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這是任務,僅僅只是任務,而陸九州,只是其中一個任務目標!
若是在任務中,真正對目標動了心動了情,她還能夠決絕的繼續走下去嗎?
簡洺捫心自問,卻沒有得出答案,因爲她不知道。
女子或許比男子感性,縱然歷經了不少世界,也算是存在了悠久的歲月,可簡洺不是沒有思想、沒有情感、沒有靈魂的軀體,她並不認爲自己的悸動不應該,只是恐慌!
是的,她在恐慌,亦在迷茫!
在這一瞬間,她迫切的想要詢問系統,卻很明白,她無法感應到系統,在她站在荷塘邊的瞬間,她就已經無法感應到系統的分毫了!
簡洺的異樣沒有瞞過陸九州,他眼中閃過詫異,下巴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了下,緩緩問道:“怎麼了?”
“只是在想你方纔所言,你爲何會入六道輪迴?”
簡洺只是順口這麼一說,卻不曾陸九州低低一笑後,便作了解釋。
“我曾爲突破至築臺境,而在八荒五域遊歷,在南疆十萬大山得到不錯的機緣,卻不曾想被一羣散修盯上了。那羣散修最低也是築臺二重天,我斷然不是對手,就算用盡了底牌,也不能耗死全部修士。後來是強行激發法相,才勉強支撐到聖地前輩到來。”
“可也正因爲如此,虛神之力透支,神魂遭到無法癒合的創傷,此生將無進階築臺境的可能。”
“聖地付出了巨大代價,讓般若聖地同意我入六道輪迴。”
陸九州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頗有些平淡,但簡洺很快便察覺到了其中的兇險之處。一個萬古都不可見的太上混沌體,若因此無進階築臺境的可能,那便是廢了,這如何能甘心!簡洺想象不出那時的陸九州是什麼心情,大抵是比怨恨更濃烈!
她也沒有忽略這段話的重點,不由問道:“六道輪迴可治神魂傷?”
“準確意義而言,六道輪迴自然是治療不了神魂的,但某種程度來說,其實也沒錯。”陸九州輕輕搖了搖頭,不疾不徐的說道:“六道輪迴的本源頗多詭秘,但有一點毫無疑問,那便是與神魂息息相關,我當年以神魂入輪迴,可以說是一場冒險。”
“若失敗,神魂永遠迷失六道輪迴;若成功,有極大可能使得神魂恢復如初,甚至更進一步。”
“很幸運,我是後者。”
陸九州低低的笑着,那些轉折性的往事,似乎已然在他心中變得風輕雲淡,簡洺卻輕輕蹙起了眉頭,聽着陸九州的描述,她莫名覺得這六道輪迴有種似曾相識之處。
“那你我如今是否身處六道輪迴?”想了想,沒什麼頭緒,簡洺還是開口問而今最重要的問題。
“我亦不知,時間尚短,便瞧瞧後續的發展。”嗓音清朗,陸九州似乎並不怎麼擔憂而今的狀況,一派泰然自若。
“若真瞧後續發展,情形可對你我不妙,這個身份而今是晉王妃,結果在大庭廣衆之下,卻跟榮王跑了,我並不認爲那位晉王會好心善後。”
簡洺失笑,她想着方纔發生的事,語氣難掩調侃。越離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今晚她所做之事,落在他眼中不是給他戴綠帽子,也是給他戴綠帽子,再搭上個既是盟友又是敵的榮王,心中保不準要怎麼利用這事呢。
“不過凡俗間的爭端,你我又何必理會太多,冷眼旁觀便是。”
陸九州的態度顯然不甚在意,簡洺有些小糾結,她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關鍵是你我而今便是這所謂的凡俗之人,而且極有可能還是爭端的中心。”
“那又如何?”
“你還有法力在身?”
陸九州絲毫不以爲意,簡洺鬱悶了下,便納悶的說道,她而今這具身軀可沒什麼法力,雖算不上較弱,但也強健不到哪裡去。
“並無法力,不過經脈內卻蘊含着強勁的氣流,雖絲毫不能與法力相提並論,但也聊勝於無,若以那個晉王爲參照,自保完全不成問題。”
以越離爲參照……
簡洺眨了眨眼,隨後忍不住一樂,記得在那一世,越離的內力武功就算放在江湖也算較好,而此時陸九州信誓旦旦,顯然是更勝一籌。
很好,生命安全有了保障!
