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精彩的一齣戲。”
唐果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永遠跟不上位面NPC的創造力,明明就是一串根本不會引起主劇情變化的代碼,但是大家依然用生命在造作,證明自己的存在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
就,很……意外。
唐果看在茶爐上咕嘟嘟的水壺,熱騰騰的水汽噗噗地盯着壺蓋,玄塵拎着水壺往小茶壺內倒水,熱水衝在綠茶中,綠色的芽葉在高溫沸水中緩緩舒展開脈絡,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頗爲賞心悅目。
玄塵將沖泡好的第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期許地看着她:“嚐嚐看,八十年前我在普陀寺後山種下的茶樹,今年的明前茶,還沒給其他人喝過。”
唐果低頭看着清亮的茶色,捧起杯子淺酌了一小口:“不錯。”
“不過對茶,我其實不太懂。”
唐果也只能嚐出這茶的味道入口清苦,之後又有綿長的回甘,隱約明白這大概其就是好茶,但是再細緻評判她是根本做不到的,畢竟她生前沒培養這愛好,死後兢兢業業,也沒那個時間去培養這麼個雅興,還是做和尚好,時間多,除了唸經修佛開講壇偶爾除祟,大部分時間都是輪流值班接待香客。
“不懂也無妨,只是想請你喝茶。”
玄塵自己也倒了一杯,低頭將杯中茶水斂入口中:“李家的案子事到如今算是終於瞭解了。”
唐果輕愉地說道:“肖沐柯伏誅,李家上上下下幾近死絕,霍雁晚灰飛煙滅,這結局,總讓人有些唏噓。”
從頭到尾,這案子中似乎沒有一個好人。
每個人的人性上都刻着一種惡,潛藏在靈魂深處,一旦遇到某個時機就會瞬間爆發。
霍雁晚死的悽慘,自然是悽慘,被李家那幾人五馬分屍,屍體被肢/解藏在各處,用以可笑的鎮宅。
可是霍雁晚看着可憐,實則也自有可恨之處。
霍家旁支冒着天大的危險,選擇將她接到南府庇護,爲她挑挑揀揀選了宋燁樑這麼一個好男人,結果她對旁支霍家橫挑鼻子豎挑眼,選擇了浮誇又不學無術的李和書,與李和書私相授受,甚至珠胎暗結。若不是她朝秦暮楚,便不會被李和平抓住把柄,算計了她一把。這也致使霍家丟盡臉面,決絕地與霍雁晚割席斷交,老死不相往來。
霍雁晚被李家磋磨,又被李和平接二連三的算計,婚前的醜聞致使李家對她十分厭惡,最終害死了霍雁晚。
李和平自詡聰明絕頂,不僅得了美色,還給李和書帶上了一頂綠帽子,之後又安排小寡婦之局,意在害死霍雁晚肚子裡第一個孩子,誰料被自己真正的親兄弟肖沐柯發現,最後被肖沐柯所殺。
肖沐柯心機卓絕,李代桃僵,李家上上下下沒人發現異樣,這也十分奇怪。
但到底都是李家事,如今人都死了,他們再也沒辦法知道真正的原因。
……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十分在意。”唐果放下杯盞,眉頭輕輕擰起。
玄塵:“什麼事?”
“那邪道,他爲什麼會盯上元齊村?”唐果百思不得其解,“又是如何與李家扯上關係的?”
玄塵擡眸想了想,解釋道:“我也只是聽說,肖沐柯很早便認識了那個邪修,不過兩人相交不深,直到霍雁晚被害身亡,他才寫信將邪道請過來,藉着給李家佈置鎮宅陣法的名義,爲霍雁晚斂魂,以李家生人氣澤和元齊村的生氣爲養分,助霍雁晚短期突破爲鬼王……”
“只是,那邪修出現的時機太巧,我們也沒機會問上什麼,他便死在你手下了。”
唐果:“……”
“我只是……看他不順眼,遇上了,自然要解決他。”唐果給自己找藉口。
玄塵並不在意她的話是否屬實,只是笑道:“這都不重要,你安全就好,若不是你殺了那邪修,破除陣法,我們可能還真有得磨,裕策道君可能也不會順利拿下霍雁晚,甚至可能會反受其害。”
唐果端着杯子,擋住了半張臉,眼底閃過一絲絲古怪,她其實是有那麼點點心虛的。
“元齊村的事情解決後,你打算去哪裡?”唐果問。
玄塵不答反問道:“你呢?”
“參加完饒尹的婚宴,還要再去德裕鎮走一趟。”
玄塵:“德裕鎮的那隻紅衣女鬼?”
“是。”唐果肯定了他的判斷。
“德裕鎮那隻紅衣女鬼實力不錯,這方圓幾十裡,除了之前的霍雁晚實力不錯外,也就只要她能勉強入眼了……”
玄塵:“那正好,貧僧陪你走一趟。”
“哦,對哦。”唐果一拍腦袋,驀然想起當初在德裕鎮的許諾,“我還承諾給你再找幾門生意,原本李家這厲鬼除去,你應該是能獲得一筆不菲的盤纏……”
“從頭到尾貧僧都沒有出力,反倒是你,總是在關鍵時候多次出手,按道理來講,官府將元齊村厲鬼之事結算的賞銀應該給你。”
唐果笑沒了眼:“那我一會兒去找薛捕頭問問,要是真能拿到賞銀,分你一半。”
玄塵也沒說不要,當即痛快地點了點頭。
“你找個是將幫徐家兩個孩子超度一下,我到時送他們去地府輪迴。”
玄塵擡眸悄悄看了她一眼:“要不你現在將簪子給我貧僧,下午,貧僧去徐家給他們兄弟二人超度?”
