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稍微起了些作用，畢竟方啓明拼盡全力，把自己也押在了上面，再聯想到方啓明平日的作風，他也的確是個重情重義的領導。
但俞永茂就不一定了。
“先別急着保證，搞不好你也被騙了呢？”禮賓部經理搖了搖頭，“我也聽說過一些事，這個不像是空穴來風……”
這時，預訂部經理突然指向了角落一張桌子：“俞總不就在那兒呢麼，問他本人。”
俞永茂和張東濤此時正在起身準備開溜，卻突然成爲了全場的焦點。
兩個脾氣大的廚師已經衝過去攔住了去路：“俞總吧？別走呀。”
“你是誰？”俞永茂沉着臉道，“哪個部門的？”
“明知故問。”一個壯漢廚師摘掉了高帽拍在桌上，“你說說吧，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要出去一下。”俞永茂說着點了點電話，同時推了推張東濤，“東濤，你處理一下。”
你媽的……
張東濤一臉苦逼像，我他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知道我也得裝不知道啊。
“別別別。”壯廚師再次堵住了俞永茂，“說清楚再走。”
話罷另一個廚師把方啓明也拉了過來，往前一推，自己也摘下帽子拍在桌上：“你倆都他媽說清楚，不然今兒誰他媽也別想吃上熱的。”
全酒店的工作人員也都圍了過來，雖然多數人並沒有大廚的魄力，但還是滿臉怒意。
客人們更是滿臉興奮地拿起手機圍了過來，酒店員工造反？這可太好玩了。
“你們……這是……”俞永茂滿臉紫紅，指着面前比他還要高15釐米的廚師道，“這是違法的。”
“違你媽了個法。”廚師瞬間對噴回去，“你他媽乾淨，開兩萬工資，試用期半薪，用完就開？真他媽懂法啊，孫賊！”
“方啓明！”張東濤慌張地拉來方啓明，“快管管。”
“管他媽什麼管？！”另一個廚師罵道，“我們出來不是被管的，是來掙錢的，不說清楚誰他媽也別想走！”
“保安！”俞永茂很快發現了兩名西裝男正在快速走來，手裡還拿着對講機，“這裡有員工鬧事。”
只見兩個西裝男走上前來，突然停住，然後與其他人一起怒視圍觀。
俞永茂怒急，擡手指向衆人：“你們這樣是要坐牢的。”
“走啊，一起吃牢飯啊。”一米九多的大廚笑罵道，“裡面更恁死你，信麼？”
“方啓明！”俞永茂也只好轉望方啓明，“客人們都看着呢，快處理一下。”
“別激動，俞總……”方啓明尷尬道，“客人們不僅在看，還在攝像。”
“……”俞永茂轉頭一掃，便看見了那一排排手機，攝像的可遠不止是客人，酒店員工同樣也在拍攝，很可能準備將視頻資料作爲法務材料，以備不時之需。
“我來處理。”方啓明火速理了理領子，擡手道，“大家稍安勿躁，這只是一個謠言，不要因此犯不該有的錯誤。我理解大家的心情，現在我代表大家，來跟俞總現場澄清這件事。”
聽了方啓明的話，很多人的情緒都有些許平復，兩個廚師怒意也小了一些，不過拍攝的手機更多了。
“來，俞總，我說，您答，您來親口澄清纔有說服力。”方啓明走到俞永茂面前點頭道，“第一，是否所有工作無過錯，達到酒店要求指標的員工，都能順利通過試用期，且正式合同與先前承諾的薪金福利標準一致？”
俞永茂心下百轉千回，但口中火速作答：“這個是一定的，我不知道你們看到了什麼謠言。”
“好，第二。”方啓明接着說道，“所謂集團財務狀況窘迫，12月削減人力預算的事情，是否是子虛烏有，您能否承諾半年內不削減這個預算？”
這次俞永茂顯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堅決點頭：“你說的都是我沒聽說過的事，財務預算並沒有任何改動的安排。”
“別跟這兒打官腔啊！”廚師瞪着眼睛罵道。
“我們需要您的承諾。”方啓明也追問道，“半年內，是否沒有縮減人力預算的安排。”
“這誰說得準？”俞永茂推了推張東濤，“這些事是張總負責的。”
你媽的又來？張東濤氣惱地轉頭。
張東濤情急之下說道：“我無權代表整個集團，俞總也無權，這裡牽扯到很多事情，還有股東大會。我們現在可以回去緊急安排開會商討，就未來半年的財務預算進行安排公告。”