簡洺暗暗點了點頭,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陸九州同樣也不是個話多的,兩人陷入沉默,氣氛卻並不僵硬。
隨着時間的流逝,宵禁到來之際,街道上的行人已漸漸消失。
雖說已是初夏,但夜裡的風依舊帶着寒意與水汽,屋頂更是無遮擋之物,一陣風吹來,簡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冷了?”
陸九州低問了聲,隨後也不等簡洺理會,便攬着他的腰,腳尖一點屋頂施展輕功而去。
亭臺樓閣,雕樑畫棟,榮王越信不是皇子中最得聖寵的,但也非籍籍無名被忽略的那個,榮王府不算太富麗堂皇,但皇家該有的氣勢卻半點未消。
這會兒已經非常晚了,榮王府一片靜寂,簡洺坐在圓凳上,手捧着一碗熱茶,吹散熱氣後抿了口,熱茶順着喉嚨滑下,頓時暖意騰昇。擡頭瞥了眼在榻上盤膝而坐的陸九州,她癟了癟嘴便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進了內室。
或許是真累了,簡洺躺下沒多久就閉上了眼,隨後睡了個昏天暗地,直到第二日巳時中才起身。
頂着榮王府侍女隱秘的怪異眼神,簡洺洗漱極爲利落,想着這會兒早朝也該下了,轉了一圈卻沒瞧見陸九州,不由攔住一位恰巧經過的侍女,問道:“榮王在何處?”
“啓稟晉王妃,王爺早朝尚未歸。”
尚未歸,那便是被留住了,想到昨晚那事,簡洺又問道:“今兒個外頭可出現什麼風言風語?”
話音未落,侍女已偷偷擡眼瞧了簡洺一眼,隨後想起管家今早的囑咐,顫着聲低低說道:“奴婢也不甚清楚。”
簡洺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便揮手讓其離去,那侍女雖然嘴上說着不知道,可瞧着神態動作,顯然並非如此。
莫非越離真不要什麼臉面了,竟任由這糟心事發展?
簡洺猜測之際,越離正在晉王府中大發雷霆,就算再怎麼厭惡簡洺與榮王,他也不樂意自己頂一個綠帽子在腦袋上。百花樓那事,他後來是善後的,可這麼多人,又不缺乏達官貴人,自然不可能都打殺了,只能威逼利誘一番。
皇家的事誰也不想參合,但其餘幾個皇子卻並不在此列,聽聞此事後,立馬極爲積極的將其廣爲流傳,讓越離的盤算全然落空。
恨恨的將手邊瓷碗掃落在地,越離想起方纔朝會後乾坤殿的事,就一陣憤恨惱怒,恨不得拆了這屋子發泄。
越信是直到午時纔回來的,恰好趕上午膳時間。
“如你所料,昨晚的事一夜之間就在皇城傳的沸沸揚揚。”草草的用了午膳,陸九州若有所思的提起這件事:“很真實,這個世界很真實,或許極有可能就是六道輪迴的三千世界。”
“你我當時入無垠小世界,怎會驟然身處六道輪迴?”
簡洺皺着眉,覺得很是莫名其妙,就算要害她與陸九州的性命,也沒必要大張旗鼓的動用道兵吧?!
陸九州搖搖頭,嘴抿成一條直線,面上的笑意斂去不少。
“可有破解之法?”簡洺想到昨晚他敘述的經歷,不由眼露期待。
“怕是沒有,我當初入六道輪迴,是爲藉助所用,般若聖地的高僧溝通了兵靈護駕,否則就算我有萬般之能,也難逃迷失的下場。而這回……卻是不知爲何了?”
“你確定這是六道輪迴內的三千世界?”
簡洺神色怪異的問道,這個世界她無比肯定是真實,因爲真正的她生死在這裡,喜怒哀怨在這裡,是她的根源所在。可而今陸九州在說什麼,道兵六道輪迴內的三千世界,怎麼可能?!
難以置信幾乎在瞬間就席捲全身,簡洺細思極恐,渾身的血液好似在頃刻間便冷凝停止流動。
若這個世界是六道輪迴內的三千世界,那麼系統是什麼?任務是什麼?她這樣做的意義又是什麼?
