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我家摳腳呢，還會把屁放到塑料袋裡，然後突然套到我頭上……”周遊苦兮兮地重新坐下又倒上了酒，“我至今都無法忘記那三秒鐘的生理窒息，總有一天，我會把一週沒洗的內褲也套在她頭上。”
“你們的關係……還真是……充滿活力。”派大星勉強與周遊碰杯。
“好了，你對我指點了這麼多，我也跟你抖點私貨吧……”周遊晃着杯子道，“你看，你覺得自己和自己的公司都配不上那個女孩，我猜不是經濟上配不上，而是做的事配不上。你不喜歡自己現在從事的工作對吧？不是那種因爲枯燥無聊的不喜歡，而是道德與生理上的牴觸對吧？”
派大星啞口無言，他對周遊的每個設想都偏離了，周遊卻通過幾個簡單的問題很快推斷出了他的境況。
“嘿嘿。”周遊笑道，“所以你真是寫彌矇那類文章的公衆號對不對？寫很多扯淡比的東西吸引流量然後賣廣告，你不喜歡這個，但又不知道在專業領域還能做什麼。”
“差不太多……”
“我有一點點，不成熟的，小設想，本來想藏着的，但今天高興，拋磚引玉了啊。”周遊微微探着身子，生怕被人聽到似的，“你深諳這個時代信息的傳播之道，很清楚文章怎麼寫纔有趣，才能讓人看下去，爲什麼不嘗試包裝一些更有意義，更正面的內容？”
“比如？”派大星頗有興致地問道。
“知識。”周遊比劃起來，“這個時代，知識到處都是，空前的廉價，那麼多論文就擺在那裡，那麼多書籍可以通過電子版閱讀，但人們對於這樣四處都是的知識卻好像並沒有興趣，更多的時候都在看醜聞和情感文章，爲什麼？”
“很明顯是因爲無聊，而且很多知識，即便掌握了，也無法立刻生效。”
“那你有沒有可能把這些知識，包裝的精粹有趣而又實用呢？”
派大星心裡是有點發笑的，果然是外行，但表面上他還是儘量尊重：“有很多人已經這麼做了，有很多科普視頻製作者和公衆號，再怎麼努力，他們的關注天花板也很低，喜歡這類文章的人數量大概僅有關注明星緋聞的1/20。”
“這我知道，我也關注了很多那樣的作者，但他們有一個通病。”周遊擡手道，“囉嗦，無聊，大概是因爲學者出身，他們太過於注重內容的嚴謹性，而忽略了可讀性。但你不同，你是既掌握了可讀性精髓，又擁有知識素質的人，這樣的人是極其稀少的。”
派大星微微抿嘴，周遊的這個想法的確有點意思，但其實他在很久以前已經試過，把一些晦澀的理論，做得通俗易懂，比如相對論、博弈論，但傳播力終究是有限的，於是那個嘗試的結果被鎖死了。
現在回頭看看，自己那時的水平簡直堪憂，並不是知識水平，而是表達水平，簡直就是把自媒體文章所有能犯的錯誤都犯了一遍。
正如一位大佬所說，這個時代，知識不值錢，表達方式才值錢。
而現在，自己在泥潭裡混了這麼久，已經掌握了絕佳的“表達方式”，不僅如此，現在回頭想想，當年的選題根本就是有問題的，倘若換成一些有實用性的知識，效果也許完全不同。
簡而言之，現在的自己，早已不是當時的自己了，雖然做了很久噁心的勾當，但也掌握了這些勾當的訣竅，完全可以用在正面的事情上。
“我知道，你在想一個突破口對不對？”周遊挑眉道，“你在想，什麼知識大家很需要，卻又沒人總結，至少沒人總結得很有趣、很可讀對不對？”
“其實我已經想到了……只是不確定人們會喜歡。”派大星在周遊的思維中思維起來，“不瞞你說，連廣告主都想好了。”
“嗨呀，本來想告訴你一個超級突破口的，看來你不需要了。”周遊笑着點了點頭，“賺錢不易，先養活自己也沒問題，有時間的時候再試試吧，這都是外行瞎聊啊，別介意。”
“不不，有時候外行比內行看得清。”派大星起身鄭重地伸出右手，“我會仔細想的，可能還會再聯繫你。”
周遊與派大星握手，發現對方握得很緊，很激動，不禁又慌了起來。
這個基佬，莫非是假裝成直男，找到共同話題再深入接觸，一點點把自己掰彎？
……
晚九點，中國苑沒有一位工作人員離去，永茂集團的人力資源部也沒下班，而是全體來到了酒店，將一份份合同送到了員工面前，現場簽章。
對於合同細節與流程，俞永茂這次不敢有絲毫貓膩，他知道自己騙不過方啓明，一旦再玩什麼花樣，後果恐怕真的是災難性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沒得選，如數送上正式合同，幾個月之後的事情，只能再想別的辦法了。
方啓明審視過合同模板後，工作人員們才終於放鬆下來，喜笑顏開，一一簽字，他們並不知道方啓明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方啓明也沒打算讓他們知道。
看着人力資源部的人在最後一份合同上蓋了章，方啓明才終於長舒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我的任務完成了。”
“纔剛開始吧，方總？”人力的小姑娘笑道，“你這次可厲害了，集團的人都服你了。”
“哪有。”方啓明疲憊地揉着腦袋。
小姑娘見四下無人，這才問道：“對了，那個短信，查出來是誰了麼？”
方啓明若無其事道：“讓集團查吧，我不知道怎麼下手。嗨，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這個……”小姑娘又問道，“我聽總監說，你申請辭職了？你放心，我不會往外說的，我負責走流程的，我只是好奇……你明明解決了大問題，爲什麼還要辭職啊？”
“別亂打聽，這樣對你不好。”方啓明轉頭笑道，“人力流動是很正常的現象，別多想。”
“哦。”女孩悻悻收起了文件。
“但我可以稍微提醒你一下……”方啓明一邊收拾東西起身，一邊衝女孩點頭道，“做好加班的準備吧，各種意義上頻繁的加班。”
“啊？”女孩驚道，“你還是感覺酒店這邊會出問題嗎？”
“不是酒店。”方啓明朝上指了指，“更上面，集團，不僅是普通人，還有上面的人，你能想象到所有上面的人。”
“你是意思是……”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就這樣。”方啓明道了句晚安，先行離開了辦公室。
他在月色下聽着音樂，開着車，雖然他的身份依然是中國苑的總經理，心卻早已飄到了九霄雲外，就連半年沒有重啓過的手機也關掉了。
今晚，可以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