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3章 山門內外

春和日暖。

新的青羊觀山門也和初春的大地一樣,一派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景象。

之前這裡盡是荒山險灘,怪石嶙峋、河道紛亂,各種雜草樹木叢生,儘管靈氣濃郁,但充滿着未開化的荒蠻氣息。

而今經過青羊觀精心改造,靈氣更勝往昔,青山如黛、江水如碧,不乏奇峰大澤、鍾靈毓秀,又有宮闕樓閣,仙霧繚繞、景色飄渺。山間、水邊栽種仙樹靈花,靈獸飛空跳躍,已有幾分仙家福地的氣象。

晴空萬里,白雲悠悠。

東方大澤飛起一朵白雲,不疾不徐向西飛,在雲海穿行。

白雲上站着一名青羊觀執事,十幾名少年少女跟在他身後,都被下方的壯麗山河吸引,滿臉驚歎和自豪,手指地面,驚呼聲不斷。

這些人都是青羊觀後進弟子,有的來自小寒域祖庭,有的來自青羊島,也有自幼便在鹿野或其他別觀修行。無論哪裡,都無法與正在建造的山門相提並論。

他們是這些年被陸續送過來的,到來後便被安排在一個地方,由於建造山門事務繁重,還要兼顧修行,師長常常會來檢查課業,幾乎整日都沒有閒暇,還是第一次跟着執事大人觀覽山門全貌。

衆人不禁暢想,未來山門建成,在這裡修行,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洞府,夫復何求!

這時,衆人看到一道青光飛過來,被執事抓在手中。

執事露出笑容,回頭道:“柏兄已經到了,此次帶來的靈獸,有幾個血脈資質乃是上上之選,你們要抓住機會。”

衆人齊聲應是,露出期待的表情。

開闢山門時,青羊觀會根據弟子們的貢獻記功,並有各種賞賜,來激發他們的積極性。

這些弟子獲得了一次先行挑選靈獸的機會。

羽王遷去妖境,並將追隨他的部下和族羣一併帶走,逐漸放棄對天妖丘的掌控,千山竹海成爲北辰境妖族事實上的首領。即使霧瀑捲走千山竹海大半高手,羽王也沒有再插手的意思。

千山竹海和青羊觀的關係緊密如故,李玉斧和玉奴爲加深兩族之間的感情,鼓勵青羊觀弟子和千山竹海的妖獸相互扶持。

當然,這種挑選是雙向的,修士可以挑選靈獸,靈獸也可以挑選修士。

和御靈宗不同,青羊觀傳承不靠靈獸輔助修煉,所以並不強制雙方締結靈契,全靠自願。

修士若能擁有一頭強大的靈獸爲伴,對修行有極大裨益,反之亦然。

不過,天賦極佳的靈獸也是極少數,能否獲得這樣的靈獸認可,全看機緣,他們能獲得先行挑選的資格,無疑是有優勢的。

在宗門裡,不能像外面一樣以武力壓服靈獸,衆人開始苦思,等會兒怎麼表現才能讓靈獸認可自己。

新的山門遠比鹿野廣大,衆人冥思苦想了好一陣,發現竟然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已經記不清多少山脈湖澤在腳下流過。

終於,白雲停在半空,驟然疾落,衆人便覺腳下一沉,落在一處開闊的山頂。

山頂上可謂羣妖亂舞,鷹隼狐豹、花木精怪,不一而足,足有數十頭靈獸,隊形整齊,在一位老者身後列陣。

老者身形高瘦,皮膚粗糙如樹皮,神情古板,像一位老學究。

“柏兄!”執事上前一禮。

老者一絲不苟還禮,“見過譚翼道友。”

互相見禮過後,譚翼看向老者身後的衆妖,“柏兄此次只帶來這些?”