唐果遲疑地摸了摸雲鬢上的簪子,有些猶豫道:“可是簪子給你,我頭髮要散了。”
“這個簡單。”
玄塵起身走到藍花楹樹枝下,擡手摺了一截花枝,枝頭上還有幾盞層層堆疊的花瓣:“這個暫時給你簪發,可否?”
唐果眼睛眨了眨,伸手將頭上的髮簪取掉,遞給了玄塵,她本打算接過那截花枝自己挽發的,但玄塵走到她身後,隨手將槐木簪收進儲物袋,一隻手撩起她披散在肩後的墨發,姿勢有些彆扭地嘗試着綰髮,不過他應該是從來沒做過這些事情,手生得厲害,雖然努力放輕力道,依舊會偶爾扯得頭皮疼,不過她什麼也沒說,坐在石凳上垂着眼瞼默默等待着。
“不急,你可以試着慢慢綰。”
唐果發現他試了幾次,花枝插上去後,頭髮立刻就散開了,鬧得他有些喪氣,於是出聲安撫了兩句。
玄塵捏着花枝,神情固執地看着她肩上質地極好的長髮,氣悶道:“你髮質着實好。”
“也就一般吧。”唐果側身仰頭望了他兩眼,發現他站着的時候挺高,脖子仰得很累,嘴一不小心瓢了,“主要是你也沒機會體驗蓄髮的趣味兒……”
唐果在玄塵冷冷的眼神中噤聲,伸手將他掌心的花枝抽走,笑着轉移話題:“我教你,雖然繁複的髮髻我也不會,但是簡單的道髻還是可以的。”
玄塵往一旁讓了兩步,認真看着她撥出一部分長髮理順,五指靈活地將那束黑髮在頭頂飛快地綰出一個髮髻,花枝在綰出的髮髻中穿過,之後又繞了一下,那根灰撲撲的木枝便安安穩穩地被固定在她腦後,玄塵看得有些失神,估計是有點沒太反應過來,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在心底反覆琢磨的幾遍,其實有些想把她綰的發拆掉重弄,但又不知礙於什麼原因有些踟躕,所以神色變得十分複雜。
“看會了嗎?”唐果看着他有些懵的神色,想逗他。
玄塵實誠地搖了搖頭:“感覺是會的,但上手就不一定了。”
倒也有幾分自知之明。
唐果謔道:“無事,日後有機會我再教你。”
她笑靨如花,丹脣墨發,冰肌玉骨,美得恍然,鬢髮間那唯一的幾抹簇擁着的藍紫色花盞襯得她姿容俏麗。
玄塵剛剛落座,常清便又噔噔噔地衝到了院子裡,看到坐在樹下閒談的兩人頓時淚眼汪汪,激動不已:“師叔!不好了!”
玄塵半點不想理會咋咋呼呼的小和尚,但唐果好笑地看着常清,他只能開口應了他一聲:“何事?”
“青山派的裕策道君和饒姑娘吵起來了?還有青山派剛來的那個女修士,也在欺負饒姑娘。”
常清對饒尹的感官遠比青山派修士的要好,饒尹性子單純,與常清又年齡相仿,相處起來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剛來的時候饒尹就給他們安排房間,不收食宿費用那種,還專門給他們準備齋飯,哪怕是沒有肉,僅用素食也做了葷菜的味兒,這讓口味向來清淡的常清一飽口福,常清可不得護着饒尹。
至於裕策和饒尹吵起來,她覺得只可能是一件事。
裕策知道了饒尹和宋燁樑要成親的事兒。
再加上一個從中作梗,想要得利的慕容婉,饒尹和裕策鬧翻的可能性極大。
蠱毒對裕策固然有用,但也真沒到言聽計從的地步,裕策如今正處在感情誤區,他自以爲喜歡的是青梅竹馬的慕容婉,覺得饒尹只是個平凡的小姑娘,和他們並不是一路人,所以一年多前慕容婉提出分道揚鑣時,他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但裕策又沒辦法完全界定對饒尹的感情,是單純的友情,還是混亂又微妙的愛情,他暫時沒有參透,只知道在得知饒尹即將嫁給宋燁樑時,腦海中浮出的第一個念頭是:“不行”、“不可能”。
不該是宋燁樑站在饒尹身邊……
可是宋燁樑不合適,誰合適呢?
“小師叔,你們趕緊去看看吧,真要動起手來,宋家人肯定吃虧啊!”
常清抱着玄塵的胳膊,打算拖着巋然不動的他去鎮場子,唐果拍了拍衣袖笑道:“你小師叔下午還要去徐家給那對兄弟超度,需要做的事情委實多,我代他去看看就行,反正在場的也每一個能打過我。”
常清:“……”
突然很慌,他現在擔心興致高昂的鬼王大人會忍不住折了青山派那幾個牛鼻子的小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