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妙璃一看到那雙流淚的眼睛, 自己的眼淚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流了下來。
她嘴脣微微哆嗦地想要對那個緩步走近她的男人說幾句話, 可是她卻發現她的喉嚨彷彿被什麼堵住般, 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她只能淚眼婆娑的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近自己,然後試探性的伸出手來摸自己的臉。
齊首領和兩位老太醫跟在端王身邊這麼久,還從未見她如此情緒外露過,他們強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暗暗在心裡想到, 莫非這就是程畫芬所說的一見傾心嗎?
同樣對此感到震驚不已的人, 還有程畫芬本人。
因爲親眼目睹和道聽途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可比性。
羅老太爺等人看到這一幕, 雖然心裡也十分激動, 但是因爲有神仙畫在前的緣故,他們還端得住。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 這一幕畫面和神仙畫中的,分明多有迥異之處。
“長毅,我真高興你沒有騙我,真高興我們果真還有重逢的這一日。”楚妙璃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輕輕對端王說道,她的眼睛裡更是由此閃爍着細碎的水光,如同鑽石一樣,閃閃發亮。
看到她哭的端王心裡就彷彿被人用力攥了一把似的,揪疼的慌。
雖然這輩子他是頭回見楚妙璃在他面前哭泣, 但是在他內心深處,卻本能的瞭解到,她並不是一個喜歡哭泣的女子。
是他不好, 惹哭了她。
端王下意識的想要她別哭,可是現如今的他,就像剛纔的楚妙璃一樣,喉嚨裡彷彿被棉花給堵塞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徒勞的用自己的大手給她擦眼淚,邊擦邊用心疼無比的眼神緊鎖着她不放。
如果是以前的楚妙璃被他這樣盯着——旁邊還有這麼多的人圍觀——只怕早已經滿心不自在的想要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起來了!
可現在的她,卻對軒轅長毅這堪稱緊迫盯人的動作適應良好。
只見她眉眼彎彎的回望着他破涕而笑道:“好啦,你彆着急,我不哭了,看到你,我就一點都不想哭了。”
楚妙璃的話,讓軒轅長毅的整顆心都甜成了一團麥芽糖,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覺得心裡甜滋滋的,因此只是手足無措的看着她,繼續不發一言。
經過最初的激動,楚妙璃已經察覺到了軒轅長毅的異狀,她不動聲色地牽起軒轅長毅的手對齊首領道:“看樣子我和你們家王爺確實如同某人所說的一樣,很有緣分,如果齊首領不介意的話,能否在道觀裡給我闢出一間房來,我想留在這裡,爲你們家王爺解毒。”
“嬌嬌,你說什麼?你說你要留在這山上爲端王爺解毒?!”羅家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大叫道,望向楚妙璃的眼神,就彷彿她頭上突然長了兩隻犄角一樣怪異。
其他人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尤其是已經對自己即將被砍頭一事,已經有些認命了的齊首領和兩位老太醫。
“羅姑娘,我們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自信,但是我們還是很有必要提醒你一句,這欺霜賽雪之毒,歷來無藥可解!”牛太醫長吁短嘆的再次強調道。
“如果王爺身上所中情毒能解,我們現在也不會傷腦筋成這個樣子了,唉!”馬太醫也在旁邊不住點頭。
“你們不能解,並不代表我也不能解,而且我用的方法與你們的截然不同。”急着想檢查軒轅長毅目前狀況的楚妙璃不得馬太醫把話說完就直接續腔道:“而且,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其實,我在集市上遇仙的時候,那位老神仙曾經言之鑿鑿的和我說過……說端王爺與我是夙世姻緣,註定要生生世世做夫妻的!”
楚妙璃一邊說,一邊當着衆人的面,與軒轅長毅十指緊扣。
軒轅長毅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這麼做,也樂得配合,一副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的模樣。
這樣的他,看得曾經因爲操心他的事,不知道長了多少根白頭髮的齊首領眼皮直跳。
“當時的我,從未想過與高高在上的端王千歲有任何糾葛,畢竟,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只知道蒙着面紗,蜷縮在陰溝裡自怨自艾的可憐蟲!這樣的我,別說是備受當今陛下恩寵的端王千歲了,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尋常男子,我也不敢有半點奢望!”
“嬌嬌!”羅夫人被自己女兒有口無心的話,說得涕淚漣漣。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但是這件事一直是她心裡最深的一處傷疤,每每碰及就痛不欲生。
儘管現在有程畫芬幫她變相分擔一些,她也依然覺得滿心難受。
歸根究底,不管當年女兒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毀的容,她那對女兒家而言,最爲寶貴的十數年到底在悽風苦雨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孃親,對不起,我沒有要讓你難過的意思。”
楚妙璃滿懷歉疚地看了眼羅夫人,然後在大家的屏息以待中,繼續往下說。
“直到我回了家,並且順着那位老神仙的指點,順利恢復了容貌,我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老神仙說的很可能是真的!特別是在經歷了與某人的爭鋒相對後,我更進一步的肯定了這一點。”
被楚妙璃稱作某人的程畫芬面無表情的低垂着眼簾,佯裝出一副壓根就不知道她是在說誰的樣子,掩耳盜鈴。
“既然你已經確定那位老神仙說的都是真的,那麼,爲何不曾對你的家人和我們透露隻字片語呢?”聽得入神的齊首領下意識追問道。
“因爲,在沒有見到端王爺以前,我從頭至尾都沒有想過要與他當真建立一段牢不可破的婚姻關係……”楚妙璃用一種格外坦誠的眼神望着齊首領說道。
齊首領被楚妙璃的話給驚呆了。
正常的姑娘家碰到這樣的事情,不是高興還來不及嗎?怎麼到了她這裡,反倒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從小就被容貌所累,受夠了被男子嫌棄憎惡,卻又不得不因爲我的家世,勉強自己討好我的虛僞模樣,所以,就算我被老神仙恢復了真實的容貌,我也沒想過要真的嫁給誰爲妻——因爲我怕自己看到人以後,會控制不住的當場吐出來!”