“它們是天賦最好的一批,其他的在元靈峰。”

柏姓妖修回道。

它們也是有私心的,想要天賦好的後輩和青羊觀最有前途的弟子結合,達到強強聯合的效果。

衆人聽到此言,都暗暗興奮,看向老者身後的羣妖,對方也在用圓溜溜的眼睛打量他們。

出身千山竹海的靈獸不像外面的妖修,它們氣息平和,眼睛裡閃爍着智慧的光芒,有的嬌小可愛,有的憨態可掬,有的目光懾人、氣質威武。

秦櫟一眼就被一頭小狐狸吸引,妖狐體型嬌小,似乎還沒有長開,全身雪白,唯獨脖頸和胸前有一圈黑色的毛,像戴着一個毛茸茸的大圍脖。

小狐狸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惡狠狠回瞪過來。秦櫟忙垂下眼簾,但忍不住用餘光偷瞄。

見狀,小狐狸眼球轉了轉,露出狡黠之色,忽然邁步走出獸羣,時不時回頭看秦櫟,眼神妖媚,最終縱身躍下山。

在秦櫟看來,這分明是邀請自己的眼神,不由心頭亂撞。不知爲何,除了這頭小狐狸,其他靈獸對他都沒有吸引力,他也不在乎小狐狸天資高低。

秦櫟偷偷看了譚翼一眼,見他正在和老者交談,終於按捺不住,退出人羣,運轉身法,向山下掠去。

向小白狐離開的方向追出一陣,秦櫟終於在山林間看到一抹白影。

小狐狸躍上樹梢,回頭看了他一眼,似在催促,轉瞬又沒入山林。

見小狐狸果然在等自己,秦櫟大喜,竭力運轉身法,不料小狐狸速度比他還快,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若非小狐狸每次都會等他,早已失去對方蹤跡。

“你要帶我去哪裡?”秦櫟高聲喊。

小狐狸卻不迴應,依然只是回頭看他。

這般緊追,秦櫟體內的靈力消耗飛快,但他渾然不覺,眼裡只有小狐狸。

“哎呀!”

林中忽然傳出一聲驚呼,秦櫟竟被一條掛在樹上的藤蔓絆了一下,體內靈力一亂,摔向地面,下面恰好是一片泥沼,整個人頭朝下栽進去。

從稀泥裡浮起來,滿身泥漿的秦櫟聽到‘嚶嚶’叫聲,小狐狸正在樹枝上笑得前仰後合,用小爪子捂着口鼻,似乎在說他太臭。

“對……對不起,我……”

秦櫟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不知怎麼解釋。暗悔自己以前疏於修煉遁術,竟會被藤蔓絆倒,在小狐狸面前出醜,卻渾然沒有察覺這條藤蔓出現得蹊蹺。

他忙施了個御水訣,清洗掉身上的泥漿和臭味,好在小狐狸沒有嫌棄他,繼續用眼神示意他跟上來。

接下,一人一狐穿越一片片山林,中途事故頻發,每次都是秦櫟倒黴,充滿小狐狸歡快的叫聲。

秦櫟再傻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卻不願意相信是小狐狸捉弄自己,只認爲這一帶的叢林古怪,可能還沒有被宗門清理過,小狐狸肯定是以前來過,所以知道哪裡有危險。

不知越過了幾座山,秦櫟終於跟着小狐狸來到一座山崖前。

山崖下方,緊鄰一條大江,他們站在山崖底部,只覺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山崖上佈滿空竅,有火苗從裡面噴發出來,濃煙滾滾。經過這裡的湖水,溫度都變高了許多。

小狐狸指着上方的煙塵,唧唧叫了兩聲。

秦櫟凝目望去,見山崖中間隱約有一株小樹,掛着兩枚紅彤彤的果子。

小狐狸又叫了兩聲,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秦櫟。

“你讓我幫你取上面的靈果?”秦櫟問。

小狐狸連連點頭。

“它果然是在找我幫忙。”

秦櫟拋卻疑慮,立刻鬥志昂揚起來,摩拳擦掌,打量山崖。

“好像不是普通的地火,濃煙發生了某種異變,更加危險,只能貼着崖壁爬上去……”

秦櫟感到棘手,但並未被嚇阻,吞下幾枚丹藥恢復靈力,祭出最寶貴的一件法衣,然後運轉一門水行法咒,體表附着一層寒冰,手腳並用,向上攀爬。

攀爬的過程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空竅裡噴出的火焰也能燒穿法衣。

秦櫟緊咬牙關,等快爬到靈樹下方的時候,已經全身黝黑,法衣到處都是洞,身上好幾片燎泡,非常悽慘,只能拼命運轉法咒。

等他費勁千辛萬苦,終於來到靈樹下方,右手扒住石臺,忽覺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心中一緊,擡頭一看,頓時滿臉愕然。

小狐狸不知何時來到樹下,前爪搭在他手上,毫髮無損,歪着腦袋,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他。

“你……”

秦櫟張口結舌。

小狐狸皺了皺粉嫩的鼻尖,“你這麼笨,以後怎麼保護我?”