她清晰的記得陸九州曾言,六道輪迴內的三千世界與六道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那麼她又是個存在?!
無數的疑問幾乎將整個腦海都塞得滿滿的,簡洺覺得自己頭痛欲裂,重重疑竇已經繞成一個圈,將她整個人都圈在了裡面,沒有路沒有出口,她只能一昧的打轉。
昨晚似曾相識的怪異不是錯覺,簡洺猛地擡起頭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只覺得天旋地轉,繼而眼前一黑。
“天璇!”
隱隱約約的焦急聲音彷彿還在耳邊縈繞,簡洺再睜開眼時,發現周邊一片暗沉,只有幾盞長明燈跳動着火焰,透出暗黃的光亮。這是一處可以稱得上簡陋的石殿,也非常熟悉,她曾經來過此,是出了無垠小世界後的那座石殿。
竟然出來了!
簡洺又閉了閉眼,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中,她抿了抿嘴,掙扎着起身。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緊接着靠着後背的那條手臂輕輕動了動。
坐直了身子,簡洺這纔看到眼前的場景,原本空蕩蕩的石殿內,此時盤膝而坐着不少人,般若聖地的幾位僧人最爲顯然。佛子見她看去,含笑着點了點頭,而黎扶元與沈黎也赫然在內。
三五成羣的坐着,約莫有二十個修士,瞧着各大勢力的弟子皆有,簡洺猜測着,怕是所有的倖存者皆在此了。相比於剛進來時的八十一人,竟只剩下四分之一。
要知道,能頭一批便進來的修士,皆不是尋常之輩!
“怎麼突然出來了?”腦袋依舊有些暈乎乎的感覺,簡洺揉了揉眉心,傳音問道。
“你我是被波及。”陸九州彎了彎脣,傳音道:“他們遇上了難以匹敵的大傢伙,幸虧般若聖地這回帶着道兵六道輪迴,集聚所有修士之力勉強激發一絲,纔沒有落到全軍覆沒的下場。”
“你是說……我們不久前所在的世界,確實是六道輪迴中的三千世界?!”
簡洺瞪了瞪眼,心不斷的往下沉,語速又快又帶着急促。
陸九州有些詫異她的反應,但還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本就是如此。
眼睜睜瞧着陸九州的答案,簡洺只覺得心中混亂一片。
如果她曾以爲真實的世界是虛假,那麼她任務所在的世界就是真實嗎?!
那麼爲什麼會有所謂的系統與任務?
再一次問道,簡洺立馬開始在腦海中呼喚系統,卻始終未得到迴應。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也不會掉餡餅,這個道理就算三歲小兒也懂,那麼,她憑什麼被系統選中?!
獲得反派好感度的意義何在?完成女配願望的意義又何在?
一開始,她爲着那句“重塑身軀,再世爲人”,縱然心中有百般疑惑,也壓在心底,讓自己去忽略。可就在這一刻,所有隱藏在心底深處的疑竇,統統涌上心頭,再容不得她逃避。
多麼匪夷所思!
只是,她依舊得不到答案!
陸九州感受到簡洺驟然變化的情緒,眼神不由動了動,他調整了下姿勢,讓簡洺靠着更爲舒服,纔開口道:“這件事……有什麼問題嗎?”
兩人的姿態很親近,打在臉頰的溫熱呼吸,讓簡洺瞬間回過神,她下意識的搖搖頭,隨後咬了咬脣,將方纔泛起的所有思緒,再一次掩藏。
這會兒,還不是分心的時候!
陸九州自然察覺到她的言不由衷,只是也不會去拆穿,任何人都會有秘密,縱然兩人而今關係匪淺,但也不到越過那條線的時候。
簡洺是簡洺,陸九州是陸九州!
打着調息的幌子,簡洺垂着眼離開他懷中,但她很明白,兩人的關係定然會在出仙都遺址後,被流傳開來。
這符合北斗聖地的利益,某種程度來說,也符合簡洺自己的利益。
又調整了三個時辰後,所有修士都起身往東方而去。
幾乎一模一樣的過道,雖然瞧着可怖,但諸多修士摧枯拉朽,行進的非常順利。
而後又圓果雪原,登臨雪山,又從山頂躍下,佛蓮池一如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