楚妙璃在羅老太爺等人幾乎要跌掉下巴的錯愕眼神中,繼續痛痛快快的說着自己的心裡話。
“然而,大出我意料之外的是……是這月老的紅線竟然如此管用……讓我,讓我在見到王爺的第一眼時,就發現自己居然非他不可了!”
“嬌嬌!”如果說羅夫人剛纔喊的那一聲暱稱意味着自責,現在就是實打實的嗔怪了。
沒有一刻羅夫人比現在更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女兒在離奇遇仙又恢復容貌後,是真的換了性情了。
不過這樣也好,姑娘家性子大方豁達點,不容易被人欺負。
反正就衝端王現在對她女兒的態度,她也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傷腦筋,到底要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誰,纔不會讓她在自己鞭長莫及的地方受委屈了!
又被母親喊了一聲的楚妙璃亡羊補牢般的收斂了一下自己的外放情緒,在大家很是一言難盡的目光中繼續說道:“端王爺所中之毒對兩位老太醫來說非常麻煩,對我而言,也不過是一道靈符的事情罷了。”
“靈……靈符?!”牛、馬兩位老太醫目瞪口呆的望着楚妙璃,重複着她剛纔說過的話。
楚妙璃滿臉肯定地說道:“兩位老太醫沒有聽錯,我說的確實是靈符沒錯!如果兩位老太醫不相信我有這個本事的話,待我給端王爺治療的時候,也可以過來一探究竟。”
“我……我們可以嗎?”即便是在當今陛下面前也頗有幾分薄面的兩位老太醫語氣裡充滿着誠惶誠恐的味道。
“當然可以。”楚妙璃再次點頭。
經過那一場絕望風暴的她可是個實打實的窮光蛋,有人願意主動送上門來貢獻信仰,她當然求之不得!
一直在旁邊作壁上觀的齊首領見狀,連忙也衝着楚妙璃央告道:“這樣的奇事怎麼能少得了我,還望姑娘能夠寬宥一點,也給我安排個位置出來!再說,我此番下放,本就是奉命來保護端王爺的……即使中途出了點小差錯,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
齊首領一邊說一邊鄭重其事的對着楚妙璃作揖不迭。
雖然齊首領把話說得十分謙卑,但是楚妙璃卻沒有被他的糖衣炮彈打中。
知道他堅持要個名額,只是爲了將功補過的楚妙璃微微一笑,“在這長洲府恐怕再找不出比您更需要這一個名額的人了,齊大人,我知道您身負重任,就算您不說,我也會單獨留一個名額給您的。”
“姑娘真真是折煞在下了,在下可當不起您嘴裡這個‘您’字,當不得……當不得……”
此時此刻,已經打心眼裡把楚妙璃當未來端王妃看的齊首領連忙打住了她的話,嘴裡更是討饒不迭。
在場衆人看着在楚妙璃面前畢恭畢敬的齊首領,心裡真的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楚妙璃權當自己沒有看到衆人那異常複雜的眼神,直接順着齊首領的口風道:“既然這樣,那我以後就不跟齊大人你客套了。”
齊首領被楚妙璃這句話說的笑眯了一雙眼睛。
“羅姑娘,您以後直接叫我小齊就好,這是我的榮幸,如果沒有您的幫助,只怕我一回到京城就是個被拖往午門斬首的命!”
楚妙璃見他說得詼諧,也不多加推辭,很是大方的又叫了他一聲小齊。
齊首領被楚妙璃叫的簡直骨頭都跟着輕了三斤,渾身輕飄飄的彷彿置身於雲端之中。
成功拿下齊首領這隻攔路虎的楚妙璃迫不及待的拖着仍然和她十指緊扣,眼睛就好像長在她身上一樣的軒轅長毅,往他現在暫時歇腳的地方走去。
這道觀的老道長雖然性情寡淡,但他也要生活,也缺不了柴米油鹽,因此,他雖然很不待見端王一行,但到底把整個道觀最好的房間租給了他們。
一到楚妙璃面前就自動變傻瓜的軒轅長毅一進入房間,就亟不可待地把楚妙璃推倒在了房間裡的一張樸素牀榻上,然後他自己也如同一隻八爪魚一樣,手腳並用的纏了上去,牢牢將楚妙璃扣在了他懷裡。
“長毅,你別這樣,別怕,我不會離開你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你相信我,你乖,好不好?”
楚妙璃和他做了這麼多年夫妻,一眼就看出他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想要對她幹什麼壞事,而是想要用這樣的辦法,把自己失而復得的寶物抱得更牢固一點罷了。
楚妙璃被他傻乎乎的舉動弄得鼻子有些發酸,腦海裡也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當初遭遇妖嬈帝君,兩人被迫分離時,對方嘴裡那聲幾欲催人心肝的絕望嚎叫!
他在叫阿璃!
叫他的妻子!
叫她的名字!
心緒起伏不定的楚妙璃勉強自己定了定神,將那些亂成一團的悲涼回憶趕出腦海,試探性地將自己額頭貼附住軒轅長毅的——剛剛還鬧騰不已的他,已經因爲楚妙璃的一句“你乖”,老實停下,不再亂動——然後一點點的把自己的一縷意識小心翼翼地探了進去。
楚妙璃對於軒轅長毅所中的欺霜賽雪之毒並不放在心上,但是,她擔心軒轅長毅的神魂!
擔心他那爲了保護自己,而燃燒得不成樣子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