“你會說話?”

秦櫟震驚之下,體內的靈力紊亂,導致法咒不穩,頓時被火燒得嗷嗷叫,猛然跌落下去。

小狐狸一臉無奈,捂住雙眼,長長嘆息一聲。

千山竹海現在不缺妖王,帝流漿充足,給小妖開化靈智,一滴就夠了。

‘噗通!’

秦櫟跌進江心,在水裡漂流,掙扎着上岸,灼痛倒是緩解了幾分。

小狐狸跳下來,張口要說什麼,忽然神情僵硬,嗖的一下,躥到秦櫟身後,蜷成一團,用尾巴蓋住腦袋。

秦櫟一愣,旋即才發現空中有兩道人影,待看清其中一人的樣貌,大驚失色。

“祖……”

秦櫟急忙翻身跪地,“秦櫟拜見老祖!”

秦念隋剛從北海過來,恰好路過,他沒有理會這個秦家小輩,只是瞥了小狐狸一眼,便繼續向主峰飛去。

小狐狸身體一顫,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擡起尾巴,見空中之人已經離開,長舒一口氣,見秦櫟還跪在地上,扒了扒他的手臂,“喂!你叫什麼?”

“我叫秦櫟,”秦櫟老實答道。

“秦?”

小狐狸眼珠一轉,跳到他肩頭趴下,分給他一枚果子,“就是你了!”

……

秦念隋自不會在意小輩們的遊戲,他眉心緊鎖,在爲師門的未來而擔憂。

現如今,青羊觀中只有幾名化神知曉秦桑迴歸。

秦念隋不理解玉斧師伯爲何做出這樣的決定,青羊觀早就想要重立山門,但他們深知天下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只能一再推後。

青羊觀帶領各族各派對抗長右族,想要服衆,始終佔據大義,勢必身先士卒。起先不乏質疑的聲音,後來千山竹海的高手被霧瀑捲走,青羊觀損失慘重,同時也向天下表明瞭他們不惜一切的決心,別人再也說不出什麼。

這種局面來之不易,青羊觀爲團結各方更是費盡心思。各族各派都有自己的算計,但有青羊觀做表率,只有顧全大局,否則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現在外敵未靖,而青羊觀爲了開闢山門,主動撤回人手,在別人看來就是自私之舉。

青羊觀都這麼幹了,以後怎麼壓服各方蠢蠢欲動的心思?

難道真像流言說的那樣,琉璃仙子上次和長右族族長大戰,身受重傷,情況不妙,所以青羊觀不得不準備一條退路?

連北海都出現了各種聲音,遑論中州。

據傳此次三族共議,妖海妖族率先發難,要求幫助它們收回祖地,雖然四聖宮和巫族沒有當衆表態,但場面非常難看。

“夫君莫要憂慮了,師伯這麼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等時機成熟,我們自會知曉。”

秦念隋身邊的美婦人溫言勸慰。

婦人是秦念隋的道侶,也是白寒秋的長女,當年白寒秋向秦桑提及此事,秦桑還留下兩塊玉佩,現在兩人正帶在身上。

“師伯雖有考量,但爲宗門大計,無論其他人怎麼想,爲夫看到隱患,卻是不可不提!”

秦念隋微微搖頭,目光掃過地面。

不得不承認,新山門確實氣象萬千,非其他幾處道場可比,連他都不免心動,難怪衆弟子士氣高昂,可惜他們只知此間樂,不知外部隱憂。

他們加快遁速,很快抵達主峰,身影落地便有執事迎上前來。

得知他們的來意,執事轉身入殿中稟報。

……

此時,李玉斧正在主峰後山,恭立在秦桑洞府前。

等了一會兒,忽見石門表面靈光浮動,緩緩打開,片刻之後,秦桑從裡面走了出來。

“參見師伯。”

李玉斧躬身行禮,跟隨秦桑飛到山頂。

秦桑負手而立,放開神識,無聲掃過大地,感知青羊觀中的變化。

經過這段時間的閉關,他的修爲基本穩固,青羊觀亦是日新月異,基本達到了他閉關前提的要求。

接下來,要開始爲鑄雷壇做準備了,秦桑準備先立主壇,再建分壇,建造山門將和鑄壇同時進行。

由於雷壇的要求非常苛刻,僅靠青羊觀的力量是做不成的,有些事情必須他親力親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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