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望舒聽得心慌,他常年在後宮之中,不問朝堂之事,居然都不知在天霽天涉之外,還有匈奴這樣一個勁敵還在虎視眈眈。
他突然就對前一天晚上自己對臨思言說的話產生了懷疑,自己這樣安於後宮,卻再也幫不到臨思言,只能一次次地目送她身入險境,這難道是他想要的嗎?
未央這邊剛剛交代完那將士消息,回身遍看到了角落中站着發愣的蘇望舒。
“皇后殿下,爲何會在此處?”未央皺了皺眉道,不過他也不忌憚剛剛蘇望舒到底聽沒聽到或是聽到了多少。
到了這個時候,曾經未央或許還對蘇望舒的身份和才學有過羨慕甚至有過嫉妒……只不過如今,他倒是不知道對蘇望舒這位曾經的“天之驕子”該作何感想了。
未央作爲一個旁觀者,看得明明白白。臨思言或許對蘇望舒有一點微不足道的愧疚,但也只是愧疚了,並沒有所謂的愛情。
而蘇望舒,卻被這種柔情蜜意所惑,註定陷於其中,不可自拔。
臨思言作爲一個帝王,的確合格,足夠理智,也足夠無情。
蘇望舒收斂了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強作淡然道:“國師大人,我方纔聽說陛下要爲應對匈奴做準備了?”
未央點點頭:“不錯。陛下早就對盤踞在天涉天霽兩國上方的匈奴有所防備。如今匈奴的新單于可是一直對中原虎視眈眈,只怕不日就要對我二國動手。陛下準備御駕親征,派我和顧將軍早做打算。”
“陛下身體尚未恢復,已經大不如前了,如何能親征?你們又不是不瞭解,爲何不加以勸諫?!”蘇望舒一聽就急了。
未央淡淡地回望向他:“陛下決定的事,你幾時見過有人能改變的?”
蘇望舒愣了愣,似乎是想起來了多年前臨思言一意孤行去往天涉爲質的場景,心中不知爲何,突然生出一種無論如何都抓不住這個人的感覺。
她就像一朵虛無縹緲雲,一陣過而不驚波瀾的風,彷彿只是他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不會爲任何人停住下腳步。
蘇望舒看着未央的身影逐漸遠去,呆呆地立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臨思言果然是料事如神的,匈奴新王是個野心極重的,剛剛繼承汗位不過一個月的光景,就率先對臨近的天涉發動了戰爭。
天霽在臨思言的部署之下,早有準備,將損失降到了最低。加上還有顧轍野坐鎮,反而打了好幾次勝仗,壓制得匈奴人不敢再妄動。
天涉卻毫無準備,又少了慕無淵這員大將,簡直可以說是被匈奴人追着打,頗爲狼狽。
最後這位新單于勢如破竹,還佔了天涉的幽雲十六州,慕祈晟狼狽不堪地放棄了中都,一路南逃,到了臨安郡暫緩。
新單于借勢獅子大開口,直接提出讓天涉唯一的七公主去往匈奴和親。
慕祈晟沉默了沒多久,也只能答應。
此事一出,震驚了天涉朝野。
天涉自從高祖皇帝以來,就再也沒有過本朝公主和親的事。只因爲本國國力強盛,無需做那些喪權辱國的事。
這些曾經眼睛已經長到頭頂上去了的文武百官,哪裡會想到居然有一天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如果說之前的慕祈晟只是無能,如今他已經不配做一個帝王了。
消息傳到天霽,慕無淵和慕祉年皆是沉默無言,原來一切幻像被打碎是那麼的殘酷。
可是現在他們身在天霽,哪怕心憂天涉,又能如何呢?
可是臨思言的突然到來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們:可以。
臨思言將一塊軍符扔到慕無淵和慕祉年眼前,表情和語氣都是淡淡的:“拿着這軍符,去北地吧,那裡有十萬精銳,足以讓你調遣了。”
慕無淵還沒開口,慕祉年率先驚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把我們抓到天霽,現在又把我們放走,耍我們好玩兒嗎!”語氣間頗爲委屈。
臨思言卻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不把你們二人先從那亂局中刨出來,如今官怨民怨只會落在你們二人身上。你們不感謝我就算了,居然還這般質疑我,叫人好是心寒。”
慕無淵不動聲色地拿過桌上的軍符,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嗤笑道:“不相信你這麼好心很奇怪嗎?你自己想想,這麼多年來都騙過我們多少次了。”
臨思言則是搖搖頭道:“大敵當前,攝政王殿下也應當知道脣亡齒寒的道理,我不可能因爲之前的恩怨,分不清主次和輕重緩急。”
臨思言的確是如她口中的人。這一點慕無淵倒是沒有質疑。他猶豫了一下,道:“何時出發?”
臨思言笑了笑:“你別急啊,放心,我會和你們一起去的。”
慕無淵:“……”
慕祉年:“……”
怎麼好像更不放心了……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天色已暮,慕無淵讓部下們這片廣袤的荒原上找了背風處安頓好,自己便披了裘子遠離了宿營之地。大戰在即,慕無淵知道他該跟他們在一起的,他該與他們一起喝酒暖身,一起磨拭兵刃,一起大聲笑罵匈奴狗賊。但是今天他實在不想這樣,他想一個人行走在這荒原上,頭頂懸的是滿天星斗。有些人倔脾氣上來,絕對不會遷就理智。
北風正勁,慕無淵擁緊了身上的戎裘,還是覺得有些冷。他已沿着官道走了兩裡多路,道路兩旁沒有一星點兒人煙。這裡,會不會成爲戰場?慕無淵皺起眉頭,他彷彿聽到血肉撕裂和軀體倒下的聲音,在這涼暮裡尤其讓他覺得意冷。
可是他不該意冷。沿着官道,再走兩天,就進入了北地地界。進了北地,原本就曾經是自己的地盤。可他離北地越近,卻越是沉默低落。越是到了緊要的時候,越是胡思亂想。
此地離北地,不過也就是不到百里的距離。行軍打仗,士氣爲首,若是慕無淵失了豪情,瞻前顧後、猶豫不決,那他的許多部下豈不要白白馬革裹屍而還?不能胡思,不能亂想,只能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