“艹，那就是真的要削減了？裝什麼孫子。”廚師一腳踢翻了椅子，“擺明了就是要坑老子是吧？”
張東濤擦了把汗說道：“我們真的無權，我們的承諾也是無效的，要走集團流程最後公告纔有效力，你們在逼迫我們做我們做不到的事。”
“別嗶嗶，你倆都無權誰有權？”另一個廚師已經開罵了，“大家聽懂了麼？就是擺明了耍我們。”
“大家先別激動，張總說的有道理。”方啓明連忙擡手道，“沒關係，我換一種方法保證大家的權益。”
他說着又衝俞永茂道：“我個人願意相信集團絕無過了試用期就換人的打算，也承認俞總和張總沒有現在做出承諾的權力。現在情況已經這樣了，我只好換個角度請求，能否在今天，與酒店同事們完成轉正合同的簽署，這樣大家就放心了，謠言也就不攻自破。”
俞永茂與張東濤面面相覷後，俞永茂才說道：“一週之內吧，這個要走流程。”
“我可去你媽的吧！”壯廚師忍無可忍扔掉了外套，“一個禮拜？你他媽三天就能找個三流廚師把我換了。得，到這份上還來這套，我不跟你廢話了，白乾一個月總比白乾三個月強。”
“蘇濤，別急。”方啓明連忙走到俞永茂和張東濤面前，“張總，俞總，這個情況下，必須今天完成轉正，不然隊伍我也沒法帶了，我已經在盡最大努力挽回局面，相信集團了。”
俞永茂與張東濤再次對視。
眼前的局面的確已經失控了，現在再繞彎子，只會讓酒店一天都經營不下去。
張東濤用懇求的目光試探着俞永茂的意思。
“好，今天完成。”俞永茂咬牙道，“集團對大家是充滿誠意的，希望不要再出現類似的事情。”
“薪金可不能縮水。”廚師瞪着他說道。
“不會有任何變動。”
“好了好了，俞總表態了。”方啓明這才望向衆人，“大家快回到自己的崗位，不能被這種空穴來風傷害我們的團結。”
衆人放下手機，對視過後，也感覺差不多了，搞不好真的是空穴來風呢？
於是，各部門迴歸原位，客人們看完了熱鬧，對這件事也是充滿了好奇，有的還發在了網上。
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方啓明也是長嘆了一口氣。
這樣，也算對大家有個交代了吧。
如果一堆人當場撂挑子不幹了，俞永茂的確會受到重創，但跟隨自己來的人，也會吃大虧。這樣的結局雖然從他個人情感上來說，不是最解氣的，但這是最負責的。
俞永茂和張東濤則已經完全沒有了吃飯的心思，快步離去。
此時幾名年輕的女服務員才圍上來，一個女孩問道：“啓明哥，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幫大家爭取權益。”方啓明笑道。
“嗯，還好有啓明哥，不然就白乾了……”另一個女孩傻笑道，“我們看不懂那幫老總，但信你，你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
“嗨。”方啓明揮了揮手，“還不快回去工作，客人差評KPI沒達標，我扣錢可不手軟啊。”
“嘿嘿，那我們忙去啦。”
“謝謝啓明哥。”
她們走了，廚師也端着一盆新的紅燒肉上來換，衝着方啓明傻笑道：“我剛纔是不是……太激動了，上面人不會記我仇吧？”
“放心，有我在。”方啓明笑道，“爲了自己的權益，應該的。”
“唉……方總……現在想想有點對不住，剛纔也沒給你面子……要是沒你，估計弟兄們都得吃虧。”廚子換好了菜笑道，“今天下班，一起喝一頓啊，我們賠罪，也順道好好謝謝你。”
“太客氣了。今天忙，我得晚點，行麼？”
“多晚都等你。”
“好嘞。”
方啓明看着那一張張笑臉，此前有些陰鬱的心，此刻自愈了。
放在幾年前，他絕不會這麼解決這件事的，肯定會更尖銳犀利一些，來他個魚死網破也是可能的，就像後廚的那幫人一樣。但身爲管理者後，他越來越清楚世事的複雜與不可捉摸，保持清澈的初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做到這一步，對大家雖不是仁至義盡無愧於心，但他真的盡力了。
不知不覺，自己也算是真正的成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