,忍住笑,“上次是西餐,這次是素食,我怎麼都沒想到是你。”
“我們好像很悲哀,兩個沒有感覺的人總被湊作一堆兒。”女孩子爽朗地大笑。
“不好意思,又讓你見到了我。是舒雅小姐吧。”崔韋釗心裡想這相親還真是戲劇性,上次剛見過面的,只記得女孩子的名字。
“看來你還沒找到合適的吧,這世界小得很。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只是爲了應付乾媽,連名字都沒有問,早知道是這樣就不來搗亂了。”
“嗨,哪裡,你不計較我已經很歉疚了。難得碰見熟人,如果不趕時間,舒小姐,我們也可以坐下來聊聊。”崔韋釗被女孩子的直爽打動。
“當然好了,叫我舒雅就好了,給我個機會不叫你崔先生。”舒雅也不做作,拿了菜單點菜。
崔韋釗和舒雅邊吃邊聊,拋開了相親的侷促,倒是朋友似的熟稔。自然有兩個人所熟悉的話題和相似的際遇,從國外求學到投資銀行,從目前從事的行業到跑馬相親,最後舒雅開玩笑說,我們倆也可以組成相親二人組,以避耳目。崔韋釗笑笑不作答。舒雅擡眼看,“開玩笑的,我不會擋你相親的路的。”
“誤會,我怕是對你不好,多一個能談得來的朋友總不會是壞事。”
“那我約你出來吃飯可不許拒絕啊。”
“榮幸之至。”
晚上崔韋釗還沒睡覺餘亞南就打來電話探聽消息,問崔韋釗對女孩子感覺怎樣,說劉阿姨那邊說她乾女兒對他印象不錯,崔韋釗想起分手的時候舒雅囑咐她一定要做足戲份,忍住笑說還好。那邊餘亞南已經樂得合不上嘴,果然有進展,照這樣的速度她的夢想可能提前實現呢。
崔韋釗回國後她再也沒提起過談雁雁這個人。餘亞南也是國外學習出差的時候去看崔韋釗才知道了談雁雁的存在。兩個人已經在一起半年多了,崔韋釗居然沒向家裡透露半個字,質問他,居然說父母應該相信他的眼光。那時候真的擔心崔韋釗帶個臺灣人回來,她曾經給兒子打過預防針不要找個黃頭髮的回來,但沒防着居然會找個臺灣人。餘亞南是軍人家庭出身,自己也在部隊待了多年,臺灣是個極複雜極敏感的字眼和地區。後來知道他們分手了,她還擔心會複合,再去看崔韋釗並不見那個女孩子,也不便多問,等崔韋釗從國外回來她徹底放心了,可沒想到崔韋釗居然來個不談婚論嫁。現在終於好了,能相親而且說還好說明崔韋釗是真忘了那個叫談雁雁的女人了。她也老了,不想再轟轟烈烈地幹事業了,一旦退休了才知道什麼風光、職務都是虛的,最真實的就是一家人的生活,有時候看同齡人抱了孫子,她還真想享幾天兒孫的福。現在崔韋釗和那個叫舒雅的女孩子互相都看對路了,她是不是過段時間可以見見人家父母了,提前商量一下下一步,也算是對對方家世父母探訪一下,雖然劉阿姨說人家姑娘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而且能被劉阿姨要了當乾女兒的,家世必定是相當的。
餘亞南是哼着歌上了牀的,看看牀邊放一大摞獎狀的抽屜,現在再沒有被人叫婆婆,叫奶奶讓她貼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